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85-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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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国内的国营企业最先破三铁的就是步鑫生,现在在石家庄干的风生水起,声震全国的马胜利,其实走的还是步鑫生的那一套。
就是从破三铁开始调动职工的积极性,那么生产效率自然而然的就可以得到一定的提升。
最简单的例子,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这个在后世的人看上去很正常的常识,在这个年代可不是什么常识。
凭什么我干的少就比你钱少这种在后世来说极其不讲理的话,在这年代可是最大的道理,我们都是工人,我干的少,也不能拿的比你少,因为这是国家给我的权利。
不然叫什么人人平等。
“不全是。”
俞铮笑着点了点头,他说道:“对于现在来说是破三铁的松动,这只是一个开头罢了,您还记得我之前说的那个水坝的比喻么?”
“我记得……”俞卫国点了点头。
当时俞铮的说法是说个体户的,他用了水坝上裂开了一条小缝,那么这条缝就会越来越大来进行比喻,但当时的自己并不认同自己儿子的这个说法。
“其实还是这个道理,只要这条缝有了,并且没人去堵,而且还推波助澜的话,那么大坝的崩塌也是迟早的事情,实际上,您就没觉得,价格双轨制都是为了把这个大坝给摧垮的伏笔么?”
说着,俞铮有些冷笑着嘲讽道:“如果没有价格双轨制的话,那些私人的小厂,那些乡镇上的村办企业这些没有国家生产计划的作坊,又怎么可能有生产原料来进行生产呢?如果这些什么都没有的作坊式小厂,没有商品生产出来的话,那么怎么才能把国营企业逼入绝路呢?”
至于二代们利用自己的关系,从事倒卖的活动,其实只是一种顺带着的附加物罢了。
那些人的计划,怎么会这么肤浅呢。
其实这番话俞铮说的还不完整,他所谓的国企的绝路的本质,其实是说的计划经济的绝路,利用经济双轨制的价差来造成倒卖,然后靠着倒卖,彻底的把计划经济来撕成千疮百孔,在没有国家保护下的计划经济,根本就不是市场经济的对手,更不用说国家自己还在推波助澜了。
“逼入绝路?”
听到自己的儿子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俞卫国的心里顿时一惊。
他在听到的一瞬间还觉得自己的儿子在胡说八道,但很快的,从他的脑海里面就突然的涌现出了一些以前没法练成串的想法,但经过了自己儿子的这番说辞的串联之后,他的表情马上就变的严肃了起来。
他觉得,似乎他的儿子,并不是在胡说八道。
俞铮依然是笑着说道:“所谓的效益不好,爸,您听说过前几年有企业效益不好么?没有吧?效益不好是因为市场饱和之后才会出现的,市场饱和了,就会存在竞争,之前几年的时候都是纯粹的计划经济,生产什么生产多少都是计划好的,不存在浪费,也不存在竞争,当然,也不会存在饱和,现在么……”
这番话俞铮只是说了一半,但俞卫国已经明白了自己儿子的意思,之后他就陷入到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那,这跟你刚才说的,不要让厂子的效益太好有什么关系?”
过了好一会儿,俞卫国才这么问了一句。
“呵呵。”
俞铮有些神秘的笑了笑,他想了一会,说道:“爸,我刚才说的,现在鼓励破三铁也只是一道小口子,那么您猜一下,这座大坝是什么呢?”
“破三铁只是一道小口子……”俞卫国喃喃自语着,陷入到了思绪当中。
之所以三铁会存在,其实牵扯到了一个这个国家里面最本质,最根本的问题,这个问题在这个国家根深蒂固了几十年了,想要一上来就贸然的撬动是不可取也不明智的,这个问题,任何人都清楚,都明白。
所以,只能够走曲线路线,从各个方面来腐蚀它,用看似扶持的手段跟政策捧杀它,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那么这个根深蒂固,看似不可能被撼动的制度,也就自然而然的崩塌了。
最坚固的堡垒向来是从内部开始崩溃的。
这次也不例外。
可能后世的一些在描述一个国企的时候,通常的说法是国有企业,而不是用国营企业来描述了。
一些人觉得这样的描述不就是一个字的差别么,有什么区别。
呵呵,这么想可就大错特错了。
如果没有区别的话,为什么会改称呼呢?难道国营企业的叫法比国有企业难听么?
说白了,其实就是产权归属的问题。
一个经营的营字,一个所有的有字,如果是有心人的话,其实早就发现了这里面最大的不同,国营企业的意思是国家经营,而国有企业的意思,是国家所有。
可能一些人会更加的奇怪,国家经营不就是国家所有么?国家不所有怎么经营一家企业呢?
呵呵,这么想还是大错特错,你能说职业经理人当ceo经营一家企业,就说这家企业是这个ceo的么?不能吧?
所以呢,在这里也是一样的道理,国营企业的所有权,在宪法里面规定,是全民所有制,也就是说,这家企业,是全民所有的,而不是国家所有,只是交托给国家经营。
这才是会有三铁问题的关键所在,你以为这喊的工人是工厂的主人翁只是喊一下口号么?这可不是口号,这是事实。
工厂就是家也是事实。
这个年代的工厂可不仅仅只是当做商品生产者来存在的,他还肩负着很多原本政府要肩负的社会责任,这也是这个年代的国营企业的负担重的最大的原因,除了众所周知的医疗保障之外,比如说还有最简单的退休之后养老的问题。
就是由工厂来负责的,也就是说,你的退休金的发放,是工厂发给你的,而不是国家发给你,换一种更加冷酷一点的说法,就是工厂只有在有钱的时候,才能发给退休的工人退休工资,来让他们老有所依,如果工厂倒闭了的话,那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私有制()
当然了,这个年代也没有企业破产的说法。
但俞铮知道,离着第一家破产的国营企业的日子,并不远了,在他的记忆当中,貌似是一家沈阳的企业,在八六年,正式的宣布了破产。
这也是中国建国之后,第一家破产的企业,当时这件事可是声震全国。
后世的人可能是很难想象这件事的发生,对于这个国家造成了多么大的影响的,他们会觉得一家企业倒闭破产不是理所当然的么,经营不善,资不抵债,自然而然就破产了啊,连不用学经济的人都清楚的事情,但很可惜,在这个年代的中国,不是。
可以说,这是撬动这个国家根本体制的关键一步。
而国有企业可就不是这个事了。
他的所有权已经改变了,不再是全民所有,而是变成了国家所有,其实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无所谓,无论是国家所有还是全民所有日子其实还是一样的过,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但实际上呢,一个国家最根本的体质改变了,怎么会跟生活在这个国家的国民没有什么关系呢?不但有很大的关系,而且,还是切身利益相关的最为重大的关系。
工人阶级最大的保障其实就是这个国家的根本体制,党的党章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是工人阶级先锋队,宪法上也明确规定了工人工作的权力神圣不可侵犯。
这就是为什么会有铁饭碗的说法了。
工人工作的权力是宪法赋予的,你敢开除工人,剥夺他工作的权力,就是违宪。
当这个根本制度发生根本改变的时候,工人最大的保障其实已经动摇了根基,而最可笑的就是,就是工人自己把动摇自己根基的这些人,送上到了彻底改变他们命运的最大舞台,这是工人们自己的选择,他们以后的遭遇,其实也怨不得别人。
真是应了那句话,别看你现在笑的欢,小心将来拉清单。
当然,一些人也根本不会在乎社会主义跟国家资本主义的区别就是了,当然,也不会有人在意潜藏在这个体制之下的其实就是权贵资本主义的本质罢了。
俞卫国是聪明人,他顺着俞铮的意思往下想下去,结果他越想越害怕,越想也越不敢想,他的脸色变的有些煞白,他觉得他是不是想错了,自己的儿子才十七岁不到,他怎么可能想的到这个地步,他怎么可能想到这么大逆不道的地方。
这要是在那十年里,这样的话只要是说出一个字来,都是死罪难逃。
俞铮看到自己父亲的脸色突然之间变的煞白,他已然明白了自己的父亲想到了什么,而自己的母亲还是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跟儿子,他们突然之间都沉默不语,这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
她这么问了一句。
“没什么”俞卫国有些意兴索然的摇了摇头。
他已经想到了俞铮说的一些东西,可能还不是太详细,但只是他想到的这些,就已经足够让他长夜难眠了。
“那座大坝其实就是所有制。”
最终,俞铮还是说出了他的答案,而秦秀莲还是一脸的不解,她还是不太明白,这个所有制是什么东西,但是俞卫国则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国家想要动摇的,其实就是企业的所有制。”
俞铮的话实在是太过于石破天惊,尽管俞卫国自己也顺着俞铮的推理思路想到了这里,但是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难道国家还会把企业卖给私人不成?这不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么?先不说可能不可能的问题,就是卖给私人,私人也买不起啊。“俞卫国的神色有些挣扎,其实前几年刚刚建设深圳的时候,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的说法就经常见诸报端。
“呵呵”
俞铮再一次的轻笑,淡淡的说了一句。
“只是绝大多数的私人买不起罢了,可不代表极少数的私人买不起,总会是有人买得起的。”
不过马上,俞铮就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其实现在说这些还太远,我估计着要动摇这个体制的根基还需要几年吧,起码,起码要到国内的市场经济彻底形成之后才有可能,不然市场都不饱和,没有足够的竞争上的压力,不足以让那些人在根本上占据绝对的优势。”
“所以,这才是你让我不要把酒厂经营的太好的原因?”
俞卫国的神色微变,他已经彻底的明白了俞铮的想法了,他一开始为什么会说出那么一句不着调的话,其实里面是大有深意的。
“是的。”
俞铮很自然的点了点头。
“当改制的那一天来临的时候,肯定是效益不好的企业先改,没有哪家效益红火的企业政府会愿意卖给私人的,你可以把这种行为看成是一种甩包袱,只有没有用的包袱才会用甩这个词。”
说到最后,俞铮深深的看了自己父亲一眼:“我们要做的,就是让酒厂,成为一个看上去很像包袱的包袱。”
俞卫国的目光阴沉,他沉吟着不说话。
“成为包袱”
他喃喃自语着,其实根据俞铮的观察,自己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公有制的拥护者,这从他很喜欢步鑫生跟马胜利的企业改革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