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长歌-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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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子越来越重,临到了足月的时候,就算是我想下榻也是不能够的了。
我只能靠着床榻艰难地半坐着,伸手抓过耶律洪基的手来一根一根指头地掰着玩儿。
他生了一双很好看的手,骨节分明,细长,指腹上有一层薄茧,我很喜欢这样修长好看的手,就一直捧着。
他也好脾气的只用另一只手翻奏折,一边儿捏一捏我的手。
我说:“你猜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眼睛盯着折子,不以为然:“是男是女都好,左右是咱俩的孩子。”
我叹了口气:“父皇母后定然更喜欢男孩,这样大辽江山才能后继有人。”
他合上折子,腾出手来捏我的脸,故意沉下脸来:“我说什么来着?不是不让你听母后的那套皇家理论?”
“况且日子长着呢,往后还会有第二第三个孩子。”
我听了这句话,心里觉得很是宽慰,正要开口,顿时觉得肚子一阵接一阵隐隐地痛了起来。
我心里一惊,推了推他的手:“查刺,怕是要生了。”
他登时扔了折子,伸手小心地扶我躺平,看起来比我倒更紧张几分:“疼么?”
他也来不及等我回答,径直扬声道:“把宫里的太医和稳婆都找来!快!”
府里的侍女小厮一窝蜂地该打热水打热水,该请太医请太医,一时间四下躁动,府里闹成一团。
我压了压他的手,这时倒也不算疼得多么剧烈,我尚且能够忍受,反倒是他额前已经冒了细密的汗,眉心紧紧地拧了起来。
我伸手替他擦了汗,笑他:“你别紧张,不过是一阵工夫的事儿。你去替我那本书来,我翻翻书,顶一顶也就过了。”
他伸手紧紧握住我的手,皱眉道:“这会子还看什么书!你别乱动,等着太医来。”
我犟不过他,只能听他的话,乖乖地在榻上躺好。
疼痛越来越剧烈起来,我背后的衣裳已经有些凉意,我紧紧地攥住他的手,对上他焦急的脸,却也只能笑道:“不算疼,别怕。”
他张了张口,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握紧我的手,这一个动作就足以令我心安。
过了一刻钟,太医稳婆都陆陆续续地到了,稳婆催了催他:“王爷去外头等着罢,这儿不干净。”
他登时像被点燃了的爆竹似的,怒道:“本王就要在这儿看着!这是本王的妻子,本王的孩子,哪儿不干净?!”
我读过许多汉书,知道阴阳相克的道理,这时候我已经疼得快说不出话来,却还是只能推推他,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去外头等着罢,哪有在这儿看着的道理?”
我坚持地推他,他便只好很是舍不得地松了我的手,一步三回头地往外头去了。
没了他,我觉得自己彻底垮了下来。
稳婆掰开我的腿,我已经疼得冷汗涔涔,长发粘在脸上,纠结成一团,一阵一阵剜心钻股的疼从腹部一直涌上来,一直疼到我两眼发黑。
朦朦胧胧间,我听到稳婆气定神闲地指挥我:“娘娘,用力!”
我张不开口,只能死死抓住锦被,将全身的力气一直用到身下,生生将两段指甲抓断了,倒也觉不出疼来。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疼痛不减反增,可那孩子就像是在我身子里扎了根儿似的,怎么也生不出来。
我忍不住想要撕心裂肺地尖叫,可我实在不想让耶律洪基担心,就只能一口咬住床边的帐幔,死死咬着,打定主意就算将满口牙咬碎也绝不能叫出声来。
“娘娘生不出来啊!”稳婆替我尖叫出声,“劳烦太医开些汤药来助产!”
我昏昏沉沉的,却锲而不舍地用尽全身力气,使劲想要让那个比我更锲而不舍的孩子出来。
口中的帐幔被一把扯开,汤药一碗碗地灌进我嘴里,我一边呛得往外吐,一面却又生生往下咽着。
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疼涌上来,我觉得身下一凉,决堤一般不受控制地涌出血来。
稳婆慌了神,尖叫起来:“太医进来!大出血了!”
我再也使不上力,脑袋昏昏沉沉的,却生生在一片漆黑的眼前觅得一丝光亮。
说来也怪,我五官灵识都像是闭紧了似的,唯耳朵还格外清明。
我听到屋外,太医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王爷,娘娘如今难产,请王爷下令是保小主子,还是保娘娘?”
我发出了生产以来的第一声如雷贯耳的尖叫:“保孩子!保孩子!”
“胡说八道!”我从未听到耶律洪基这样震怒过,比起厉声吩咐,倒像是暴喝更能形容他:“这什么废话!自然是保娘娘!”
我拼命抗议着:“保孩子!!”
他厉声喝道:“若是孩子没了,本王不怪罪。若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本王保证你们全家会走在娘娘前头!!听懂了么!?”
我听见屋外一群侍女小厮死死拉着他不让他冲进来的央求声,不由自主地流泪。
太医吓得连滚带爬地窜进来,手忙脚乱地商议了半晌,在我身上施了针,喂了药,我估计是连祖传的丸药都取了出来。
我的神智渐渐清明起来,身上也多多少少有了力气,我卯足了劲儿,咬牙狠狠发力。
稳婆欢呼道:“看见头了!娘娘用力!”
我稳了稳神,又死命发了一次力。
身下有什么肉球滑脱了,我终于听见了一阵嘹亮的哭声。
稳婆欢喜地叫起来:“娘娘生啦!娘娘生啦!!是个小公主!恭喜娘娘!”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安安稳稳地合上眼睛。
(十二)陛下驾崩了()
重熙二十四年,八月初二。
我约莫在四更天的时候醒了,脑袋下枕着耶律洪基的手臂,他皱着眉,睡得很浅。
帘外雨声潺潺,过了片刻,轰隆隆地劈下炸雷来。
他猛地睁开眼,对上我清明的眸子,打了个呵欠,伸手将我揽进怀里:“怎么不睡了?”
我忧心忡忡地望着窗外暗沉沉的天色:“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帐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我便叫那侍女进了屋来说话。
“王爷,娘娘,小主子不知怎么的,昨晚上睡得很不安生,一直哭闹。”她说。
我心里一急,撑着身子坐起来:“把撒葛只抱过来罢。”
侍女应了一声,估计也是松了口气罢,帐外人影疏疏落落,福了福身,轻巧地退下了。
他皱了皱眉,随着我半坐起身来:“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这几日父皇身子不大好,等天亮了,我便入宫去瞧瞧罢。”
我深以为然。
过了一会儿,侍女将襁褓里头的撒葛只抱了过来,耶律洪基便伸手小心地接了过来,露出一个笑来,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脸。
说来也怪,撒葛只一到他怀里,立马安静下来,甚至咧开嘴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我扁了扁嘴,重新转身躺下,闷闷不乐。
他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抱着怀里“咯咯”笑着的撒葛只,笑着凑上来,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怎么啦?”
我从鼻子里头“哼”了一声,撇嘴:“见你们父女情深,心里欢喜。”
他笑着捏我的鼻尖:“又胡说,还不从实招来?”
我被他捏的呼吸困难,只能投降,抬眼瞪他:“撒葛只一来,你眼睛就再不在我身上了!”
“呀。。。”他故作惊讶,故意在这弥漫着熏香气息的屋里嗅了嗅,一本正经地说,“谁家醋洒了,怎么酸成这样?”
我狠狠地踹他一脚:“你还说!”
他吃痛,却也只能无计可施地俯下身来吻我,笑着宽慰我说:“我疼撒葛只,自然也要瞧瞧她娘亲是谁不是?若是换了别人,你再瞧瞧,我还是这样不是?”
我瞪他:“换谁?你还想要谁给你再生几个王子王孙?”
他错愕了一会儿,终究只能投降,腾出一只手来掐我的脸:“你这丫头平日里闷不吭声,唯独刁难我的时候最伶牙俐齿。”
我吐了吐舌,见他将撒葛只抱到我眼前,苦笑:“何况,跟自己女儿吃味儿,你丢不丢人?”
我正要反驳,看着撒葛只笑嘻嘻的漂亮小脸,终究还是咽下了这口气。
谁让她是我女儿呢?
我一边叹气,一边认命地接过撒葛只。
忽然,屋外传来重重地叩门声,这时离五更天还差一刻,何况近来皇帝身子不好,是不上朝的。
“王爷,王爷!宫里传诏!”
我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抬眼望向耶律洪基。
他的神色也骤然凝重起来,沉思半晌,冲我扯出一个极勉强的笑来。
我拍拍他的手:“去罢,我和撒葛只在家等你。”
他微微颔首,探身在我额前吻了一下,又亲了亲撒葛只的小脸,起身命侍女更衣,一脚蹬上一只靴子便急急地走了。
我忧心忡忡地抱着撒葛只,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是不太平。
我在府里等了他整整一日,他没有回来。到了傍晚时分,宫里有人来传话,说王爷这几日都留宿宫中,请王妃不必担心。
我面上温婉懂事地应了,可心里却越发惴惴不安起来。
自我入府以来,他再没留宿过宫中。想来此番定然是一件极大的事儿。
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家抱着撒葛只来回踱步,心烦意乱地等着宫中不时传来的消息。
到了第三天,八月初四,约莫五更往后,宫里终于又来了消息。
来传话的那宦臣头上缠了一圈触目惊心的白布,见到我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怀里的撒葛只像是有所预感似的,在那宦官跪地的一瞬间哇哇大哭起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念头涌上来,完了,完了。
那人冲我磕了几个头,痛声道:“请王妃移驾宫中。”
我心里早已有了计较,却还要不死心地追问一句:“什么事儿?”
那宦官伏地叩首,扬声痛道:“陛下驾崩了——陛下驾崩了!”
府中众人反应尚在我之前,那人话音方落,便齐齐跪下,伏地叩首:“请娘娘节哀。”
我双膝一软,这个消息宛如一道炸雷,重重劈下,直劈的我脑海一片混沌,险些将怀里的撒葛只掉在地上。
我抓住那个宦官,劈头盖脸地问:“王爷呢?王爷在哪儿?”
“皇上在灵前受先帝遗诏登基,请奴才来请娘娘入宫。”
我重重地跌坐在身后的黄花梨木圈椅上,怀里的撒葛只还在不知疲倦的,撕心裂肺的哭着。
(十三)阿音,我只有你了()
我彻底失了理智,只能认他们牵引着上了马车,一路朝着宫里疾驰而去。
疾风卷起车帘,拍在我的脸上,总算是让我神智清明了些。
我有些惭愧,这样的事儿,我作为他的妻,本该在他身边陪他分担才是,可我却仿佛先倒下了。
我真不算是一个合格的妻子。
我使劲抽了自己一巴掌,用力告诉自己,萧观音,你不是小孩子了。
宫里早已哀声一片,目之所及,皆是凄凉彻骨的白。我看见宫女太监们头上绑着的白布,又低头瞧了瞧不知什么时候被侍女换好的一身惨白丧服,心里微微一凉。
正殿中停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