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长歌-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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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拘着她。
珍嫔得了这样大的恩赏,简直惊动了后宫的半边天。内务府总管一日三次的上门送恩赏,银子流水一般地花出去,都换了些名贵药材往景仁宫送去,将库房堆了个满满当当。
瑾嫔瞧在眼里,有一日往景仁宫去探病的时候着意提点了珍嫔:“老佛爷这样顾惜你,你却不能没了规矩。正因你现在尚在病中,才越发应该去谢恩,这样才能叫老佛爷体谅你懂规矩的好处。”
见珍嫔懵懂,瑾嫔摇头叹气,一面给她掖了掖被角,一面道:“你听我的就是了,不必非要弄明白。”
珍嫔便依着瑾嫔的话做了,她心里头知道姐姐是不会害自己的。
果真,珍嫔拖着弱柳扶风似的身子摇摇晃晃地给老太后磕了头,亲自谢了恩。老太后便觉得这孩子懂事乖巧,很是怜惜,特意免了她病愈前所有的晨昏定省。
珍嫔这回反倒机灵起来,存了心要给皇后添堵,便很犹豫道:“怕是皇后娘娘那儿不合规矩。”
老太后笑:“平日里说你这丫头机灵大胆,现下反倒畏手畏脚起来。皇后那儿你就说是哀家说的,皇后也不能罚你。”
珍嫔得了老太后懿旨,心里知道皇后平日里不喜欢她,只是如今有合理的缘由再不必见皇后的冷面,她心里头还是舒了一口气。
皇帝偏生像是魔怔了似的,一天批折子上朝的统共四五个时辰,余下的时候便一头扎进景仁宫里头。
珍嫔身子弱,躺在榻上的时辰多。皇帝便叫身边贴身的太监盯着煎药(旁人他总说是不放心),再端了药碗坐在榻边,吹凉了,一勺一勺地喂进珍嫔口中。
可怜堂堂大清皇帝,到头来竟干起了伺候人的活计。
珍嫔小孩心性,怕苦,有时候趁着皇帝不察觉,便偷偷将药吐到绢帕上,等一盏药喂完了,那绢帕早被药水泡的湿透了,淅淅沥沥地往下滴药汁。
皇帝一转脸,那湿帕子便已经举到眼前,帕子后头那张娇俏的小脸已经笑开了花。
皇帝哪生的起她的气?不过无奈叹气,伸手拧了她的脸,直捏得她龇牙咧嘴才算。
后来有一日,珍嫔突发奇想对皇帝说:“万岁爷可知道臣妾为何总是不施粉黛么?”
皇帝也纳闷儿,清宫里头有规矩,宫女是不能上妆的,一来怕是干活儿不方便,二来是怕这群八旗出来的宫女个个儿存了狐媚惑主一朝飞上枝头的心思,那便不成体统了。
可饶是如此,位份高些的宫女总还是偷着描眉,或者涂些薄薄的唇脂。
但细细想来,珍嫔的的确确是除了大婚那日逼不得已外,往后都是素面朝天,清汤寡水的模样。
皇帝知道她刻意要自己问,便起了故意逗她的心思:“你不必告诉朕,朕不愿知道。”他虽这么说,但知道珍嫔心性纯,心里有什么必定藏不住,她总归是自己要说的。
珍嫔被这样一噎,委实是猝不及防,微微怔了一下,旋即气鼓鼓地别过脸去:“那臣妾就不说了,臣妾还不愿告诉万岁爷呢。”
皇帝存心要逗逗她,见她赌气,便越发来了兴致,淡淡地道:“那也好。”然后自顾自地在案前看起书来,将珍嫔整个儿撂在一旁。
珍嫔等了小半盏茶的功夫,还是噘嘴赌着气,见皇帝照旧不咸不淡地翻着书,便“哼”了一声。
皇帝听见了,却故意不理,反倒又将书翻了一页。
珍嫔咳了两声。
皇帝还是优哉游哉。
珍嫔终于忍不住,想了半晌,气势十足地开口:“臣妾知道万岁爷想知道,臣妾便告诉万岁爷罢。”
皇帝“噗嗤”笑出了声:“洗耳恭听。”
珍嫔眨了眨她那双圆圆的杏眼:“因为万岁爷总捏臣妾的脸,臣妾想着,万岁爷这样爱干净的人,若是捏了一手脂粉上去,怕是要嫌弃臣妾了。”
皇帝瞠目结舌,这又算是个什么理由?
珍嫔似乎是为了肯定自己的话,又很郑重地点了头:“正是如此。”
她想了想,凑到案前,很委屈地皱了皱鼻子:“臣妾还有一事问万岁爷。”
皇帝微微颔首,狭长的凤眼含了几分笑意:“你问。”
珍嫔扁了扁嘴,大眼睛盯着他:“是臣妾好看,还是书好看?”
皇帝知道她是在气自己方才撂开她看书的事儿,略略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很为难地瞧着珍嫔。
珍嫔目光灼灼,带着十四五岁小女儿才有的热切,像是御花园里盛开的牡丹,明艳动人。
皇帝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道:“书。”
珍嫔“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他们那时年幼,不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所谓过犹不及,和物极必反某些时候便是有异曲同工的地方。当他们亲密到如胶似漆的地步的时候,注定会碎开一道缝。
那是一个阴雨绵延的午后。
在珍嫔的印象里,万岁爷同她纵然十分的亲昵,可却也未曾聊过自己的童年。她约莫只知道皇后自幼入宫伴驾两人是见过的,除此之外便不知道了。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便是这样的意境了。
皇帝在榻上歪着,闭目养神。珍嫔便在他身边的案上临字,一旁搁着一盏冒着热气的清茶。
她忽然记起这事儿,便很是酸溜溜地道:“皇后娘娘原是个有福的人。”
皇帝合着眼睛:“何出此言?”
珍嫔搁下笔,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您瞧,娘娘做了您的妻子,这便是一福。”
皇帝轻笑一声:“还有二福?”
珍嫔煞有介事:“自然有。皇后娘娘参与了您从前的人生,岂不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皇帝淡笑:“你想说的哪儿是旁人。”他照旧合着眼睛,不忘调侃她一句:“朕也不知道今儿个御膳房总管为何监管如此不力?”
珍嫔一愣,便瞧见皇帝脸上戏谑的笑:“这醋坛子都洒了几缸了,竟还任它这样晾着。”
“万岁爷!”珍嫔红了脸,啐了他一口。
皇帝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散了,合着的眼皮微微一动,半晌,方轻声道:“你若是想听,朕便同你讲讲,却也无妨。”
“朕的,作为皇帝的,人生。”
(七)得了你是朕唯一的运气()
珍嫔兴致勃勃地撂下笔,皇帝拍了拍身侧,她便乖乖挪去,在皇帝身边躺下。
皇帝握了握她的手:“冷么?”
窗外阴雨连绵,委实是有些凉意的。
皇帝便将身侧的被子拖过来搭在珍嫔身上,才不疾不徐地开始讲这个故事。
“朕四岁便入宫了。那时候,先帝驾崩,先皇后虽已有身孕,但同先帝感情甚笃,先帝已逝,她便再没有活下去的心思,一心求死。到最后吞了金,带着那个快临盆的孩子去了。”
珍嫔点点头,这段儿故事她在宫外也略有耳闻。宫闱秘事对外头的人来说都是最新鲜的,以讹传讹的,总能听到些不同的事儿。
“朕的生母,是老佛爷的嫡亲妹妹,生父又是咸丰爷的亲弟弟,论起血脉来,是再没有更亲近的了。老佛爷想必也是有这样的心思,思量再三,便同朕的生父生母知会一声,将朕接到宫里来。”
“那时朕四岁。”皇帝的眉心微微皱起来,声音淡淡的,可握着珍嫔的手却紧了紧,珍嫔乖巧地双手握住皇帝微凉的手,紧紧地握着,皇帝便接着讲下去。
“四岁时能懂什么呢?那时候一门心思不过是斗斗蛐蛐儿,和兄弟姊妹们玩玩乐乐,在额娘怀里撒撒娇。可似乎是一夜之间,阿玛额娘没了,兄弟姊妹也没了。老太后将朕叫到跟前儿,声色俱厉地告诉朕,载湉,从今往后你便是这大清的皇帝了。”
“她叫朕去先帝的灵堂跟前跪拜,那灵堂很阴森,一片哭声,朕吓得大哭,却被他们按在地上跪着磕了头才作罢。”
窗外一道炸雷忽然当空劈下,惊乍合宫,雷声滚滚,皇帝忽然瑟缩了一下,死死地蜷成一团。
珍嫔虽诧异,皇帝二十岁的人了,竟也怕打雷,却忙伸手捂住皇帝的耳朵,柔声道:“万岁爷不怕,臣妾在呢,臣妾在呢。。。”
皇帝伸手紧紧将珍嫔搂在怀里,像是握紧了一根救命稻草。
过了好半晌,皇帝方才缓过神来,唯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后来,老佛爷每日叫朕上朝,却要在龙椅后挂上帘子,垂帘听政。朕四岁,那些大臣的上奏朕一句也听不懂,光是坐在那儿规规矩地待上几个时辰便已经是要了朕的命。却还要耐着性子,听老佛爷隔着帘子同那群大臣议事。”
“朕的生父醇亲王,为了避嫌,以免惹得老佛爷生疑心,朕登基没多久,他便辞官回家了。原本在上朝的时候,朕虽不愿听那些大臣议事,可总还能坐下去,因为偶尔能瞧见阿玛。额娘入宫不易,朕只能盼着什么时候阿玛入宫议事的时候,朕能瞧上一眼就行。”
他的眼角微微濡湿,珍嫔忙用绢帕去捂,她有些后悔拈酸吃醋了。若是早知道这事儿会让万岁爷如此神伤的话。
“那时候,朕便是一点儿盼头也没了。”
“可是朕又不敢提出来,有时候老佛爷对着大臣大发雷霆,朕吓得缩成一团,却也不敢哭出一声来。因为老佛爷不喜欢朕掉眼泪,每回朕若是触了老佛爷的逆鳞,便是重罚。”
珍嫔对上皇帝的眼睛,惊觉这位年轻的万岁爷竟还带了几分淡薄的笑:“珍儿猜猜看,朕幼时都是如何受罚的?”
珍嫔摇摇头,只觉得内心酸涩,无计可施,唯有握住他的手,乖乖地躺在他身旁。
皇帝的声音轻若羽毛,在窗外绵绵的雨声中透出几分苍凉:“起先,老佛爷要朕跪着听训。这也无妨,只是那时年纪小,老佛爷骤然一发怒,朕便吓得再不敢言语。后来,老佛爷也懒得同朕多费唇舌,便想了个妙宗。”
“罚饿。”皇帝摸了摸珍嫔的小脸,接着道:“犯的错小,便饿一顿,若犯了大错,便多饿些日子。最长的一回,朕足足饿了三日。那时朕还小,实在饿得头晕眼花,朕想啊想啊,实在饿得极了,便去掌事太监房里头偷了一个馒头。”
他说到此处,分明是极心酸的事儿,却笑了起来:“朕在前头跑,那掌事太监便在身后追,后来叫老佛爷知道了,朕生怕连那半块也没了,便将那馒头死命往嘴里头塞,差点儿交代了一条命去。”
珍嫔错愕,天下竟还有这样的事儿?堂堂大清的君主,竟要靠着啃太监的半块馒头过日子?
“后来老佛爷怕万一将朕饿出好歹,难对朝臣交代。毕竟,老佛爷总对旁人说,朕是她的嫡亲侄子,如何能不疼呢?”他轻笑一声,当真是无比的讽刺,“只是老佛爷尚且对朕不上心,那些太监自然也就不拿朕当回事儿了。从前没挨罚时,日子倒也好过不到哪去。你瞧见每每朕用膳时面前那上百道菜,朕幼时是够不着的,可太监又懒怠,不愿给朕一一夹来,就让朕挑近处的用。老佛爷也不愿尝朕这边的菜,日子久了,御膳房的人便知道了,只要老佛爷不尝,他们便不必用心。朕面前的菜便是隔了夜的,又重新热过,再端到面前。夏天热,那些菜有时候便馊了。朕哪儿有的可选呢?不过两条路,吃了,或是干脆饿着。”
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