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长城-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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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部院开始也认为防线建设开支太大,能缓则缓。这次巡视边防,才知道这些事不能不做,这些钱也不能不花。”
“中丞大人所言极是!香帅也很赞同以炮台支撑边防的观点。去年从广州回来以后,元春参照虎门炮台的样式对各台重新设计,将原设计配置国产铸炮的中小炮台改为可安装要塞洋炮的大号炮台,并根据香帅的指示先行施工。每座炮台均亲自勘察、亲手筹划,居高据险,依势而建。现在最困难的就是款子,尽管东挪西借、剜肉补疮,尽量少请工匠、多用兵勇助工,能省则省,仍因缺乏资金反复停工,下面的官兵也有些不理解的说法。元春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呀!”
“二十座大炮台均位于保卫南关和龙州重镇的要冲之地,若不趁着海防无事早为严备,一旦发生战争,仓猝筹办更来不及了,”马丕瑶感触地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苏宫保戍边六年,能够如此体国忠勤,力撑大局,殚虑经营不遗余力,克成此屹立不摇之势,确实难得。下官回去以后,一定尽快将边防情况专折上奏,争取早日落实工程款。”
马丕瑶回桂林后,立即向朝廷上了专折。朝廷闻广西边防建设比其他边省更有特色,便将张之洞、苏元春等人联衔具奏的添筑炮台案提出再议,决定分三年拨给十八万两,修筑大炮台二十座。
尽管与实际需要相差甚远,却是广西边防建设六年来从朝廷得到的第一笔工程款。第一批款子虽然只有六万两,苏元春不愿再等,又动了些底饷,全面铺开了防线建设。
第八十一章 大清国万人坟
炮火轰鸣、血肉横飞。杨玉科浑身血污,在硝烟弥漫的南关废墟中时隐时现……
苏元春突然惊醒,方知是大梦一场:难道是杨军门在给本帅托梦?
“让我们的魂魄继续为国家把守大门!”这是杨玉科阵亡前的唯一请求啊!这些年来,只顾着修炮台筑防线,怎么把他们给忘了呢?苏元春暗暗责备自己。
建万人坟,对,在镇南关建座万人坟,替忠烈们了结以魂魄镇守国门的最后心愿,对活着的人说,则无异于一座炸不垮轰不烂的精神炮台!
主意拿定,他分别与蔡希邠、赵正荣、李铨等人商议,为了便于清明公祭,发动凭祥、龙州两地军民官绅捐款筹资,将散葬在各处的抗法战争阵亡将士遗骸集葬在镇南关后不远的小土坡上,定名为“大清国万人坟”。
清明时节,万人坟如期竣工。苏元春领着文武官员朝安葬遗骸的山坡磕拜完毕,望着满山遍野密密麻麻的招魂幡,问蔡希邠:“总共请过来多少忠烈?”
蔡希邠答道:“目前只有两千多,凭祥、龙州两地百姓还在继续查找,只是……百姓们只知道是大清的兵,分不清哪营哪哨,更无法对上营务处留存的姓名。”
“只要是国家忠烈、民族英魂,都尽量请过来,集中安葬在一个地方,子孙后代也好祭奠。名字对不上就算了,即使有名字,再过几十年、几百年,后人也不会记着他们谁是谁,清明时节往坟头添加一掬黄土、在坟前焚祭几张纸钱,就足够了,”苏元春看到山腰正中有一个大土丘,问,“那是杨军门的衣冠墓吧?”
蔡希邠道:“是。杨军门的灵柩已回归云南大理,下官按大帅吩咐立了衣冠墓,以供后人瞻仰。”
“他们是南关的魂,是守戍南关的阴兵阴将,有他们在,就有南关在。走,上去敬几炷香!”
白幡飘拂,香火袅袅,在苏元春耳际,浓烈的鞭炮声渐渐化作镇南关沦陷时的爆炸声,化为合围入侵的法军时将士们震天撼地的呐喊。他想起家乡子弟应募赴边的踊跃场面,想起战场上的腥风血雨,想起失利时的沮丧和胜利时的喜悦,更想起英勇战死的杨玉科、陈嘉、苏元璧和成千上万流血牺牲的将士……
他渐渐回过神,无意中瞟见远处右辅山山腰上十几座飘着纸幡的新坟,回过头问马盛治:“那些新坟是怎么回事?”
马盛治朝负责监督修筑右辅山三座炮台的管带文上贵看了一眼,支吾道:“是……弟兄们拉炮时不小心……”
尽管见惯了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当苏元春听说向山顶拉炮时十几名士兵因纤绳突然拉断,被数千斤的炮身倾轧身亡,还有二十多人受伤时,心情十分沉重,十几条活生生的年青生命啊!听说一些士兵听信流言产生了畏难情绪,他更是咆哮如雷:“再三叫你们注意安全,耳朵长狗脑袋上去了?”
马盛治陪笑道:“宫保大人息怒,文游击确有疏忽之过,也是弟兄们太不小心……”
苏元春气不打一处来:“别跟老子说没你的事!要你们当官的干什么?开工前为什么不检查绳子?出了人命,倒把责任全推到死人身上,真是岂有此理!当兵的也是娘生爹养,你两个不也是当兵出身吗?你们说,这事怎么处理?”
二人面面相觑,心想领导责任是躲不过了,大不了降职留任,又不是故意杀人,总不会砍头偿命吧?
“是你们的兵,也是我的兵,算老子倒霉,还得给你们陪杀:每人罚半年俸禄,充作修炮台的经费!”
马盛治叫起苦来:“别这样行不行?这太不公平。你就老两口,我们还有老婆孩子啊,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苏元春不由分说:“就这样定了,没钱吃饭叫老婆孩子到我家入伙。嫌不公平是吗?我陪你们一道换上号衣,上山同兵勇拉五天炮,一天也不能少,天大的事情给老子放一边去。”
文上贵低头道:“标下认罚,宫保大人不该受罚。宫保年纪大了,身上又有旧伤……”
苏元春一脸阴沉:“军中无戏言。德仔,走,上山!”
马盛治的亲兵队长小心地问:“马统领,我们……”
“这里没什么马统领牛统领,只有马老兵!”马盛治没好气道,“都给老子滚回去压床板,焜仔留下,跟马老兵走!”
苏元春知他心里有气,不只是心疼那半年俸禄,更放不下统领的架子同士兵一道拉炮,这炮筒子还是没明白自己的苦心。兵勇们披星戴月含辛茹苦,苦没少吃罪没少受,说毫无怨言那是假的,当兵吃粮,不能强求他们唱那些以江山社稷为重的高调。这次又出了人命,如果士兵们消极怠工,炮台还修不修了?
苏元春穿着兵勇的号衣,在山路上走了一阵,气消了一些,又数落道:“早就听说平时干活,你们只抄着手在旁边吆喝。官当久了,就忘了当兵的苦,不会爱兵了。”
马盛治知道理亏,那里还敢出声?
山腰上只有李福南和另一位年纪稍大的老兵,见几位渐渐走近,端着枪站起来,厉声喝道:“什么人,站住!”
文上贵连忙高喊:“别乱来,是我。”
苏元春率众走近,问道:“怎么就你们两个人?”
李福南认出了苏元春,答道:“唉,出了事,弟兄们心里都有点那个。谁不懂得被窝里暖和,可这几门洋炮总要有人守着不是?偷是偷不走,总得防备番鬼破坏呀。这些人也是,都日上三竿了,也不来个人换换。”
“辛苦了,这是赏你们的。”苏元春把几枚银元放到二人手上,心想如果多有一些这样的部属,老子哪会操那么多心?
两位老兵跪叩道:“谢谢宫保大人!”
马盛治气还没消:“五天之内不准叫什么宫保、大帅,也不准叫马统领,叫苏老兵、马老兵!”
“小人不敢!”二人惶恐地看着苏元春。
苏元春和气地点点头:“没错,就这样叫吧。出事的兄弟葬在哪里?我要去上几炷香。”
“就在前面。”李福南指着不远处十几丘新坟。
第八十二章 治蛊师父
苏元春让亲兵们在坟前燃了香烛纸钱,又问:“过去打仗没少死人,弟兄们都不怕,为什么现在怕成这样?”
李福南小声道:“弟兄们不是怕死,而是怕中‘蛊’?”
苏元春恍然大悟。根据民间流传的“整蛊”巫法,无论造桥还是建塔,竣工前都可能有人整蛊,需要一条生命祭献,如果运乖时蹇的人正好遇上,就成了祭献的牺牲。建炮台的工程量比造桥修塔还大,不也是同样道理吗?他问德仔:“你也是壮家人,不知有什么办法能够化解蛊毒?”
德仔信口开河编了个谎:“以前阿公曾带我治过蛊——蛊虫是恶鬼之类的东西,恶鬼怕狗血,不是有句话叫‘狗血淋头’吗?指的就是治蛊的事。”
“可惜你阿公不在了——你会治蛊吗?”
德仔迟疑了一下,看到苏元春期待的眼神,于心不忍,决心把谎言进行到底:“试试吧。”
苏元春大喜过望:“小师父,这三座炮台全靠你了!”
其实德仔心里也没有底,见苏元春这样说,只好真把自己当成道巫之人,故作内行地点点头:“先上山看看吧。”
已经日高三竿了,山顶工地还没有开工,兵勇们三三两两地躺在石头上晒太阳,远远看见李福南带着几位面生的老兵走上山头,也没人答理。文上贵怯怯地看着苏元春,马盛治脸上更涨红得象猪肝一样,正想发作,被苏元春止住,默默走到一伙聚赌的士兵后面,久久地观望着。
那伙赌徒见来人也穿着兵勇的号衣,没有认真理会。坐庄的士兵抬起头:“几位老哥,买几注试试运气……”
文上贵骂道:“买你妈的注,睁开狗眼看看,谁来了?”
几名赌棍看看来人,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躲在树荫下睡觉的几位也急忙起身,手足失措地站着。
“玩好了?我们一起拉炮吧。”苏元春没有责备他们。
兵勇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愿意先动身。闻声赶来的管带饶占彪、帮带钟崇恩正要驱赶,苏元春扬手止住:“怕中蛊是吧?没事,我请来了白玉洞老仙师的收山弟子,等会请他作法把蛊虫整死,以后就没事了。小师父,需要什么,你吩咐吧。”
“别急,小的先看看蛊虫从什么方向来。”德仔还真拿出师父的架势,取出罗盘装模作样转了几圈,故作自语地说,“想不到番鬼用心如此歹毒,竟敢下洋蛊害我们的弟兄!”
李福南忙问:“是番鬼下的洋蛊?整得过他们吗?”
“强龙不压地头蛇,雕虫小技,不在话下!信不信兄弟能把番鬼的洋蛊整回去,让他们也尝尝被人整蛊的味道。”跟苏元春这么些年,德仔也学会了几句文皱皱的话。
苏元春开头也相信德仔有些料,见他使用罗盘的熟练程度远未达到扫盲水平,才知道这小子不过是装神弄鬼,在心里叹道:也罢,请师由师,管他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能让士兵们拉炮上山就行!便微笑道:“对,让他们自作自受。小师父还要什么道具,本帅马上派人去买。”
“不必买了,我师父的法器还在,他用过的东西最灵了,只是要找几位兄弟帮忙打下手。”
修台的士兵中不乏本地土生土长的后生,从小就得到花婆神的护佑,也听说过老庙祝的名气,听说老庙祝的关门弟子临时招聘徒弟,生怕选不中自己,争先恐后踊跃报名。
德仔不慌不忙,先要各人报上生辰八字,装模作样地拈了一阵指头,才从中挑出几个顺眼的。然后带着几名“徒弟”驰回白玉洞花婆庙取出老庙祝遗下的锣鼓衣冠,又在街上买了两只黑狗回到右辅山顶,焚香燃烛敲锣击鼓,一本正经做起法事来。
苏元春见李福南顺眼,让他叫来一伙老兵坐着聊天,问:“你好象当过梁兰泉的亲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