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长歌-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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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环视四周,竟无人相认,我倒觉得有几分稀奇,笑道:“既不是诸位诸侯王的,我竟不知还有谁有这个福气能得这样的孩子了。”
我握着那孩子的小手,问道:“你是哪家的王孙?”
那孩子还是如旧回答:“儿臣是母妃的孩子。”
偌大的殿宇霎然间似乎是空了,悄然无声,只听得那孩子脆生生的童音绕梁盘旋。我正要开口,下一秒,那笑意却登时僵在脸上,握着那孩子的手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皇帝望向此处,点着衷儿:“正度,这是你的儿子。”
衷儿也愣了,转眸望着我,又看了看那孩子,说不出话来。
皇帝道:“遹儿,还不快拜见你父王?”
我见那孩子挣脱我的手便要下拜,忙一把止住他,起身行礼道:“儿臣奉君命执掌东宫,虽曾有纰漏,可皇嗣血脉之事却万万不敢马虎。儿臣日日查看内宫档案记录,并未得知东宫中有哪位妃嫔身怀有孕,近年来除了河东县主,也未有子嗣诞生,儿臣斗胆,想请问父皇,说这孩子是太子的,父皇可有什么凭证么?”
皇帝厉声斥道:“放肆!照你这么说,倒是朕混淆皇家血脉了?”
我忙疾步走到殿中,下拜道:“妾身不敢。只是东宫的规矩是祖宗的规矩,妾身执祖宗家法办事,不敢有丝毫差池。还请陛下恕罪。”
殿中沉寂恍如隔世,我跪在地上,半晌,听得皇帝嗤笑一声,道:“太子妃当真是恭亲自勉,既如此,朕便请遹儿的生母出来。”
他轻轻击掌,帘后一女子的窈窕身影隔着朦胧不清的帘影微微福了福身,方才缓步而出,行至殿下,对诸人施礼道:“妾身谢氏,给陛下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同诸位王爷请安。”
我循声猛地抬眼望去,是了,绝错不了,那站在我面前几尺远的地方的人,正是那个让我恨之入骨的谢玖!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我的牙咬得咯吱咯吱地想,心里头似乎是百爪挠心,又似乎是满满的怒气要压不住地喷薄而出,恨不能冲上去咬断她的脖子。
好一个谢玖!
皇帝满意地望着我阴沉下去的脸,道:“谢才人昔日怀有身孕,自请回西宫养胎。朕念及王孙之事事关重大,谢才人又多年侍奉有功,便特许恩准。只是这孩子生下来,朕瞧着这孩子聪慧灵秀,颇有先帝司马懿之风,将来必成大器。便留在身边教养。只是如今年岁大了,还是该送归东宫。”
他着意点了我一下,似笑非笑地问:“太子妃可有异议?”
我有异议?我哪儿敢有异议?从谢玖捧着那卷圣旨到我面前请辞的时候,想必就是这位皇帝同谢玖布的一个局了。
我笑了一下,垂首道:“妾身不敢。自然将王孙视如己出。”
衷儿还是呆呆地望着我,半晌,极小声地叫了我一声:“崳Ф!
我周身微微一震,这是衷儿头一回叫我的名儿,他一贯是叫我“阿姐”的。
在皇帝面前,他如此也算是想保全我了。
我转眼望着他。
我们之间不过几尺之遥,可中间却隔了一个司马遹。他的目光迟疑地落在司马遹脸上,我不得不承认,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同衷儿从前的年幼模样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我起先以为他是哪一位诸侯王的孩子,同衷儿长得像却也不奇怪。
只是如今瞧来,却委实心情复杂。
我没法像疼衷儿一样疼他。
我笑着轻声提醒道:“殿下还愣着做什么?这是您的儿子。”
我起身,上前轻轻推了推司马遹,笑盈盈地道:“遹儿,还不快见过你父王?”
司马遹正了神色,小手拉着我,将我按坐下去,郑重地对着我同衷儿一道拜下去:“儿臣司马遹,拜见父王,拜见母妃。”
我捅了捅衷儿,他如梦初醒般叫了起,仔细打量了司马遹半晌,我忙笑道:“瞧瞧遹儿这模样,同殿下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这样乖巧聪慧,实在可人疼的紧。”
我拍了拍衷儿的手,轻笑道:“殿下,往后府里头又有人陪殿下玩儿了,殿下欢喜么?”
衷儿点头:“欢喜。”
可我瞧着他的神色,却也没那么欢喜。我没工夫劳神费劲地揣测衷儿的心思,只是将司马遹安置在我身边坐下,抬头摇摇望着大殿上的皇后。
她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心里凉怒交加,只觉得好笑起来。难道贾杨两家的势力都比不得一个庶子么?
第十二章 暗中调查()
司马遹是个玲珑讨巧的孩子。
起码在寻常人眼里是这样的。
他平日里规规矩矩的,同我倒像是格外亲昵的模样,每日晨昏定省,都随着奶娘来给我请安。
我望着面前这个玉雪可爱的小人儿,恍惚间竟觉得似乎望见了衷儿幼时的模样。可恨的是,这样灵透精巧的孩子,眉眼间还有着几分谢玖的影子。
这一点将我一巴掌从轻飘飘地恍然中打回现实。
实在令人厌恶。
我呷了口茶,叫了起,照例询问了他的功课。他平日里是皇帝待在身边亲自教养的,既然皇帝对他寄予厚望,他越发光彩灼人,皇帝顾虑在他的面子上,衷儿的地位才多一重保障。
我就是如此怀有私心,才对他“关怀备至”。
司马遹奶声奶气地答道:“太傅昨儿个还称赞儿臣胸有大志,天纵之才,请母妃放心,儿臣断断不会丢咱们东宫的脸。”
“很好。”我笑了一下,对他伸出手来。
他欢欢喜喜地将小手递进我手里,就势往我身边凑了凑,大眼睛望着我:“母妃,今儿个是有舅家人入宫么?”他指了指外面,“儿臣方才来给母妃请安的时候,瞧见了几个雍容华贵的妇人,那样的气韵除了母妃的贾家人,怕是也没别人了。”
我总觉得这孩子心智似乎比衷儿更成熟些。既避开了容貌,又赞了气度,将我同贾家诸女夸了个遍。
我斜睨了一眼身边侍女,她忙道:“是夫人同韩夫人来了。”
我摸了摸司马遹的脸,柔声道:“你去同你父王玩儿罢,他怕是正困觉呢。”
司马遹便又规规矩矩地应了,冲我行了礼,躬身而出。
眼瞅着这孩子走远了,我便命人将母亲同午儿请了进来。父亲身在朝堂,出入东宫内闱有些不妥,虽他显然已是衷儿这边的太子一党,可这些心照不宣的东西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母亲同午儿皆是喜气洋洋的,进来先按着规矩对我行了礼,方才上前细细打量我半晌,笑道:“丰润了些,看来日子过得不错。”
我说:“不坏,虽不说是至平至顺,却也安稳不起风波。”
午儿身量张开了,容色也越发盛人,看来这贾家当真只有我不堪入目了。
我瞧了一眼她头上的发髻,笑道:“果然是嫁为人妇的姑娘了,稳重了许多。”
午儿的确是嫁了,年初的时候嫁了她一直心心念念的韩公子,如今正是春风得意,眼瞧着那满脸的喜色,欢悦地像是要溢出来似的。
我便笑她:“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疏忽了,都忘了贺我这小妹的新婚之喜。”
她欣然接受,笑言:“托了姐姐的福气。”
这事儿我们之间心照不宣,唯独将他人瞒的滴水不漏。实际上,是韩寿身上沾了午儿房里头的香粉味儿,偏巧那香粉实在难得,是皇帝赏下的,父亲将韩寿恰恰好好地堵在午儿屋里,一堆人都在当场,将那丢人现眼的一幕都瞧在眼里。女孩儿家的名节自然是最重要的,父亲万般无奈之下唯有将午儿指给韩寿了。
只是我瞧着那韩寿也是青年才俊,未必不能成一番气候。说不准他日还能成为我的助力。
我们母女三人携手在榻上跪坐下,叙了几句家常,便不自主地移到东宫诸事之上。
母亲呷了一口茶,问道:“听闻娘娘宫中新来了一位小王子,闹得满城风雨,说是太子殿下后继有人了。娘娘怎么想?”
提起这件事儿,我便不住地皱眉:“能如何?凭空冒出一个儿子来,还不是打我肚子里托生的,不过是个麻烦罢了。”
午儿笑道:“就知道姐姐要这样说。我方才远远地瞧了一眼,怪道是太子殿下的头一个王子,众星捧月似的,气度也好,从容端正。只可惜投错了胎。”
我不以为然:“那又如何?我大晋规矩,要立嫡子为储。我同太子殿下都还年轻,往后日子还长,这储位还能轮得到他不成?”
母亲忧心忡忡的模样,劝道:“你不喜他倒是人之常情,只是如今你膝下无子,暂且要靠他傍身,便绝不能对他显出丝毫不耐来,反倒要处处体贴关怀,显出你当家主母的风度。否则叫人听了,你如今连容一个孩子的气度都没有,将来殿下登基,那三宫六院你还能容?你若不能容,哪配做一个皇后?”
我冷笑一声,道:“皇帝亲口玉令的下来,我是个什么身份,居然敢违抗圣旨?权且忍一忍,只等。。。”
只等皇帝驾崩,我入主中宫,衷儿心智不全,朝中诸事必定尽在我的把控之中,那时何愁区区一个庶出王子?
我虽没提,母亲却也懂了,只是眉心微蹙,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如今诸事未定,好歹多一重保障。”
我打从心眼儿里十分的不屑一顾,轻蔑地笑道:“保障?何来保障?他母亲那是什么出身?市井屠夫的低贱身份,如今攀上高枝儿就以为自己能呼风唤雨了。这样的身份若是做了储君,岂不是让百姓笑掉大牙?谢玖那样的身份,以为生了个王子就能同我平起平坐了?”
我啐了她一口,恨声道:“做梦!只要我在一日,她就别想过安生日子。”
午儿笑嘻嘻地拍了拍我的手:“姐姐消气,如今姐姐还没有嫡子,先由得她得意去。午儿倒觉得母亲说的有几分道理。若要小王子一心一意地对姐姐,却也不难。”
我望着满不在乎笑着地午儿,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
午儿托着腮,精致无双的小脸上妆容格外娇艳,骤然眯眼一笑,屋内便生华光:“只要他亲娘没了,王子这样小,怎么不将姐姐当亲生母亲敬重爱戴?”
外头已来人催着母亲同午儿出宫,我起身相送。
午儿握着我的手,笑吟吟道:“娘娘请止步。还有相见之日,不敢劳烦相送。”
她俯身下拜,冲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袅袅婷婷地在侍女的簇拥下渐行渐远。
我思忖片刻,唤了人来,道:“去查查谢才人母家在哪儿。”
第十三章 入主中宫()
都说皇帝是真龙天子,可我却不以为然。
不然,司马炎驾崩那日,天降异象,霞光满天,血色弥漫,九天百鸟嘶鸣盘旋,却分明是大吉的征兆。
史官不敢将这件事儿录入史册,皇后更命令在场诸人谨守秘密,断不得将此事宣扬出去。皇帝驾崩,本是举国缟素的大悲之事,此时却偏偏天象大吉,岂不是撕了那些鼓吹先皇天神之子的信口开河的神官的脸皮么?
为此,皇后还特意将皇帝驾崩的时日拖了一日,实在难为了她的良苦用心。
衷儿哭的很厉害,他是他诸位兄弟姐妹里头哭的最厉害的。我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