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遗珠-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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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谢老太爷连说三声好,好似应了长顺两字,谢怀溯的人生也会如此一般。满是皱纹的面容也绽开了笑,像是菊花一般。
谢老太爷还送了谢怀溯一枚压袍角的玉璧,玉璧上结着褪了色的平安扣,玉璧被人时长把玩摩挲,泛着润泽的光,那褪了色的平安扣,是谢老夫人在世的时候,结成的络子,若是谢怀溯嫌弃颜色暗淡了,让丫鬟重新结一个就是。
“这个样式,可少见的很。”谢怀溯的手抓着玉璧,对李薇竹说道,“是不是?”
这平安扣李薇竹见过类似的样子,但不会这个时候扫了兴致,看了过去,认真点头,“挺好看的。”
谢怀溯把玉佩纳入到怀中,“明日起,我就挂着。”
谢老太爷笑道:“你喜欢就好。”
除了谢怀溯之外,还要送一样礼物给李薇竹,只是今日里没有带过来,等明日清晨,再来这家食肆,把东西赠与李薇竹。谢老太爷不知道李薇竹与谢家的渊源,只从谢怀溯的只言片语里知道她是他一位极其信任的姐姐,有医术斐然。
对于礼物,李薇竹是推辞的。
谢老太爷手抚须道:“此物须得习医的人才用的上,我强留着在身边,不过是因为是当年内子所制。今日与小友相识,也算是缘分了。”
“既然是尊夫人所制,那就更珍贵了。”
“是金针。”谢老太爷见着李薇竹执意推辞,便道:“长顺颇得我眼缘,见着小友,心中也是觉得可亲,这金针赠予小友,若是用金针治好长顺,也是我的一片心意了。”
这般说来,李薇竹就不好继续推辞,“好。”
第三日的时候,李薇竹与谢怀溯到食肆的时候,谢老太爷已经坐在了食肆之中,对着两人招手,李薇竹见着装金针的木匣,用的是上好的楠木,只是雕工并不细致,寥寥数笔祥云纹路,有两道过了界。
“这是我少时,雕刻着玩的。”谢老太爷说道,“你快打开看看。”
雕刻木匣赠与谢老夫人,与沈逸风曾做过的事情,倒是一般。李薇竹想到了鬓发之中簪的那根桃花簪,面上一红,低头打开了木匣,见着金光闪闪,长短粗细不一的金针静静地插在黑色的绒布上。
瞳孔不由得放大,拿起了一根金针,与银针不一样,金更软一些,所以少有做成金针的,因为不足以穿刺入穴道,而现在手中的金针,却和一般的金针不大一样,金光闪闪,却又不至于太过于柔软以至于无法穿透肌理。是金与银的合金?
李薇竹心中想着,伸手拿起一根针,细若毫毛的金针就随着她的捻动,轻巧地就陷入到了她的手背上。
谢怀溯没有料想到李薇竹就会这般的把金针插入到肌肤之中,“姐姐。”他张开口,结结巴巴。
李薇竹看到谢怀溯眼底的关切的含义,再看看谢老太爷,也同样是关切之意,浅笑道:“不碍事的。”说话的功夫,右手覆在了金针上,只见得是金光一闪,还没有看清楚她的动作,她摊开手,素白的手掌里静静躺着的就是一根金针。
“好,厉害。”谢怀溯说道。
曾经的谢老夫人也是通晓医理之人,谢老太爷见得多了,也知道李薇竹的这一手有多难得,想到第二层送的是曾经谢老夫人批注过得医书,越发觉得赠与李薇竹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李薇竹的手指拂过每一根的金针,“这……太贵重了。”她的眼底有赞叹,有不舍,这当真是一套极好的金针,恐怕世间也是独一份了。
谢老太爷见着李薇竹看中了这套金针,皱纹都舒展开来,轻笑道,“第二层还有。”
李薇竹正想要打开第二层的时候,忽的听到了哀嚎之声,那声音凄凄惨惨戚戚,一眼望过去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对面不远处的门口。
“娘。”一个梳着两个小髻的丫头从身后抱住了她娘亲,呜呜咽咽哭着好不可怜,“你别跪了,小心伤着了肚子里的弟弟。”
120 辨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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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女童的话,自然把目光放在了那妇人的肚子上,春衫下那肚子隆起,确是个怀了身子的妇人,李薇竹与谢老太爷的眉心隆起,形成了一模一样弧度。
这让刘达超的眼皮子一跳,他昨个儿他是听到老太爷答应了要送李薇竹金针的,心中有些不赞同,他的目光放在了木匣上,金针的尖儿犹自亮闪闪的很是夺目,第一层的金针已经很是惊人,第二层的物件儿那就更了不得了,里头放着的是一本薄薄的行医札记,另外则是两本被老夫人注过了的医书。老夫人的医术只能说是稀疏平常,若不是因为如此,也不会成亲之后就不再行医。只是……就算是医术并不高明,手中的医书却很难得,更何况,老夫人与老爷伉俪情深,老夫人去了之后,老爷经常翻看老夫人曾经的行医札记,此时却把老夫人曾经最为珍视的医书给赠送了出去?!
再看看李薇竹与老太爷两人,两人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发现对方动作与自己一致之后,隆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抿起的唇瓣翘起相似的弧度,微微颔首,往妇人的方向走了过去。刘达超上前把木匣包裹好,跟在两人的身后,想到了二房那早夭被婆子丢弃的婴孩,也难怪老太爷要把这些送给李薇竹,只希望她的医术要好些,又或者起码有传人能够把医术传下去。
谢老太爷的腿脚不利落,李薇竹与他说了几句,就行得更快些,走上了前,“娘,娘。”女童的声音越发锐利,让近前的李薇竹,耳都被震得有些发疼。李薇竹蹲下身子,与那妇人四目相对。她的眼底似乎飞快闪过了些什么,李薇竹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那妇人就垂下了头。
给人看诊是望闻问切,李薇竹的手捉住妇人的腕子,还想要说话让女子抬头,就听到吱呀一声,那人的大门打开,女童的尖锐声音也戛然而止,妇人紧绷的身子也松快了些。
李薇竹皱起的眉头舒展开,“你既然有了身子,莫要这般。有什么话,站起来慢慢说。”
“是啊是啊。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反而是我们的不是了。”说话的是一个青衣婆子,有些阴阳怪气,带着刻薄的味道,“毕竟我们李家是行医的,而不是杀人的。”
行医?
绵柔的春风夹着那庭院的味道,送了出来,李薇竹却没有闻到略带苦涩的药材的味道,而是脂粉气息,那是青衣婆子身上的味道。
“嬷嬷可怜可怜我。”那妇人抬起了头。她抬头之后,众人便是惊呼出声,只因为她的两颊过于消瘦而凹陷着,面色也是蜡黄。刚刚只是一瞬,李薇竹没有瞧清楚这妇人的面,此时她仰着头说话,终于看清楚,除了干瘦得不像个怀孕的妇人之后,她的额头上有青紫,右边显然之前伤过,还没有好全,长长的隆起的伤痕昭示了当初伤得究竟有多重。
李薇竹的目光滑向了妇人隆起的肚子,这妇人过于消瘦,就显得她的肚子大的让人触目惊心了,几个月?这般的身子,莫不是快生产了?李薇竹的眼皮子一跳。
“若是我不知道这肚子里的孩子是男还是女……”妇人说着,深深对着青衣婆子叩首,“那我这条命还有招娣这条命,都没了。”声音带着哭腔,悲缠肌骨,抬起头的时候,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滴落到地面上,黑色的水渍晕成圆形。
妇人哭得是悲切,围观的周遭有人听出了其中的伤疼,有些心软的妇人发出了议论声。李薇竹忽的听到了老者的叹息声,那是谢老太爷的声音,李薇竹不由得抬头看向了他,他对着李薇竹摇摇头。
李薇竹明白了谢老太爷的意思,如果要是别的病,她若是看得出,自然会给妇人看诊,牵扯到了辨男女,谢老太爷让李薇竹不要趟这浑水。李薇竹松开了抓着妇人的手,既然这一户人家是行医的,总不至于让妇人在他家的门楣前生了事,辨肚子里男女的这档子事,她是不愿参与到其中的。
谢老太爷摇头的原因也很简单,“辨子圣”李旬的事情,他是记得的,与李薇竹有些眼缘的他,自然不愿意她插手这事。李薇竹原本是半蹲在妇人的身侧的,此时她对着自己点头,同时站起了身子,谢老太爷的眉心舒展开,知道李薇竹不愿意插手,心中一松。
“你来评评理。”
李薇竹只是刚刚站起身子,就被人抓住了臂膀,李薇竹呼疼一声,皱起了眉,青衣婆子抓住了李薇竹,此时像是没有看到李薇竹痛苦的表情,对着她说道:“谁不知道,以前能够分辨出男女的,是我们家的老太爷,我们家的老太爷已经归隐山林十几年了,到哪儿给她肚子里的孩子辨是男还是女。这会儿不知道是谁打听出了老太爷曾经的名声,每日里在我们药铺堵着,不知道今天是怎么摸到了我们老宅的后门,就在这里闹着。我听到了一刻都不敢耽误,就过来开门,要是肚子里有个好歹,那我们李家,可有千张万张嘴都说不清楚。”她说话像是个炮仗一样,却说得条理分明,在场的人,有人应和着。
李薇竹道:“这位嬷嬷,我不是京都人士,不大清楚这些事。若是想要寻个公道,找个本地人的好。”
那青衣婆子上下打量着李薇竹,并没有看她的脸,只是虚虚打量她的身子,然后忽的用力嗅着,之后一拍大腿就说道:“你身上并无病色,身上却有弄弄的药香味道,你一定是个女大夫了。”
青衣婆子凑近了和李薇竹说话,口腔中的气息和脂粉气息袭来,李薇竹往后仰了身子,都无法避开,脑子有些昏昏涨涨听到青衣婆子点了她大夫的身份,脱口而出,“是。”
谢老太爷的眉头再次聚拢,刘达能一直看着老太爷的面色,“您的身子?”
“我没事。”谢老太爷摆摆手。
青衣婆子的面子一喜,拍了大腿说道,“你既然是个大夫,自然要留你下来,评评理了。有谁能比大夫说话更中肯?况且,这会儿府里头也没有个能给人看病的,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我一个老婆子也不中用,还需要一个大夫照看着,要知道她怀得可是两个。”
青衣婆子的话让李薇竹抬起头看向了她,她伸出两根干瘦的手指比划出二,面露喜色,嘴唇裂开露出发黄甚至还有些发黑的牙齿,笑容里得意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娘。”
孩子的锐利刺耳的叫声再次响起,只见那妇人晃了晃身子,有人说道:“生产本就不易,你看着身子也不大好,肚子里头又有两个,还是先站起来,莫跪了。”
那一声的关切是一个引子,众人交口道:“是啊是啊,身子不好,就别跪了。”“你有什么苦衷,好好说就是,还是身子重要。”“不是还有一个女大夫?若是有什么不平事,让那个女大夫帮着评评理,一定是不依不偏的。”此时从李家宅子里跑出了一个小厮,拿出了一把椅子,有人搀扶着妇人坐了下来。
青衣婆子的一只干枯的手还牢牢地攥着李薇竹,她心中知道自己是走不掉了,左右环顾四遭,有人揽住那女童的,有人手中安抚那妇人的,有更多的人围了过来,众多人交杂的声音,好像是成了一个漩涡,她被卷在其中,陷入涡心脱离不得,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