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长城-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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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关是南疆门户,龙州是全边后路,左江水道贯通广西腹地,三路设防,重在中路。好!”冯子材点头道,“镇南关被炸烂了,必须抓紧修复。新官上任三把火,依老夫之见,你这位新任的边防督办,第一把火应该把南关烧红。镇南关是国家脸面,别让人家说那不是脸,是屁股。”
“元春已经到南关实地勘察,还画了图纸,请两位大人指点。”苏元春拿出幕僚们连夜赶出的图纸,摊开在桌面上。
冯子材仔细看着图纸,微微点头:“若在金鸡山顶修几座镇关炮台,就更完善了。”
见冯子材的见解与自己不谋而合,苏元春踌躇片刻,决定把这段时间来反复思考的在广西全边修筑边境防线的构想和盘端出,征求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意见:“元春有个想法:不光是中路,东、西两路要冲之处也应择要筑台,其间以石垒相连。就象北疆的万里长城那样,我们也建一道中国南疆的千里长城。”
提起在心中酝酿多日的南疆长城建设计划,他的心底涌起一阵莫名的激情,他没有见过长城,但能想像得出万里长城的雄壮和宏伟,如果能够亲手修筑一道迄立在南疆边陲的千里长城,该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啊!
李秉衡听到“南疆长城”四个字,似乎觉得不太对头,张口要说什么,想了想又缄口不言。
冯子材心想,老夫当了二十年广西提督,从未想过建设沿边防线,这小子看来有点料,真是后生可畏!缓缓问道:“听说朝廷有一种意见,列强意在开埠通商,对中国领土并无野心,而且法国为争夺海外殖民地,同英、德两国有些纠葛,所以急于停火罢兵,不可能背盟寻衅再度挑起战端。广西边防应以稽查宿莽、严禁关门为第一要务,防线建设应先缓一步。苏督办以为如何?”
苏元春知道他说的是李鸿章等人的意见,斟酌道:“游匪只是三五成群打家劫舍,难成大的气候。法夷狡诈无比,贪得无厌,是边防的最大威胁,攘外重于安内,防范法夷才是边防首要。元春已请香帅代奏,请求把提督署从柳州迁到边境,专事边防军务。桂边处处紧连越壤,向来只有州县土勇守隘防匪,无异于有边无防。今后应以官军为主,扼险凭高多置炮台,以一台兼顾数隘,层层联络,节节应援,防务才有把握。”
“英雄所见略同呀!打死我也不信列强没有领土野心,香港那片地说是租借,其实是老虎借猪,天下哪有动用兵轮大炮向人租地的道理?强邻迫境,再不加强边防建设,那是自废武功,”冯子材顿了一下,又问,“苏督办算过没有,两千里防线需要筑多少炮台?修多长石垒才能把它们连结起来?炮台应该配置多少火炮?修筑炮台石垒和购买火炮要花多少银子?这些银子又从哪里来?”
“现在还只是思路,元春打算尽快把边境沿线实地勘察一遍。话说回来,要把南疆长城修得跟万里长城一样,几千万两也不够。所以只能择要设防,路宽处修台筑垒、设立要塞,路窄处建卡设隘、分兵驻防,甚僻处掘断禁阻,加上购置火炮,一、二百万应该差不多了。朝廷同洋人开仗,哪次不是割地赔款?现在我们打赢了,不但为国家挣足面子,也省下了这笔冤枉钱。花点银子构筑边境防线,朝廷应该支持吧?”
“若是老佛爷做寿,几百万两当然不成问题,”冯子材笑道,“苏督办,你还年轻,见过的事太少。你问问李护抚,战争期间为了筹款的事,他睡过几个安稳觉?”
李秉衡苦笑摇头,一、二百万银子两对朝廷来说不算太大的数目,慈禧太后做寿时节俭些也就搞掂了,但他不相信朝廷如此大方,轻易为边防建设计划买单。
冯子材虽然赞同苏元春关于防线建设的意见,却认为他有些好高骛远,委婉地提出自己的见解:“有边无防不对,处处设防也不对,处处设防,等于处处无防。长城对付匈奴骑兵有用,对付开花大炮不见得有用,要守好边防,得把有限的财力用在点子上。依老夫看,还要靠两条腿走路:一是多买些洋枪洋炮装备部队,二是练好精兵,以一当十。一将功成万骨枯,胜利是用将士们的血肉堆出来的啊!拿大刀长矛、粉枪抬炮去对付人家的快枪花炮,一次两次可以,总不是长远之计——老夫只是敬陈管见,苏督办,创业容易守业难,以后广西边防的事,靠你多操心了。”
苏元春听出他们都不主张大兴土木修筑防线,然而镇南关两度沦陷的教训太惨痛了,广西边境面对的是称霸世界的帝国主义列强,难免兵祸再起、狼烟重燃,只有尽快结束有边无防的历史状况,示敌以强,列强才不敢轻举妄动。
他不好继续争辩,微微笑道:“冯宫保放心,只要元春当一天广西提督,一定会守好边防,让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太平日子。”
冯子材赞许道:“对,我们打胜仗,靠的是百姓支持、将士用命。仗打赢了,赏花翎、赐勇号轮不到他们头上,升官晋爵也没他们的份,他们求什么?只求边境安宁、安居乐业,能过上太平日子就知足了。”
苏元春觉得相识几个月来,今天的话谈得最投机。他在潜意识里已经不把冯子材当作令人敬畏的老前辈,而视为诲人不倦的忠厚长者和良师益友,就象张高友、席宝田这些对他人生轨迹产生过重大影响的贵人一样。
李秉衡默默想了许久,终于说出心底的担忧:“苏督办,你还年轻,以后日子长着呢。什么‘南疆长城’啊?下官好心劝你一句,别玩这个东西,也别再向人说这种话了。违抗大清祖训,脑袋不想要了?好在下官和冯宫保都没有坏心眼,换了别有用心的人,把你熙帅卖了,不砍头也要革职充军呀!”
都怪他这张乌鸦嘴,日后苏元春果然因为修筑防线被清廷判处斩监候,后又改判充军新疆,最后在新疆迪化贫病而死。
“大清祖训?”苏元春被泼了一头冷水,感到莫名其妙。
李秉衡觉得自己的话重了一些,委婉地说:“康熙三十年,圣祖皇帝明令废除长城,不准沿长城布兵设防,也不准子孙后代再修长城。苏督办要修长城,皇上、太后敢冒着违反祖训、当不肖子孙的恶名给你银子吗?”
苏元春这才想起,长城的修筑,原本用于防御北方的游牧部族,现在满人入主中原,蒙古人又是满人的同盟,长城失去了军事价值,康熙皇帝当然讳莫如深、明令废除。
他讪讪地说:“难道为了不违背祖训,连几座炮台也不敢修,任凭列强蚕食鲸吞?”
第四十六章 师爷的话题
后花园里,都启模和董乔也在聊天,聊师爷们自己的话题。师爷这个行当是为了幕主设置的,因此他们的话题更多的是涉及各自的幕主。
在冯子材的印象中,苏元春忠厚坦诚,谦虚恬淡、能忍辱负重,是干大事的人。然而都启模认为他毕竟只是一名武将,在战场上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可以一目了然,官场就不同了,如果没有了战争,不管他愿不愿意,都会不自觉地卷入错综复杂的官场纷争和政治旋涡里去。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武将从政也好不到哪里去,蒙恬、韩信、岳飞、袁崇焕……从古至今,驰骋沙场威震敌胆的千古名将冤死官场的还少吗?
他觉得有必要提示这位年轻师爷注意一些可能影响幕主前程的问题,当然只是斟字酌句略微提及而已。一位师爷对另一位师爷说事,不能讲得太明白,那是小看人奇+shu网收集整理。师爷的话不是说给人听,而是让人想的,让听的人绞尽脑汁百思不解,才能充分体现出说话人的水平。每位成熟的师爷都具备当大帅的智商和情商,缺少的只是业绩、威望和机遇,这些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一个人的性格,常常会注定他一生的命运啊!”都启模用一句箴言结束了他的提示。
董乔慢慢咀嚼他话中的意思,一边在心里感叹,难怪冯子材那么牛逼,原来幕中有这样的高手!
他诚恳地说:“听了都老前辈的话,在下觉得二十多年的饭白吃了……”
“我这些话不一定对。而且……”都启模仍然保持着一位高年资师爷应有的矜持和高琚,“我们这辈子也许不会再见面了,如果不是分手在即,我不会同你说这些话。熙帅是好人,看到一个好人摇摇晃晃地走在独木桥上,谁都应该提醒一声:千万小心!”
“将军!”冯相华狂喜地高叫一声,把二人惊了一跳,不约而同地朝正在下棋的冯氏兄弟看了一眼。
冯相华兴奋地站起来,得意忘形地笑道,“哈哈,三哥,你输了!”
“都五品同知了,还象个孩子!”都启模怜爱地看着这对同父异母兄弟。
虽说捐了同知的功名,又以中军管带的身份随父出征建功立业,两位公子却只是十七、八岁年纪,在别的富庶人家,还是只会斗鸡走狗的年龄呢。云贵总督岑毓英府上那位臭名远扬的三公子岑春泽就这样,二十四、五的人了,依然是放荡不羁的纨袴子弟,拿着父亲让他到京城走门路的银子纵情酒色挥金如土,比起萃帅两位公子来,真是天壤之别。
有子不教父之过哪!
第四十七章 兔死狐悲
萃军启程回师钦廉,苏元春、李秉衡率龙州官民敲锣打鼓倾城出动,将冯子材送至城外十里的送官亭。
萃军渐渐行远,这边开道的锣声也已敲响,苏元春进了官轿,在“肃静”、“回避”和标明官员身份职务名衔的大红牌子簇拥下登上归程。赴关以后苏元春从未使用过自己的仪仗,战争期间一切从简,这些排场摆给百姓看,而不是摆给敌人看的,让敌人知道这里有位多大的官,招来的不是鞭炮而是开花大炮,那是找死。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当兵就要当亲兵,而且是贴身亲兵。”德仔还记得董乔讲完狐假虎威的故事后这句总结性的结尾。直到今天他才相信这是真的,十几面大红牌子全是熙帅的荣耀,但今天这些光芒更多地照在他和魁仔而不是熙帅脸上。熙帅坐在轿子里面,人们看不见他,只看到贴身亲兵耀武扬威地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护卫在官轿两旁。
第一次随着熙帅的仪仗出门,德仔切身体会到贴身亲兵不光是在战场上替当官的吃枪码挡弹片的替死鬼,更是一件出头露脸的美差,要是阿娇阿兰她们在场就好了——没出息!干吗去想那个心狠手辣的臭丫头,莫名其妙地搧在脸上的那一巴掌,想起来脸颊还有点发热;还有那个恶管家,现在该这小子尿床了……
一路海阔天空地胡思乱想,十里官道一晃眼就走到头了。德仔觉得不怎么过瘾,直在心里感叹路程太短,每天有个百八十里就合适了——不知熙帅什么时候还这样出门。
苏元春跟着李秉衡来到粤东会馆。一天来他连做梦也在考虑,即使有天大的困难,南疆长城还是要修,没有固若金汤的沿边防线,无以镇慑虎视眈眈的外夷。李秉衡亲身经历过腥风血雨的反侵略战争,道理说清楚了,他一定会支持的。
进了书房,李秉衡递过几份电谕:“苏督办来的正好,下官正想同你商量。香帅来了电报,说如今边事已定,龙州营务处的善后事宜可由蔡希邠代为处理,催下官尽快回桂林任上办公。下官不懂军事,留在龙州也帮不上忙,打算近期动身迁回桂林本衙。”
苏元春问:“迁提督署的事,不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