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秘事-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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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奴看看武敏之又看看春四娘,似乎拿不定主意该跳上谁的膝头。
它索性伸出舌头,先舔了春四娘的手,又舔武敏之的手,然后又去追自己的影子玩儿了。
春四娘觉得这小家伙都成精了,很是怀疑它的身体下,深藏着一个不羁的穿越者的不幸灵魂。
见武敏之久不说话,她将目光从月奴身上收回来,移到了武敏之脸上。
他没有看她。
他抬头望着远处的天空,天空下是连绵的群山,山顶上履着薄薄一层积雪,积雪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那便是九嵕山。”他慢慢地道。
春四娘低低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怎么了,泪水突然流了满脸。
她用手捧住脸,泪水比银质面具还凉,半边脸颊却滚烫。
自己也觉得很是丢人。
悄悄溜了武敏之一眼,幸喜他仍望着远处,并没有看她。
还是觉得很丢人。
更丢人的是,眼泪似水坏了闸的水笼头,怎么样都关不住。穿越以来,不,她这一生,流的泪加起来也没此时多。
他终于来了!他终于来了!
她久悬着的心,莫名地一下子便落到了实处,竟生出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
“那是太白峰,那是终南峰。”武敏之伸出食指,虚虚地往远处指点着。
春四娘并未看出哪里是太白峰哪里是终南峰,却一直嗯嗯连声。
“那九道山梁看到了吗?就是九嵕山周围的那九道,高高拱举着的,看到了吗?九嵕山的名字就是因这九道山梁得来的。”武敏之象个最喜欢传道授业解惑的夫子,解释得很认真。
春四娘嗯了一声,在心里数了起来:“一、二、三”她数得也很认真。
武敏之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才意识到自己数出了声。
年纪也不小了,竟做出这等天真幼稚的事儿来,感觉好羞耻。
比蹲在地上数蚂蚁更让人觉得羞耻。
“七,不对,六,是六吧?也许八?七还是八?”嘴却不受控制,语无伦次地继续道。
“七。”武敏之将目光又投向了远处。
春四娘嗯了一声。武敏之竖着耳朵听着,等着她继续数下去。她却没了动静。
武敏之没想到她会突然沉默下来,他想要接着继续介绍九嵕山,经过了方才的停顿,张了张嘴,却突然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春四娘有些不自在。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春四娘的影响,武敏之也不自在了。
其实,武敏之的不自在,从走近这个院子的时候就有了。
这两天,他数次拚着一口气,冲到这个了院子外。
犹豫又犹豫,徘徊复徘徊,数次想离去,又数次停了下来。
最终,他还是离去了。
今天可能是走得近了些,让月奴闻到了他的气息,欢天喜地地迎了出来。
月奴叼着他的袍摆,领着他往院子里走。他有些恼怒,却又暗地舒了口气。
他只是没想好,见了她要说些什么,并未想过,自己会这般不自在。
不自在的感觉,年少时候的他,并不陌生。
阿耶尸骨未寒,族人便让他不自在。初至京都,人地生疏,对未来的担忧,让他不自在。姨母坐上了后位,那些谄媚与讨好的笑脸,让他不自在。
年岁渐长,经的事儿多了,就只有他让人不自在,而没有人会让他不自在了。
今日,他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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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机会()
武敏之既诧异,又有些恼怒。
这十多年来,他什么人没遇到过?什么场面没见识过?蟮氏何等嚣张,皇后何等厉害,朝堂下的风言风语,朝堂上的明枪暗箭,甚至,蝮氏兄弟借着醉酒,直取笑到他脸上来,他可有不自在过?
一个连兄长都会认错,如今更只会偷偷流泪,却自以为他没看见的小娘子,怎么就令他不自在起来?
想了半日,他突然意识到,也许是因为春四娘见过他最脆弱最不堪的一面?
那些过往,鲜活而又清晰,一幕一幕从他的心上划过。最后停在了崇圣寺
他觉得更不自在了
他斜了春四娘一眼,正好发现春四娘也在偷眼看他。
两个人急急地转开了脸,又同时轻咳了一声。
“我”又同时开了口。
他顿住了话头,虽未明言,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你先说。
她却尴尬地笑了:“你先请。”
武敏之犹豫了一瞬,鬼使神差般又指向了对九嵕山:“那处,可看见了,那是玄宫,文德皇后就葬在那里。那里原本有通往文德皇后陵寝的栈道,供侍奉的宫人们出入的”
耳边突闻春四娘噗嗤一声笑,武敏之一怔,只见春四娘抿嘴道:“九九嵕山的一草一木,你都要讲一遍么?”
回过神来后,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个人也不看对方,遇上了天下最好笑的事儿一般,乐不可支笑了好半日。
春四娘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其实,我不过是和僧人们学着辟谷罢了。”到彼此笑声停了,武敏之慢慢地来了句。
春四娘点头:“我明白。”
“你明白便好。”武敏之也点头。
他自己却有些不明白,未对荣国夫人解释,未对杨氏解释,为什么偏要对春四娘说上这么一句。
她明不明白,又有什么好不好的呢?
两个人又沉默了。
“虽如此,到底还是要谢你。”武敏之慢慢地又开了口,“我阿娘走得并无遗憾。”
春四娘叹了一声:“我到底叫了夫人一声阿娘我说的那些话,其他的不过是情势所迫,想激你一激,有一句却是真的,我自小没见过自己的阿耶阿娘。”
武敏之望着春四娘,春四娘也望着他。
两个人的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
武敏之沉吟不语,春四娘突然冒出了一句:“我其实也辟过谷。”
武敏之一愕,跟着“喔了一声。
“我是为了减肥。”春四娘很认真地解释道。
“减肥?”武敏之不解。
春四娘用手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就是想瘦些。”
大唐以肥为美,她却要减肥,武敏之更不解了。
春四娘不解释了,要解释清楚,话可就长了,没准儿得说到后世那畸形的审美观上去。
她摊了摊双手,长长地叹了一声:“辟谷的滋味,对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来说,太难受了。”
武敏之抿紧了嘴唇,虽未说话,看神情,显然是赞同的。
“结束辟谷的第一天,我就狠狠地大吃了一顿,吃得眼泪都下来了。一边吃一边哭一边发誓,以后就算胖成球,我也绝不辟谷了。不但如此,我还要天天大鱼大肉,不,顿顿都大鱼大肉。我真那么做了,连着一个星七天,顿顿大鱼大肉,辟谷减掉的肉,全长回来了不说,胃还给撑坏了”
武敏之看着她捂着腹部,一脸痛苦的表情,本想安慰她几句的,话没出口,一个没忍住,先哈哈大笑了起来。
春四娘瞪了他一眼:“你有太医守着,自然知道辟谷后该怎么调养,我”其实她也有乔之仪守着,不过乔之仪这人,对她要做的事儿,从来只分析利弊及可行性,却从不过度干涉她的决定。
事实证明做出的选择是错误的后,她有时也会抱怨乔之仪一开始为什么不拦着她。乔之仪是怎么说的?乔之仪说:“有的事儿,做了,只后悔一次。若不做,很可能后悔一辈子。”
为了避免她后悔一辈子,所以,他不拦她。就象她想要穿越,本以为乔之仪会认为她疯了。没想到,乔之仪仔细分析了她穿越后可能遇到的困境后,见她仍意志坚决,便转而问她想要去的是哪个朝代,然后便为她恶补相关知识。
春四娘望了武敏之一眼,又想起了纠结于心的老问题,不知道乔之仪的大唐三百年里,有没有武敏之的名字?
武敏之见她怔怔地,不笑了,问了句:“你怎么了?”
“我觉得自己很悲催就是很倒霉。”春四娘摇了摇头,想了又想,忍不住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就叫nozuonodie。”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自找苦吃。”春四娘笑得喘不过气来,咬牙解释了一句。
“还真是”武敏之想了想,叹了口气,又笑了起来。
这一次比刚才,笑得更开心了。
初一在外面,听得又是开心,又是担心。
开心的是,好多年未见阿郎笑得如此开怀了。
担心的是,这里毕竟是昭陵,郑国夫人又刚刚才落葬,阿郎与阿姊笑成这样,若被有心人听了去,会怎会想?
月奴被他们的笑声所吸引,不追自己的影子了,跑到春四娘面前,竖起身子,两只爪子合在一起,不停地对她作揖。
那是月娘教它的。
武敏之很是感慨。
月奴好久未做这动作了,他也,好多年未曾笑得如此痛快了。
春四娘握着月奴的一只爪子,轻轻摇了摇:“这小家伙,真成精了。”她对武敏之道。
武敏之的目光在月奴与春四娘之间转了数个来回了。
“今后,你有何打算?”他突然问。
他表面平静,心里却很是紧张。
只是不知道,为何紧张?又在紧张什么?
她的机会终于来了吗?春四娘的心也是一阵狂跳。
也不知道怎么了,在脑子里盘旋了几天的话,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我曾经应允过你的,若有需要,你尽管开口。”武敏之等了半日,不见她开口,慢慢地又道。
春四娘低了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从拇指到小指,一根一根看了过去。又从小指到食指,一根一根看了回来。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武敏之心痒痒的,有一瞬间,几乎想要握住她的手,也象她那样看上一遍。
“我曾经说过,我原姓武”在他快要按捺不住自己时,春四娘终于开了口,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比武敏之更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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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寻兄()
“我虽然无父无母,只有兄长武如日一个但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我祖籍渝洲,这次进京原是为了寻找兄长,只是不巧没了过所,既回不了乡,又进不了京,无奈之下,不得已才冒用了那柳七娘的身份。那真正的柳七娘,早已因病死在了长安城外的客栈中。她正好与我同乡,也是个苦命的人。我委身平康坊,原想的是,等到圣人大赦天下之日,设法得一个良民身法,若实在寻不到阿兄,也好方便回乡。”
春四娘低着头,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慢,却一口气说了下去,并未作任何停顿。
她说完了,武敏之并没有接话,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我记得,你的闺名是如月。”终于,武敏之开了口。
春四娘嗯了一声。
武敏之沉默了半日,才接着道:“让你做回武如月,并不是什么难事。”
春四娘抬眸看了他一眼,想道声谢谢,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武敏之又沉默了半日。
“至于回乡”短短四个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