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转-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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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云笑着看了宣惠一眼,让她稍安勿躁。她自己起身给秦二娘夹了菜,笑道:“我可是听说,王大人想把王家大小姐嫁给徐州的安王爷呢!”
秦二娘偏着头,有些疑惑地问道:“这话是从何说起?我倒是没听说过。不过大小姐的人才做个王妃也够得上。她虽然没王参将那样出众的样貌,却也是个美人。不过,大小姐顶顶要紧的是会来事儿,八面玲珑得很,打小就是个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她虽是柳夫人生的,王参将却也对她疼爱有加,可见她会做人。”
宣惠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没想到王氏还是个有些手段的。看来前世她在梁瓒后宅里得意了那些年,也不单是借了她父亲王锦堂的权势。
旌云见菜吃得差不多,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帮秦二娘收拾碗筷。采薇问道:“都这样晚了,我去把大门锁了吧。不过,这李大哥怎么还没回来呢?可要出去找找?”
秦二娘双手微微一顿,说道:“不用了,直接锁门吧!他有些忙,时常不回来。”脸上的笑容再没方才的那般爽朗,几乎是僵硬地挂在那儿。
偏偏采薇也在收拾桌子,没有看见秦二娘的表情。她又问道:“李大哥是更夫吗?这样晚上还不回家的,可是少见呢。”
旌云有些郁闷,这丫头从京城到武昌,也走了这么些路了,怎么见识和心眼儿一点儿没长。那赌钱的,流连勾栏院的,哪个不都是晚上不回家,样样都不能问。
果然,秦二娘的脸色越发地不好看起来,旌云忙拿话岔了过去。
过了几日,李大头只回过一次家,匆匆地跟宣惠等人打了个照面,进了上房一趟,又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宣惠没有理会,成日里带着旌云等人在街上闲逛,打听消息。
这一日,宣惠等人从江边回来,突然下起了大雨,便躲在一家书斋门前避雨。门前已经有了些人站在屋檐下,却是在对着一个女子说话。
那女子大概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虽然面有菜色,但仍看得出来昔日的好相貌。她衣衫破旧肮脏,只拿一块破布兜着头发。她身后躺着个人,跟她年纪相仿,看样子应是她的丈夫。
采薇上前问一个看热闹的人:“老伯,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围了这好些人看?”
那老者拈着胡须,摇头晃脑地答道:“我是在看这位节烈的妇人啊!都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先帝丢了京城,尚知道再乾清宫**谢罪。京城那么多高官显宦,竟然没几个殉国的!都还不如这个妇人知道什么叫气节!可叹,可叹啊!”
宣惠听他指责父皇,心中不悦,低下头一言不发。采薇忙撇了那老者,找了个年轻的人问道:“这位大哥,这个女子是怎么了?她后面躺着的是她相公吗?”
那年轻人答道:“她相公跟她是从开封府逃难过来的,本来是要投亲,谁知道亲戚早几年就搬走了。身上的钱也花光了,偏偏她相公又生病了。她没奈何就舍下脸来讨钱,给她相公抓要吃。谁知道这病也不见好,俩人连饭都吃不上,哪里还有钱接着吃药呢!”
采薇叹道:“这可真是时运不济了。”她回头用眼睛询问宣惠,要不要给这女子些钱让她给相公看病。
还没等宣惠说话,书斋里走出来一个颀长的身影,他从荷包里掏出来几块银子,扔给那女子。女子见状,起身跪下,求道:“可否麻烦贵人再舍些钱财,让妾给相公我俩买两口薄皮棺材。”
那人原本撑了伞要走,听了这话就转过头来,问道:“我给你钱是让你去给你相公抓药来救命,不是要你们买棺材去死。”
宣惠抬头看去,发现是王聿。王聿觉察到有人盯着自己,转头看见宣惠,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那女子哭道:“我家相公的病再治不好了到了武昌府,本来钱财就所剩不多,都给他抓药吃了,还是没用我们也是好人家,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哪里会拉下脸来讨钱!”
方才那位老者叹道:“节烈妇人啊!跟着相公逃难,同生共死!该请朝廷给立个牌坊才是!”
年轻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位大姐,你耳朵上还戴着耳珰,也能值些钱,为何不去卖了抓药?”
女子抚着耳朵上的耳珰,哭道:“这对耳珰乃是夫家的聘礼,我怎好卖!总是要带到棺材里去的。”
人群中就有人嗤笑道:“你相公命都要没了,你还说什么聘礼不聘礼的!都这个节骨眼了,还舍不得吗?”
年轻人笑道:“不如,我给你指条明路。看你颜色也还不错,若是自卖给人做妾,当有人愿意买。要是不挑人家,估计还能卖个好价钱。用这钱给你相公看病,你跟了人去,也能吃饱饭,两个人岂不是都能活?又何必拖着一起去死呢?”
那女子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一言不发地瞪着那年轻人。
那老者气得直跳脚:“狗屁,狗屁!臭不可闻!好端端一个贞节妇人,你这是要把她往邪路上送啊!与其再嫁,还是给人做小,不如堂堂正正地一同去死!”
年轻人笑道:“这老头子,敢情不是你闺女,你就这么愿意看着她死?本来两个人都能活,又何必为了虚名伤了两条性命?”
宣惠走上前说道:”这话不错!人生在世,一双手一条命罢了!‘节烈’二字,本就是世人强加在女子身上的。怎么没听说过有给亡妻守节的鳏夫?再者说,你这样自己决定两人一同赴死,可曾问过你相公的意思?你不该为了虚名葬送两条性命!即使其中一个是你自己,也不应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二章 错认()
这一番宏论让旁边围观的人都炸了锅,王聿饶有兴味地看着宣惠,等着她后面的话。
那老者气得直跺脚:“胡闹!简直太胡闹了!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可改嫁。她相公不是行止不端,乃是病入膏肓。你们在一旁看热闹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劝她自卖改嫁?”
年轻人笑道:“老丈,不是随随便便劝人改嫁,眼看两个人都活不下去了,自卖还有条活路,为什么不行?你说我们只顾着看热闹,眼见她相公病到这个地步,花个几百两银子也未必治得好,谁家有那个闲钱去做不要本钱的菩萨?”
老者气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还有你这位小兄弟,”他转头向宣惠说道:“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以夫主为天,以恭顺为德。你怎好放什么为妻守节的厥词?”
宣惠辩道:“有何不可?夫妇伦常,没有妇,哪里来的夫?况且,孔子有言‘未知生,焉知死’,此二人如此年轻,还未求知生的道理,就这样死去,又哪里能知道死的道理?不过是受了道学先生的蛊惑,专一去求那贞洁烈妇的名声罢了!”
那女子听了这话,气得满面通红,就要跳上前来找宣惠理论,采薇和沅湘忙将宣惠挡在身后。
方才那个年轻人笑道:“这位小兄弟说了这么多,莫不是想说通了这女子娶她回家做二房?”众人一阵哄笑。
王聿见这些人开始挤兑宣惠,便走上前来,从身上解下来一块玉璧,扔给那女子,说道:“这个拿去当了,够你相公看病吃药的了。那位小兄弟也是好意,等你哪天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就明白了。由死观生,才知生之贵重。”
他看了看女子耳上的耳珰,忍不住又说道:“你也不是一丝办法也无,究竟还是被迷惑虚名可没你想的那么要紧!”
那女子跪在地上连连给王聿磕头,随后便起身冒雨跑去了当铺。
宣惠朝王聿微笑着点了点头,谢他给自己解围。王聿走到她身边,把伞撑开,笑道:“这里人多,能否请公子借一步说话?”
宣惠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走到了伞下。
王聿撑着伞带着宣惠,离了书斋的屋檐下,两个人站在雨里说话。伞下,王聿的肤色如玉,眼中一泓秋水映更衬得他眸若点漆。宣惠看了他一眼就连忙低下头,心道这一双眼睛可是会把人的魂魄勾走。
“明人不说暗话,我几日前在茶楼见你与成国公世子在一起,怎么他走了,反倒把你留在武昌府了?我听说裴世子有个妹妹,就是你吧?”
宣惠眼睛一转,想着王聿是敌是友还未分明,就这样让他错认了也好。当下她也不说话,只笑了笑。
王聿笑道:“你不必对我有所防备。令兄少年英雄,武艺韬略都是上佳,我对他深交已久。我在武昌府说话还有些人听,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我,我必尽力而为。”
宣惠腼腆一笑,正要道谢,却突然反应过来:“不对,我明明身着男装,你为何说我是女子?”
王聿轻笑一声,说道:“这只能说大小姐您扮得不像吧!”
宣惠问道:“可是因为你看到我没有喉骨?”
“哈哈,我可不是那种整天盯着别人脖子看的人。怪只怪你肤色太浅,光亮照过去,你的耳垂几乎是透明的,只中心一点黑,难道不是耳洞?”
宣惠撇嘴道:“所以,你不是整天盯着别人的脖子看,而是盯着别人的耳垂看。”
王聿笑道:“随你怎么说吧!”
宣惠心情郁闷,觉得自己女扮男装还真是失败,处处被人识破。
王聿见她没再说话,便笑道:“我还有事,先走了。我看大小姐也没带伞,这把就送你了!告辞!”
说完,他将伞柄塞到宣惠手中,又向她拱拱手,便走入了雨里。
晚间宣惠等人到家,衣服都有些潮潮的。旌云赶忙烧了热水给宣惠洗澡驱寒,又伺候她睡下。
夜深人静时,打更的刚刚敲过三更鼓,秦二娘所居的上房却传来不小的动静。
沅湘披衣起身走到宣惠屋里,看见旌云也被惊醒了,便悄悄问道:“今日李大哥回来了吗?上房里头像是有人在争执。”
旌云仔细听了听,吃不准是秦二娘夫妻二人在亲热还是别的事情。两人又听了一会儿,上房传来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宣惠也被惊醒了。她问道:“方才可是二娘在叫?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咱们过去瞧瞧。”说着便要起身。
旌云连忙把她摁回被窝里:“您好好在屋里待着,哪儿也别去。”自己匆匆穿了衣服,对沅湘道:“去把采薇也叫起来,咱们过去看看。”
几人胡乱穿好衣服,在屋里转了两圈,却找不到趁手的家伙。宣惠道:“去厨房看看,有擀面杖、菜刀什么的,都拿上。”
待她们出了屋门,宣惠忙从被窝里出来,套了件外袍就也跟了过去。
旌云见她过来,正要推她回去,上房里传来秦二娘闷闷地喊叫声,似是嘴巴被捂上了。几人面面相觑,知道里头真出了事情。
旌云拿着菜刀走在前面,沅湘和采薇各执一根擀面杖跟在后头,宣惠没什么可拿的,只得拎着个大锅盖放在胸前,权当盾牌使。
几人偷偷摸摸地来到上房窗前,旌云猫着腰轻轻地将窗户纸捅开一个小洞。屋内十分昏暗,只有床边有一盏油灯。等旌云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形,她被吓得差点把手里的菜刀掉在地上。
“你滚!你给我滚!是不是李大头他,他叫你来的?你糟蹋了我,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