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长歌-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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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撑着笑了笑:“难为你,这时候也不过你还惦记着我。”
她目光中隐隐带了几分悲悯,一面轻手轻脚地替我擦了汗,一面轻声道:“大爷随着太医去取药了,说要亲自带人看着给大奶奶煎药。过会子想必就来了。”
我问:“他可欢喜么?”
颜氏的神色有些落寞,却还是勉强笑了一下,轻声道:“欢喜极了。我从没见大爷这样欢喜过。”
我说了会儿话,觉得浑身乏力,便又合着眼睛,歇了半晌。
正是黄昏,云霞漫天,如火般烧灼了半边天际,透过窗子来,将这天地上下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我低低地问道:“可否劳烦姨娘帮我一个忙?”
(二十)你我之间,终有一别()
生了海亮没多久,我便染上了恶疾。
这恶疾来的迅猛,我只能如半个残废似的,在榻上躺着,等着每日颜氏前来侍奉汤药,或是容若搬了书本来我房里,坐在床畔,一面轻柔地拍着我,一面替我柔声读着书。
他的声音是很好听的,温润而清亮,同他的人一模一样。
我有时听着听着入了神,可他的话却也没入耳,只是做了精细的背景。
后来,我开始绵绵地发起高烧来。高热绵延一月不退,渐渐的,我的头脑也越发的不清醒,每日醒转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
容若日日守在榻前,我能察觉出他的焦心,可无奈,我醒的时候是越来越少,即便睁了眼,也只是死死握着他的手,双眼迷离地说一两句胡话。他倒是极耐心的,不管我说的是什么胡言乱语,都耐着性子听了,然后笑着,温然回我一两句。
眼见着我的身子已经是每况愈下,惠嫔也跟着心急,便将宫里的太医派来,替我细细地诊了一诊。
彼时我倒难得清醒,太医便搭了我的腕,皱眉捏着胡须沉吟了片刻。
我侧脸凝视着他,果真见他口齿微动,含混不清地低低道:“大奶奶安心,娘娘已然吩咐过了,假死丸药,不至伤及性命。”
我望着不远处捏着手急色往这儿瞧的颜氏,露出一个心神皆足的笑来。
太医起身,略了屏风,我听得他对容若秉道:“大奶奶原是产后未及调养,身子虚浮,以至于此。微臣只能略尽绵力,望大奶奶服药后方能有所好转。”
我不知道别人听了怎么想,左右这话我自己听了,便知道是给容若提前敲了警钟,留了两手准备了。
容若在外间沉吟片刻,低低地道:“有劳大人。”
话音落了,他人便到里间来,见我半睁着眼,还是朦朦胧胧的模样,倒是格外怜惜地笑了一下,抚了抚我的脸,轻声道:“安心睡吧。服了药就好了。”
我遥遥地望着窗外,暮春将尽,落花满径,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服了太医捎携来的药,日暮时分,残血漫天,我有气无力地趴在榻边上,将本就未进多少的稀粥和汤药一并吐了个干净。
最后实在没东西吐了,我便开始往外咳血。
容若扶着我,厉声斥道:“快去请太医来!”
他握着我的手冰凉刺骨,微微发着抖,却还是对着我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来,一下一下地抚着我的脸,低低道:“绾绾,太医很快就到了,你等一等,等一等。”
我笑,我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再等也终究等不到什么了。
我握着他的手,尽力伸手去抚他的脸,他面颊贴着我的手,眼角滚了一滴泪:“绾绾,绾绾。”
我开口,发觉自己声音已经哑了,拼命开口,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从嗓子眼儿里发些气音,却还是尽力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数。左右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他低低地斥了一句:“别胡说。你还得陪着咱们海亮长大呢。”
可他眸中到底已经添了几分悲意,想来,他也早已经心知肚明,这话说出来,不知是安慰我,还是宽慰自己呢。
我不戳破,只笑了一下,道:“容若,瓜尔佳氏,出身好,品行也好。你好好待她,算是全了我的心愿。”
我这话说完,连着喘了好半晌,又狠命咳了起来,容若忙将我整个儿抱起来,拍着我的背,直到我吐出一口血来,方才喘息自如。
容若的眼眶微微红了,他一只手抚着我的背,轻轻贴着我的脸,颤声道:“绾绾,我还没同你定三生之约。你应我,你等等罢。”
我苦笑一声,栽在他怀里,大口喘着气,方断断续续地扯唇笑开:“我都说了,我是说着玩儿的,你怎么还往心里头去呢?我才不想同你定三生之约,我已经耽误了你这一生。。。”他摇摇头,用力握住我的手,我复又开口道:“容若,你我之间不过露水情缘,到此,就了了罢。”
其实,不是我不想。只是我注定福薄缘浅,无可回头。
觉罗氏得了消息,已然匆匆前来,哭着往我榻前一坐,直握着我的手,悲戚道:“这都是哪儿的事儿?眼瞅着便是过上好日子了。”
我心里颇觉厌恶,却也只能避开,气若游丝道:“额娘别难过罢。生死有命,我怎么能抗?”
我示意容若俯身下来,他依言,我尽力凑上他耳畔,低若絮语:“临来的时候,我叫你公子。如今走了。。。还是唤你一声公子罢。”
他微微颔首,声音已有哽咽:“好。”
我便扯起唇角来,尽力笑了一回,轻声道:“公子,我啊。。。能遇见你,已经是用尽了此生的福气了。同你长相厮守,这怕是需要更大的福分,可惜我福薄,只能求得旁人。”
我一面说,一面从眼角淅淅沥沥地淋下泪来,面上却还是惯常笑着,低语道:“公子,你说,我这个妻子做得好不好?”
容若连连颔首,红了眼眶,只轻轻擦着我眼角的泪,柔声道:“再没有更好的了。”
我还是笑:“那公子。。。”我尽力睁开眼,竟大有情怯之感,半晌,还是故作轻松问道:“公子,那你如今。。。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我分明已经心跳无力,此刻却心如擂鼓,只凝然望着他。
他方要开口,我心里一紧,慌急地止了他,笑道:“也罢。。。如今你说出来的,必定是安抚的话了。我不愿听。”
腥热的血从我鼻腔和喉管里不停地往外涌着,我的眼前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光。
屋里伺候过我的丫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容若厉吼着:“太医呢?!大夫呢?!”
我听出他的声音里头已经有了哭腔,便颤颤巍巍地伸了手去握他的手。那只手因为惊惧,手心里晕了一层薄汗,可到底是我的手太凉,那只握住我的手如烧灼般炽热。
我轻笑起来:“公子。。。你我之间,终有一别。不是说。。。长痛不如短痛?”
他的泪重重地砸在我的脸颊上,我满足地握着他的手,流着泪笑着,伸手摸索着去抚他的脸,他握住我的手,贴在他濡湿的脸颊上:“公子。。。别哭啊。。。原是我这辈子不够机灵。。。我绝不饮那盏孟婆汤。。。下辈子醒着神,早早地去找你。。。”
“你可别太急啊。。。这辈子我没福分等你太久。。。下辈子,你多等等我,好么?”我只觉得五脏六腑的血似乎都被掏空了,眼前黑魆魆的,竟是四下无光了。我泄尽了力气,手重重地砸在榻上,笑了一下,“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四下昏暗中,他似乎也笑了起来,他俯身轻轻吻了我一下,在我耳畔颤声道:“绾绾。。。今生太短。。。你记得陪我度整个来生。”
我欢喜地笑了起来,那句“好”便生生哽在喉咙里,再说不出话来了。
此生,我最后也还是等到了。
(二十一)我只有一个妻子()
窗外,已是沉沉如烬的黄昏。夕阳携着晚风,烧尽了最后一丝苍凉的余焰。
我呷了口茶,一只白皙却并不细嫩的手柔柔覆上我的眼睛。
我微诧异,听得小鱼脆生生地道:“沈姐姐,你哭了。”
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姐姐是想自己的孩子了。”
纵然他生下来那一日,我便从没看过他一眼。可终究是怀胎十月,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能不惦记?怎么能不想?
小鱼一时语塞,她是个半大的孩子,还未出阁,怎么能对我感同身受呢?
我也不多言,只是赶了她道:“还不回去吃晚饭么?”
她满心不愿地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好容易挪到门外,却又迟疑着转过身来。我料定她有话要说,便笑道:“怎么啦?”
提及此处,她似乎有几分羞赧,月色如华,映了她满面绯红如霞。
她支支吾吾了半晌,方才细弱蚊蝇地开口道:“姐姐,你说,我嫁给王公子,好不好?”
我心中暗自苦叹一声,却还是笑言:“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姐姐做不得主。”
“连劝诫也没有么?”
我起身,走上前摸了摸她的脑袋,从前我来时不过半大的孩子,如今竟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了。时光贪念,恍如隔世。
我叹了一声:“姐姐也很想劝诫你几句。可小鱼,姐姐自己的日子本也就是一败涂地了,又怎么劝诫你呢?”
她觉察出亦是如此,便替我将心中那声叹息叹了出来,下一刻,纤细的身子已然投到我怀里,紧紧搂住我,哽咽道:“姐姐,我若是嫁了,便再见不到了。”
我闻言心酸,便也揽紧了她,叮嘱道:“入了高门大户,言行举止皆要小心,事事以当家主母为尊,不得僭越,知道么?”
她闷声应了,小声道:“我若是出身好些,何至于看别人的脸色?”
可如我一般,出身不差,做了当家主母,不最终也是身不由己么?
世上的事儿千变万化,又有谁说的准呢。
我本以为我的故事便到此为止了,日子惯如往常,算来我已然也有些积蓄,便不愿在风月场所过多逗留,便打点了行装,决心拿这些钱自己做些小买卖。
我同鸨母说好,今儿个便再做最后一日,大家就此别过。
鸨母虽不痛快,但我毕竟没卖给她,且这些年间赚了不少也没少了她的,便只嘟囔抱怨两句,不再多说。
我抱了琵琶一直坐到午时,屋门被人“吱呀”一声徐徐推开了。
我隔着屏风,屏风上头的人影颀长清瘦,我理所当然以为是顾公子来了,便笑道:“妾身等了公子许久了。”
应我的是清亮微哑的声音:“怎么?”
我并未上心,只是笑道:“妾身打明儿个起,便再不涉足这烟花柳巷之地。念及公子素日对妾身多加照拂,临行前,总该同公子说一声。”
屏风外的人咳了几声,气息不稳,似乎是久病未愈的模样。
我察觉出几分异常来,顾公子是日日都来的,怎么就会突然一下病成这样?
待他缓了神,我迟疑道:“公子不是顾公子罢?”
他如此,才说了他进门来的头一句话:“我是来瞧你的。”
这声音如此和煦,如此温润,如此清雅。我还记得这声音在床畔替我读书,记得这声音传出的那句,我同你定三生之约,记得这声音说,下辈子我去找你。
我如五雷轰顶般,浑身都僵住了,忍不住发起抖来。原来那位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