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转-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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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子弟,就命父亲做了老国公爷的嗣子。”
“可赐封父亲做世子的圣旨刚发出去,金陵那边就上了奏折,说先世子夫人检出来怀了遗腹子。”
宣惠惊得捂住了嘴巴,饶是她两世为人,熟读史书,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段公案。她迟疑地问道:“那怎么办?”
裴敏中苦笑道:“君无戏言,已经颁下的圣旨哪里还有撤回的道理?过了几个月,先世子夫人早产生下了个男婴。那时我才两岁,长兄也还在”
宣惠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她一直以为裴敏中是长子,没想到前头还有个早夭的哥哥。
“父亲从京城回去后,就按照规矩带着母亲和长兄搬进了成国公府。因从前家中贫寒,母亲一个人照顾不了两个孩子,我打半岁起就住在外公家里。搬家的时候我死活不愿意走,后来父亲也没有再逼我。两年后,长兄在荷花池边玩耍时不小心溺亡父亲就把我接进了国公府,日日把我带在身边。”
“后来母亲又生了妹妹,老国公爷去世,父亲正式接手了成国公府亲军,就把我带到了军营里。”
宣惠大大的眼睛望着裴敏中,眼睛里满是怜悯。她轻轻拉着他的衣袖,仿佛这样就能宽慰他几分。
“从前的事,我也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可太夫人派过来尺璧,她又喜欢打听我做的事情,还被我抓到翻看我的信件,这一切不能不让我去揣测太夫人的用意。之所以留着她在身边,不过是不想授人以柄,不想让太夫人多个整治我母亲的借口罢了。”
微风和煦地吹过,带着几分秋日的暖意,撩动了宣惠额前的碎发。裴敏中伸手轻轻地把碎发别在她的耳后,把她揽到了自己怀中。
宣惠挣扎了几下,便也由他抱着。裴敏中低低地说道:“天降富贵,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我父亲、母亲一辈子都困顿在其中,好好的一家人,就这样天南海北。还有长兄”
宣惠感受着他的痛苦,万分心疼,便伸手环抱着他,喃喃地说道:“等有了咱们的家,一切就都好了。”
*
数日过后,梁瓒从徐州送来了报平安的信。他说他们已经安顿下来,宅邸十分宽敞舒适,杨云舒怀相甚好,一路除了有些疲累之外,没有任何不适。在给宣惠的信中,梁瓒还说他已经开始派人打听徐州的稳婆和小儿科大夫,又开始给孩子选奶妈了。虽然还有半年才到产期,梁瓒俨然已经是严阵以待了。
宣惠拿了这封信,要去找裴敏中笑话梁瓒。找来找去,却发现他根本没来,打听之下,宣惠这才知道朝中出了大事。
原来,昨日清早,有人一身狼狈地跑进皇城南门西侧的登闻鼓院,击鼓鸣冤。有司官员询问之下,那人说自己是去往西北赈灾的钦差白玠的家仆,说白玠已经死于地方官之手!
守着登闻鼓院的差役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急忙上报,最终呈到了元和帝面前。他简直不敢相信,亲自提审了白玠的家仆。原来,白玠到了西北后,按照元和帝预先的吩咐,主持开仓放粮的事务。而经他核查之后,却发现绝大部分粮仓都有亏空,而且亏空巨大,最多能达到账面存粮的二分之一!
地方官员眼看事情败露,便想贿赂白玠,企图拉他下水。金银珠宝、美女古玩流水似的送到驿馆。可以白玠为人,这样的行为不但不会有什么作用,还会给这些官员罪加一等。他在核查清楚西安、汉中两府的粮仓余粮及亏空后,就写了奏折上报。只是奏折还没有发出去,白玠就莫名其妙地在驿馆上吊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八章 伤重()
正在元和帝草拟惩治西北涉事地方官的旨意时,陕西按察使的奏报到了。
奏报当中的内容却与白玠家仆所说大相径庭。按察使称白玠是被流民所杀,因不知何时江浙救济粮才能运达,所以放粮的数量不多。流民知道白玠是钦差,认为这一切都是他拿的主意,遂将怨气发泄在他身上,导致白玠被乱民打死。随奏报附上的还有西安府仵作的证词和闹事杀人者姓名,主犯从犯清晰明了。
这下元和帝犯了糊涂,两边的证词完全相反,让他无从判断谁对谁错。他便叫裴敏中从锦衣卫官署把白家家仆提了出来,带到乾清宫,他要再次问话。
“你所说的白玠系地方官所杀,可有证据?”元和帝问道。
那家仆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着说:“回皇上的话,小人没有证据。只是我家老爷得了这个差事,一心报国,家中近日也无大事发生,老爷他实在没有想不开的道理啊!那些州府官还有县官都怕我家老爷把粮仓查出来亏空的事情报到您这儿来,他们拿钱拿人收买我家老爷,也没有用,所以才想着杀人灭口的!”
元和帝皱眉道:“那亏空的证据呢?账目、数目你都有没有?”
那家仆磕了个头,愁道:“这些小人都没有小人见老爷死得蹊跷,就去衙门鸣冤,可谁知连个理我的人都没有。反而是小人走到哪里,都有人跟踪到哪里。后来官府又来人,把老爷的尸首抢走了。小人觉得有些害怕就带了细软往京城跑。白天只敢走大路,晚上只敢去睡驿馆旁边大车店里的通铺”
大太监高全德见元和帝表情有些不耐,便呵斥道:“问你有没有亏空的数目,扯这些做什么?”
家仆忙磕头谢罪:“小人不知,小人不知啊!若是老爷这事没一点儿蹊跷,小人当是留在西安府,守着老爷的尸首,等京城的家人过来。哪里还能这样日夜兼程,回来去击鼓鸣冤!”
元和帝沉吟半晌,让人带着家仆下去了。他转头对裴敏中道:“慎之,此事非同小可,又如此让人不明所以,朕只能遣你去西北走一趟了。”
裴敏中连忙跪下领命。
可西北的灾情仍在,赈灾事务还需有人监督。然而因为白玠死于非命,面对元和帝的垂询,官员们纷纷退避三舍。无可奈何之下,元和帝只得请承恩公给拿个主意,即使承恩公最初就打着发国难财的主意,现在的元和帝也顾不得许多了。
承恩公十分得意,又觉得白玠之死正好可以给朝中盯着自己贪腐的官员们一个警示。他便派了自己儿子,承恩公世子前往西北,去收拾那边的烂摊子。
前世的钦差与西北州府官员沆瀣一气,在民变时死于乱民之手。今生的白玠查出来粮库亏空,却依旧死了。宣惠十分错愕,又内疚是自己乱出主意,害死了白玠。她觉得非常地无助,不知道自己试图翻转乾坤,究竟是对是错。
第二日,宣惠探听到裴敏中去了乾清宫向元和帝辞行,便遣了采薇去请他到平日相见的地方来。
不多时,裴敏中到来,看见宣惠满面倦容,不由得一阵心疼,说道:“你不要太担心我了。无论怎样,我有武艺傍身,戎真也日夜跟随我左右,不会有事的。”
宣惠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香囊,递给他并说道:“这是我昨夜赶工做出来的,给你做个念想。”
裴敏中接过细看,上面是平安如意的图案,心中涌起一阵暖意,小心翼翼地把香囊贴身放了。
“我虽在深宫之中,这几日的消息也听说了不少。我不知白大人到底因何而死,但是,西北粮仓亏空是真。你到了之后要细查,不要轻易被那起子贪官给蒙蔽了。”
裴敏中点了点头,道:“我心中也是这个盘算,那白家家仆虽然拿不出来任何凭证,然而其所言亏空情况却不是一个下人能够信口编造出来的。”
宣惠有些着急地说道:“还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听我的!你到了西北之后,留心一个叫做吴文贵的人,他是一个私盐贩子。如若你发现他与流民混迹在一起,那就杀了他!”
裴敏中听到“杀”字,心里一惊,看宣惠的眼神便有探究之意。
偏偏宣惠的理由无论怎样也说不出口,只好说道:“你信我,便这么做,不然以后贻害无穷!”
裴敏中待要说些什么,却看见旌云从外面急匆匆地进了院子。
“公主、世子!”她胡乱行了一礼,就急着说道:“从乾清宫那里来的消息,成国公在福健阵前遭人暗算,受了重伤,危在旦夕!”
裴敏中乍一听完,脑袋“嗡”地一下,险些没有站稳。旌云忙上前搀扶了一把,接着说道:“说是国公爷上奏皇上,请求将您从京城召回,前往福健接手成国公府的三万亲兵。”
裴敏中定了定神,这才缓过来劲。他看了宣惠一眼,说道:“事情紧急,微臣要去求见圣上问个明白,公主容臣先行告退。”说罢,便匆匆行礼离去。
宣惠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失神。西北大灾、东南战乱、钦差被杀、国公负伤。朝堂上,奸佞当道、朋党相争,这样一个大周,可还有救吗?
*
元和帝拖到三日之后才终于下了遣裴敏中去福健接替成国公的旨意。个中原因却也简单,成国公府这三万士兵乃是从太祖时就传下来的定例,每任统帅必定是现任成国公。
而有人却眼馋金陵裴氏赫赫扬扬百年的富贵和兵权,向元和帝进言说这三万兵俨然就是成国公府的私兵,终于裴氏而并非大周,建议皇帝趁机收回兵权,另派将领统帅。
况且成国公情况危急,裴敏中又是个还未及冠的毛头小子,如若有失,东南必定大乱。作为整个大周的财税重地、米粮仓库,东南若是乱起来,那离亡国也就不远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九章 云涌()
可大周的将领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当年湖广袄教叛乱战死了一批,如今能打仗的不是在东南剿倭寇,就是在辽东镇守防备海西、高丽等国。朝中五军都督府都督们都是勋贵出身,说起来都是家族传承的武将。可说到底坐上这些位置,他们凭借的乃是权柄而非才干,个个都是银样镴枪头,不顶事。
故而元和帝虽动了夺兵权的念头,却是无将可派。后宫里贤妃见元和帝迟迟不下旨,一问之下才觉得害怕。若成国公府连这三万兵权都被夺,那日后头一家勋贵的地位也就岌岌可危了。等来日李静媛入主中宫,宣惠还不是掐圆捏扁都随她的意吗?
于是贤妃便狠狠地吹起了枕头风。从成国公府百年忠贞,到裴敏中的女婿身份,从裴氏的家学渊源,到裴敏中在军中多年的历练,最终让元和帝下了决心,死马就当活马医了。
八月里,正是桂花飘香的时候。因“桂”与“贵”同音,皇宫里桂树极多。现在这些桂树的枝头都挂满了淡黄色、米粒般大小的桂花,风一吹便四处飘零。
宣惠仰脸望着裴敏中,从眉毛看到眼睛再看到瘦削的下巴,这几日的煎熬让他明显瘦了不少。不知道这一去几时才能回来,她想要把他的模样牢牢地记在心里。
裴敏中也定定地看着她。他现在才发觉,人生短短几十年,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建筑在浮冰上的楼阁。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天,浮冰融化,什么雄心壮志、如花美眷,都会逐水而逝。
直到此刻,裴敏中才深切地感受到当初薛元翰与梁瓒所体会到的那种无力感,那种世事不由自己掌控的愤怒。他眯紧了眼睛,皮肉上的苦,百般痛他都能受,而此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