万国侯传-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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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侧过脸,但身边什么都没有,只有水花在哗啦啦作响。
韩诺惟感到鼻子有些发酸,他绷紧肌肉,又疯狂地游了一阵。
浓雾似乎渐渐散去,韩诺惟仰起头来,看到灰色的云层聚拢在一起,然后慢慢飘向一边,淡蓝色的天幕一点点露出了真容,天快亮了。
咕嘟咕嘟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而眼前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小树林的影子。韩诺惟欣喜若狂,拼尽全力,一鼓作气游到了岸边。
手掌接触到河床的那一刻,韩诺惟像死鱼一样瘫下来,趴在岸边。他喘着粗气,艰难地翻了个身。他必须要歇一会儿,因为他真的已经筋疲力尽了。可是冰冷的江水并不允许他这样做,风一吹,他就冻得瑟瑟发抖,只好强撑着上了岸。上岸后,他检查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没有骨折,但腰的侧面有一条长长的伤口,估计是挂在悬崖上的时候被崖壁擦伤的。或许就是伤口的血腥味,吸引了那条奇怪的大鱼,好在他终于摆脱了。而原先缠在腰里的床单和脚上的鞋子却不知何时丢了,床单丢了就算了,没有鞋子,他只好光脚走路了。
天色越来越亮,一片火红的光芒从东边冉冉升起,已是白天了。
韩诺惟累得瘫倒在岸边,歇了一阵。终于有了一点力气之后,他坐起来,捧着江水,大口地喝了起来。水里倒映出他的脸,他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文字和编号,便脱下了囚服,扔进了水里。刚把衣服扔进水里,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捞起衣服,在江边捡了块石头,包好之后用力甩向了水面。
在脱衣服的时候,韩诺惟发现了口袋里的信封。一路上,他只顾着逃亡,都没有看过莫傲骨交给他的这封信。韩诺惟拆开信封,发现里面是一个存折,上边的一些字迹已被水泡得模糊不清了。
依稀能看到开户人是莫傲骨。第一笔钱存的时间是1991年,存入金额是600元。第二笔是1992年,存入金额是840元。每笔存入金额都不同,一年一笔,有些金额已经看不见了,但似乎是逐年递增的。最后一笔是2010年12月,存入金额是7700元。
韩诺惟知道莫傲骨在监狱工厂是有工资的,只是他不太明白,莫傲骨存这些钱干什么?莫傲骨向来不怎么花钱,更何况,出狱后他也根本看不上这些钱。韩诺惟纳闷地将存折来回看了几遍,突然发现能看清的存款时间全都是12月21日。
那是韩诺惟出生的日子。
韩诺惟愣愣地看着这本旧存折。渐渐地,他看不清了。
他蹲在江边嚎啕大哭。
看到陶白荷嫁给南泽雨的新闻时,他没有哭;听到父母的死讯时,他没有哭;莫傲骨意外触电身亡时,他没有哭。他一度觉得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可是,在看懂老人留给他的唯一的遗物时,他还是崩溃了。一直以来,他都不愿面对自己是汉诺威家族后人的事实,总觉得那个神秘高贵的家族不仅离自己无比遥远,还带来了无尽的灾难;可是,当他一无所有、穷途末路的时候,他才发现,最能触动自己灵魂的,恰恰是真正的血脉之情。
韩诺惟蹲在江边哭了很久,直到他的嗓子都已变得沙哑,直到他的眼睛痛得几乎不能睁开,他才慢慢平静了下来。他着对自己发誓:“这将是我最后一次流泪,只因这世上再也没有值得我为之流泪的人。从今往后,我要做的,是让所有伤害过我的人流血!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天,我就绝不会放过他们!我要让他们感受到最深刻的痛苦和最彻底的绝望,不管用什么手段!”
第三十二章 自由之路()
韩诺惟沿着江边走了大半天才看到公路,他小心地躲在灌木丛中观察了一会,确定没有警察之后,才敢走到公路边上拦车。
然而,他拦了半天也没拦到一辆车,过往的车辆看到韩诺惟,无不加快速度离开。韩诺惟在心里苦笑,他知道自己的样子看上去很吓人。他面孔丑陋,又只穿着一条旧短裤,加上乱糟糟的头发,看上去很难说是个好人。
不远处又驶来一辆半新不旧的面包车,韩诺惟赶紧又招起手来,他没有抱很大的希望,因为这车没有挂车牌,这样的车应该是不愿意别人搭便车的,万一被查就麻烦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辆车居然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开车的是一个瘦高的年轻人,长着一张黝黑朴实的脸,他用蹩脚的韩城话问道:“朋友,你需要帮忙?”
韩诺惟犹豫了一下,决定冒险试试,他用熟练的缅甸语回答说:“你好,朋友,我想去南坎。”
后车厢的玻璃被推开了,一个脸上擦着白色的粉的汉子用缅甸语问:“你是南坎人?在这干嘛?”
韩诺惟答道:“我跟我老板过来赶集的,但是回程路上被人抢了。”
“你老板呢?”
“死了,还有几个伙计也死了。”
“那你怎么没事?”
“我半道下去拉屎了,正蹲着,看到一群人冲上去抢老板的东西,还捅刀子,我吓坏了,就逃跑了。我当时还吓得摔了一跤,身上也擦破了。”说着,韩诺惟转过身,让他们看自己身上的伤口。
“你的衣服呢?”
“衣服都在老板车上,我不敢回去拿。”
“拉屎需要脱掉衣服吗?”
韩诺惟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老板很防着我们,怕我们偷偷藏东西。”
“你的鞋子呢?拉屎还要脱鞋?”
“跑掉了啊,我穿那个拖鞋,跑不远的。鞋子掉了跑得还快些。”韩诺惟又抬起腿,想展示自己的脚底板。
对方缩了一下脖子,显然是不想看。韩诺惟放下脚后,他又换了个问题:“你们老板是做什么生意的?”
韩诺惟说:“卖琥珀。”然后又补了一句,“以前也卖过翡翠的。”
那人沉默了几秒,忽然问道:“你老板叫什么?”
“邱丹孙。”韩诺惟脱口而出。
“不认识。不过好像是有个叫什么孙的”那人自言自语道。他想了一想,冲韩诺惟说:“你的老板都不在了,你要我们送你去南坎干嘛?”
韩诺惟说:“我是个手艺人,只要是琥珀加工方面的我都很擅长。你们要是能顺路,把我放在南坎就好,我在那儿再去找活儿干。”
“你懂琥珀?”
韩诺惟点点头。
那人拉开了车门,“你上来说。”韩诺惟暗自窃喜,立马上了车。那人在包裹里翻了一下,拿了一个东西给他,“你先看看这个。”
韩诺惟接过来,仔细察看了一会儿,然后说:“这是普通的棕红珀,在缅甸琥珀中最为常见了。这块料子质地较为通透,几乎没有杂质,可以算作是棕红珀中的良品。可惜的是这里有一道明显的裂。”说着他指给涂粉的人看,“不过,这道裂刚好在这个凸出的角上,把这个角去掉就可以了。”
司机赞叹道:“乖乖,很厉害啊,不打灯就能看出这么细小的裂痕!”
韩诺惟犹豫了一下,诚恳地说:“老板,如果你们进的都是这一类的货,一定要精加工,不然克价上不去。”
涂粉的人抠了抠鼻子,若有所思。
司机好奇地看着韩诺惟的脸孔:“你这头发是不是太长了点?不热吗?”
后座的一个人插嘴说:“你以为都跟你一样么,恨不得住到空调里面去?”
司机笑嘻嘻地说:“那好啊,我巴不得。”
韩诺惟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苦笑道:“最近不是流行长头发嘛,小妹儿最喜欢这种造型了。谁说不热呢?”其实他八年未曾离开阴阳关,外面流行什么,他怎么会知道,这完全是胡说一气。
想不到司机居然点了点头:“是,现在的女人又开始喜欢男人留长发了。要我说,这种椰子树叶一样长的玩意在脑门上垂着,真难看。”
韩诺惟咧嘴一笑:“难不难看无所谓,女人喜欢就行。”说着,他注意到司机的座位旁边放着半瓶可乐,肚子不由自主地叫唤了起来。
韩诺惟捂住肚子,难为情极了:“早上吃得少,还都拉出去了。”
司机哈哈大笑,爽快地将可乐递给他,还帮他拧开了盖子,“慢点喝,当心打嗝。”韩诺惟感激地谢过他,仰头喝了起来,这简直是他喝过的最好喝的饮料了。
司机又从储物盒里拿出一袋饼干,交给韩诺惟,“只剩下奶盐味的了。这个味道我觉得不怎么样,不过现在没别的,你凑合吃吧。”
韩诺惟连连道谢,他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小心地留意着涂粉的人的情绪。但那人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制止司机的行为,只是低头在包裹里找着什么。
找了一会儿,他拿出两块琥珀来,递给韩诺惟:“你看看这些货怎么样。”他又补充说,“也不见得非要精加工吧,我们可以跑量啊。”
韩诺惟接过琥珀:“跑量也行。不过,我看你这些琥珀杂质都很少,拿去跑量未免太可惜了,你要是愿意,我来帮你加工,就当作是报答你们让我搭顺风车好了。”
车厢里一阵骚动,司机对涂粉的人说:“哥提萨,说真的,你可以让他试试啊,假如他没有撒谎的话。我们不是最近要招熟练工么。”
哥提萨瞪了司机一眼,“貌盛,多招一个人就多一个人拿钱,你不怕我把你的工钱分给人家?”貌盛好脾气地笑笑:“别啊,要分也分别人的啊,我又开车又跑腿,什么都干,多辛苦啊。”
哥提萨不再理会貌盛,他板着脸对韩诺惟说:“我先说清楚,你这样的人我不是第一次见,落难的时候,人都会捡对自己有利的说,把自己的本事说得比天大。你要是敢吹牛皮,把料子给我磨坏了,我就直接把你丢到伊洛瓦底江去喂鳄鱼。”他顿了一顿,又皱着眉头说,“我真不敢相信,南坎有像你这么白的人。”
韩诺惟微微一笑:“白还不好吗?老板给的活太多了,我整天干活,很少出门。”
哥提萨盯着韩诺惟看了几秒,然后做了个手势,一个伙计关上了车门。貌盛把自己的外套递给了韩诺惟:“我正热得冒火,给你穿吧。”
韩诺惟感激地冲他笑笑,接过外套穿了起来,这是一件连帽的卫衣,他穿好衣服,把帽子戴起来,遮住了自己的一部分脸孔。一个伙计奇怪地问道:“你干嘛把脸挡住?”
韩诺惟不好意思地说:“我脸上有很多疤”言下之意是担心自己的脸会吓着他们。那伙计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你又不是唱歌的。”说着就顺手把他的帽子掀开了,其他人也笑得前仰后合。
“唱歌的?”韩诺惟一头雾水。
另一个伙计拍拍他的肩膀:“只有唱歌的才靠脸吃饭,我们靠手吃饭。”
韩诺惟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他一直觉得重若千钧的东西,在别人眼里竟是如此不值一提。
“你的伤口不要紧吧。”貌盛发动了车,问道。
其实,韩诺惟的伤口一直在隐隐作痛,但他此刻只想赶紧离开这里:“没事,回去随便擦点药就行了,没那么细皮嫩肉的。”
就在这时,几辆警车呼啸着从他们对面擦肩而过,一车人面面相觑。
“吃饱了撑的,大白天拉什么警铃啊。”一个伙计忿忿地说。
另一个伙计说:“不是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