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马-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说完,卢国富把刘财发拉到一边,说起悄悄话。
卢国富回来,对张强说:“张书记,他家确实困难,只拿得出一千二百块钱,你看是不是……”
张强打断卢国富的话:“亏你还当村支书,一千二太离谱。两千不能少,不够让他们去借,我们等着。”
刘财发愤愤地说:“两千,我死也死不出来,要拆就拆吧!”
张强手一挥:“好!清场!”
清场是拆房子之前的准备工作,把房子里的人强行赶出来,以免出人命。
干部们刚闯进屋子,刘财发的老婆带着三个女儿齐刷刷地跪下。
卢国富急得一头汗:“张书记,不能拆啊,拆了他们一家子怎么过日子啊?!”
张强一怔,说:“扶起来,扶起来!”
张强轻轻拍打前额,让自己冷静下来,对卢国富说:“谁想拆房子啊,可他也得给我们台阶下呀,让他交一千五,这事了结。”
刘财发数钱时手发抖,眼里满是泪水。马上过端午节,箱底只剩两、三百元,日子怎么过啊?
墨菲定律说,事情如果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这个源自西方的著名论断同样适用于刘财发,第三天,又有一批镇干部上门。
旧欠组在北边村清收乡统筹村提留时,刘财发坐在家里算了一笔账。他家往年拖欠了六十三元,今年上交任务大约一百八十元。全部交清,所剩无几。少交些,下个月的端午节就能过得去。
吃完早饭,副镇长黄水龙和镇干部小李、小高、村委会会计老张来到刘财发家。老张把数字报完,问题出来了。刘财发家去年的旧欠变成七十八元,今年的应缴款也多了十五元,变成一百九十五元。老张说,因为有村民告状,添加了刘财发小女儿的人头费。
争执一开始就散发浓烈的火药味,刘财发愤怒地说:“你们还让不让人活了?!我女儿的事前天才处理完,怎么就加上人头费啊?!”
老张说:“早几年就有人告你,说我们包瞒你违反计划生育,去年没办法才给你加人头费。”
黄水龙主动退让一步:“刘财发,你家确实困难。要么这三十块钱暂时放下,其他钱你交了吧。”
刘财发扬起下巴:“我哪有这么多钱?再说,那么多人没有交清,凭什么我交清?”
小李上前一步,盯着刘财发大吼:“你说,谁没有交清!说啊!”
刘财发毫不示弱:“反正有人没有交清。”
黄水龙说:“既然这样说,那我今天就管你的事,别人的事我还不管了。”
小李说:“有钱交钱,没钱我们动手扒谷、牵猪!”
刘财发往后一退,从墙角捡起镰刀,横在谷仓仓口,厉声喝道:“你们这么逼我,大不了一死,我看谁有这个本事?!”
“还真出英雄了!”小李说完,窜上去夺镰刀。
刘财发见小李伸手过来夺刀,情急之下扬起镰刀一划拉,恰恰划到小李左手手掌,顿时血流如注。黄水龙和小高见状,各自抓起板凳迎上去。刘财发手握镰刀上下翻飞,折身退到里面的房间。
几分钟后,刘财发端着一把长铳出来,目露凶光,大吼:“老子打死你们这些贪官王八蛋!”
黄水龙和老张见状赶忙拉着小李、小高跑了。
朱才良听说后,带着廖文华、卢国富几个人去刘财发家。
黄水龙神色恐慌:“那家伙红了眼,这个时候过去太危险。”
“你是当事人,去了会激发矛盾,我们去不要紧,要开铳早开了。”朱才良觉得没有那么严重。
来到现场,朱才良发现实际情况比预计严重。他们刚走近刘家,就听到一声断喝:“谁过来打死谁!”刘财发站在自家大门口,手里端着一把长长的猎铳。
卢国富哀求道:“财发,不要干傻事!有话慢慢说,没有过不去的坎。放下铳,朱镇长来了。”
刘财发吼道:“我被你们逼苦了。谁都不要过来,谁往前走一步,我就打死谁,大不了一死!”
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朱才良让廖文华去几里外的朱元林场打电话,又让村干部去请刘财发的娘。
谭阳春听完情况介绍,掏出烟散一圈:“大家说说,怎么弄?”
廖文华说:“支所长带了枪就不怕,一杆猎铳还干得过枪啊……”
谭阳春打断他的话:“什么意思,你还想打进去?我这个书记不干倒不要紧,长铳的杀伤力你不知道呀,多少人遭殃?派出所不是来蛮干,是防备出现最坏的情况。要么让刘财发的老娘去劝一劝,说我们不追究他责任,让他把长铳放下。”
黄水龙说:“他砍伤了小李,就这样算了?下回谁敢做事,恐怕下次拿铳拿刀对付我们的人会更多。”
谭阳春骂道:“你猪头啊,听不懂我的话!”
黄水龙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
按照他们的方案,先稳住刘财发,等靠近了再控制住带回派出所。但是,事情没有按谭阳春设计的方向发展。刘财发听了老娘的话,同意谈判,但指定和谭阳春一个人谈。
这是一栋破败的土砖屋,厅堂不透光,黑乎乎。谭阳春刚才在阳光下,突然走进来,眼前一黑。好大一会儿,才看见一小束阳光穿过屋顶照射进来。他揉揉眼睛,才发现阳光跌落在地下的一滩水上。看来,昨天的大雨漏进来了。房子四面漏风,发出嘶嘶的声音。厅堂除了一张黑漆漆的八仙桌和几条破板凳,空空荡荡。他眼睛一热,心里滑过一丝酸楚的感觉,官逼民反啊。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自己也是苦孩子出身,有些农民太苦了。
谭阳春高起低落,放过了刘财发。刘财发答应几天后主动去派出所接受处理。同时把拖欠的统筹、提留款交清。
袁晋鹏第一次经历这么激烈的冲突场面,从骨子里佩服谭阳春的从容、镇定、老练。谭阳春之所以决定不抓刘财发,除了可怜他,还因为看到他老婆手上拎着农药瓶子,泪眼婆娑,怕闹出人命。之所以坚持要刘财发交拖欠的统筹、提留,是怕老百姓说镇政府欺软怕硬,引起连锁反应,以后工作做不下去。当然,他也感觉到,安排几批干部轮番上门强行收款是一个败笔,应该由同一组人酌情统收各类欠款。怎么说,也不能把人逼到绝路啊!农村太难!农民太苦!自己的工资、单位的招待费、小车费,哪一项不是老百姓一分钱一分钱交上来的?
第7章 迎来送往,夜幕下的另一个江湖()
乡镇工作无非如此,卖力做事,大碗喝酒,大开大合。管冲说,乡镇干部要做“四得”干部——走得、哇得、吃得、睡得。走得是有一双铁脚板,能走村串户,经得起山高水长。哇得是口才好,能说会道,沟通能力强,也经得起口舌之争。吃得是有好胃口,吃一顿顶几餐,经得起饿也经得起撑。睡得是睡眠好,不管环境如何,倒头便睡,经得起熬夜。袁晋鹏觉得在这“四得”基础上要增加一项“喝得”。夏粮入库后,向阳镇财政紧张的局面进一步缓解。现在,他最苦恼的事情不是干群矛盾和财政困难,而是应酬。准确地说,是酒桌上的应酬。几个月来,袁晋鹏饱受宴饮之苦。上面来人,下面请客。一镇之长,哪一顿能缺?他原本酒量还好,可餐餐不断,钢肠铁胃也吃不消。偏偏他豪爽、硬气。敬领导,满杯。陪下属,还是满杯。结果喝得两眼迷离,甚至“口吐莲花”。当然,酒桌上的爽快为他赢得口碑,纷纷说他“够意思”、“性情中人”。多少人因他豪情万丈的一杯酒,把他视为好领导、好朋友。他自嘲说,杜牧“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我是“豪气干云三杯酒,喝出几段兄弟情”。镇机关干部中,有几个人逢酒必醉,每每丑态百出。他见了很是害怕,不知道自己酩酊大醉后如何失态。可上了酒桌,他忍不住豪情满怀,举杯畅饮。酒醒之后,又陷入深深自责之中,自控能力这么差,此生或许只能止步于正科级。一个成熟的领导不该醉酒,至少不该频繁醉酒吧。
晚餐临近,谭阳春走进来:“梁克雄几个人快到了,走吧。”
袁晋鹏叹息一声:“唉!陪吃没问题,我怕陪喝啊。”
谭阳春笑道:“碰到领导是没办法,你不必那么实心眼,满杯满杯的。喝酒不赖痞,醉死都怪鬼!”
“你教我两招,要不然身体会垮哦。”袁晋鹏一脸无奈。
说话间,听到有小车驶进大院。下了楼,果然是县民政局局长梁克雄、救济股股长任艳芳和司机。大家简单寒暄后,直接来到食堂大包厢。除了谭阳春、袁晋鹏,还有王江华、张强、黄水龙、民政所长花海波、妇联主任江萍萍、文书王才德作陪,满满一桌。桌上陆陆续续上了七、八个菜,主菜是“红烧野生甲鱼”,算高规格了。
谭阳春问:“梁局长,白的黄的?”
梁克雄笑了笑:“客随主便,不要喝太多,回家要交作业哦。”
“梁局长,谁不知道你的酒量,哪能耽误你们夫妻的好事。”袁晋鹏说。
谭阳春说:“那我们喝四特酒。梁局长,你不要口口声声交作业,欲盖弥彰!是不是这两天开会把子弹交给艳芳妹妹了?”
任艳芳作羞涩状,声音有点嗲:“谭书记,我没有得罪你,怎么把火烧到我身上哟。”
谭阳春说:“我们来点实在的,倒满酒再说。小王,倒酒。”
玻璃杯不小,一瓶酒正好四杯。给江萍萍倒酒时,梁克雄说:“萍萍,你喝啤酒吧。”
谭阳春当即反对:“不行不行!江萍萍是你外甥女,也是向阳的妇联主任,得和我们保持一致,喝白酒!”
梁克雄还想说什么,见江萍萍主动把杯子递过去,不再吭声。
第一杯酒满堂红,大家一起举杯,每人一大口,算是拉开大幕。接着,谭阳春、袁晋鹏分别敬梁克雄、任艳芳,其他人在后面排队,大体按照官阶轮。
酒桌上,少不了聊小道消息。梁克雄喝得高兴,忍不住说:“今天在晴川开会,听说蒲书记马上调回省里。”
“不会吧,蒲书记才来三年啊。”谭阳春有些不解。
梁克雄稍稍放低声调:“据说是蒲韦不和,蒲书记靠山不大,只能让路,调省委农工办。”
谭阳春摇摇头:“可惜了,蒲书记是才子,写得一手好字。”
梁克雄一脸不屑:“官场比的是背景、靠山,才不才没那么重要。”
对行署专员韦德昌的背景,大家心知肚明。广为流传的说法是,七十年代初,一位老红军出身的首长下放到昌明机械厂劳动。韦德昌是厂里的技术员,成为首长的小师傅。恢复领导职务后,首长一直和韦德昌保持联系。八十年代中期,中央提出加快干部队伍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建设。韦德昌脱颖而出,先后担任晴川地区行署副专员、常务副专员。几年前,被提拔为专员。
谭阳春说:“大领导的事,管不了。不管谁做书记,别把我这杯酒搞掉就行。来,喝酒。”说罢,端起杯子和梁克雄敲杯。
梁克雄没有推辞,端起酒杯深喝一口,放下酒杯,侧过头问袁晋鹏:“袁镇长,你师院的班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