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死亡-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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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于是这一瞬间,梁鹏飞看到副团长脸上短暂的惊慌被愤怒完全取代了!
同梁鹏飞谈过几句话后他继续朝前走;无论如何,这时他觉得自己比方才镇定多了。“炮弹没有长眼睛,不会那么准地打到你的,因此你没有必要随时卧倒。”他愤怒地对自己说,下决心不再随便卧倒;现在他也能集中精力注意涧谷两侧的景象了。他走出掩蔽部就是为了这个:涧谷的沙滩和涧溪里已没有一个人影儿,两侧林子里也看不到一个没有隐蔽的人,他稍稍放了心;整个黑风涧都处在敌人炮火洗劫之中,一团团烟火正从涧底、从林子里升起,直上晴空,涧溪内不时有一条粗大的水柱笔直地蹿起,又缓缓落下,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而在那些没有落下炮弹的水面上,阳光依然灿烂,明亮,两旁的青草地和灌木丛照旧绿得生机勃勃。刘宗魁忽然想到:虽然他的部队在敌人的炮击中没有乱套,但炮击造成的伤亡却不会微不足道;伤亡一旦发生,士气就必然受到打击。身为这支部队的最高指挥员,现在他更需要让全体指战员看到自己的一个镇定、从容、处乱不惊的形象!
他还刚刚想到这里,从涧溪西侧的林子里,就飞快地蹿出一个人,一路斜着奔向涧底,水花四溅地涉过溪水,没命一样朝这边跑来!
“那是谁?!……你往哪儿跑?!”刘宗魁勃然大怒。他已经认出那人是八连副连长,怒气更大了,因为这个被炮火吓蒙的人是干部。“你他妈的给我站住——”
八连副连长被他的喊叫镇住了,停在坡下草地上。他的帽子丢了,右腮被树枝划破一个长长的血口子,脸白得像张纸,眼睛里除了茫然无措和恐怖的光亮之外再无其他。望着刘宗魁,小伙子张了张嘴,哭也似的嚷出一句话来:
“副……副团长,那边打死人啦!”
“你的部队呢?!”刘宗魁高声冲他叫喊,嘴角因愤怒抽搐起来,“你是个干部,怎么一个人丢下战士乱跑!……你这是失职!……你赶快回去给我照管部队!”
小伙子仿佛陡然清醒了,眼睛一亮,脸上现出畏惧和惊慌的神情,回答一个“是”字,忙忙循原路往涧谷西侧跑,涉过涧溪时再次蹚起大片大片的水花,在阳光的照耀下亮如粒粒珍珠。
刘宗魁一直望着八连副连长消逝,才向前挪动双脚。炮弹仍在他周围一发发落下,炸出团团烟火,但他不仅没有卧倒,甚至也不再关心它们了。他关心的是会不会还有人像八连副连长那样惊慌失措,并由此引起全营的惊慌和狂乱奔突。绝对不能允许这种情景发生!
他已经听到我军炮群向敌炮兵大举反击的声音了。拂晓时他和全营许多人都亲眼看到过的拖着火尾的火箭炮弹又一排排呼啸着划破晴空,飞向比342高地更远的南方。敌人的炮群受到了打击,炮火马上变得稀疏了!
这天上午,C团三营的许多战士都透过自己的猫耳洞口,在涧谷东侧的坡上看到了一个人!他立在敌人的炮火之中,一动不动,足有二十分钟之久!炮弹一发发地在他四周爆炸,他却依然活着,就像一个奇迹!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个人,他们中的许多人才平安地度过了参战以来最恐怖的时刻!
直到确信部队不会再出乱子,刘宗魁才离开站立的地方,回营指挥所去。现在有许多事要他去做:抓紧A团没有下达具体作战任务之前的时间召开一次连以上军官会,明确形势,动员全营指战员,做好打大仗打恶仗的准备;让副教导员迅速组织救护小组和民工担架队把伤员烈士运下去;尽量将敌人的炮击给部队造成的心理挫伤减轻到最低程度。大战在即,恢复和保持高昂的士气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没有躲开九连三排宿营地附近林间草地上横躺的那条人腿。由于要绕开两个正在噼啪燃烧的弹坑,回营部掩蔽部的途中他走进了坡上的林子,就在那儿看到了程明已经看到梁鹏飞后来也要看到的景象。那发注定会将这片草地打燃的炮弹还没有飞来,于是刘宗魁不仅看到了这条人腿,也看到了沾在步兵防刺鞋底的一朵粉白的野花,它的每一片花瓣都薄如蝉翼,被阳光穿透着,显出一种震人心魄的娇媚。这条蓦然闯入眼帘的人腿没有给他带来深度的惊骇,却一下子让他生出一种意识:战争已经开始,死亡也已经开始!
一旦死亡开始,战争就不是一般的战争了!
走出林子后他仰头向南,望见了被一团巨大的黑褐色烟雾笼罩着的342高地。另有一团团黑红的火焰在烟雾中腾起又熄灭。很明显,敌人对黑风涧的炮击似乎要结束了,对342高地的狂轰滥炸仍在继续。刘宗魁的思想又回到对敌人作战行动的猜度上:有这么强大的炮兵做后盾,对方试图夺回342高地是正常的,向可能隐蔽有我军预备队的黑风涧实施炮击也是正常的。种种迹象表明:今天战争的规模会比他的想象更大!
他回到营部掩蔽部,肖斌已通过电话把伤亡数字统计上来:全营伤亡十七人,其中亡四人,伤十三人,重伤员中有七连的副指导员。刘宗魁命令各连主官用十分钟时间处理烈士伤员,然后到营部开会。
不到十分钟时间,敌人又向黑风涧发射了第四批炮弹。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刘宗魁终于有了一种感觉:所有这些炮击、伤亡、躺在林间草地上的人腿、步兵防刺鞋底的一朵粉白的野花……才是战争中应该发生的事情;以后就是作战命令、向战区运动以及投入战斗。这都是他熟悉的,不应该感到诧异和沮丧!
但他还是有些诧异和沮丧,在内心深处;342高地战斗结束后他曾暗暗认为这支小队伍今天会有一种较好的命运,此刻这点侥幸心理消失了。一种阴暗的、不可测的预感沉甸甸地压上心头:他和他的部队绝不会轻松地熬过今天的战争,他太熟悉江涛,也太熟悉一场战争是怎么回事儿了!……
搁在掩蔽部角落的野战电话突然响起铃来。教导员陈国庆拿起了电话听筒。
“副团长,A团参谋长找你!”
望着陈国庆那张迅速变了颜色的脸,刘宗魁脑海里只闪出一个念头:它来得太快了!他站着不动,厌恶地蹙紧眉头,对肖斌说:
“你去接!”
·33·
第二部
十四
这天上午八时整,当第一批炮弹落到黑风涧里炸开,整个公母山前线我军——已占领骑盘岭一线的A团、最先到达001号高地南麓并展开攻击的B团的一个营,以及位于猫儿岭反斜面的A团和L师前沿指挥所,再往北散开部署于猫儿岭和老爷岭峡谷地带的各炮群——都遭遇到了敌大群合成炮兵空前猛烈的攻击。
炮击开始前十五分钟,江涛已从岩洞外回到了“大厅”里。早上的战斗打得那么漂亮,最主要的是敌人并没有炮兵可对猫儿岭构成威胁,江涛心情愉快地认为早饭仍应当像往常那样在指挥帐篷外面的空地上吃。这里视野开阔,空气清新,能让人体会到一种野餐式的愉快。由于大家心情都像他一样兴奋和欢快(女记者白帆除外,她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不过谁也没有特别注意她),这顿战地早餐就持续了半个小时还没有结束。七点四十分,值班参谋匆匆从二号岩洞里跑出来,俯在江涛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江涛才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说:
“诸位,失陪了,军长来电话,我要去接一下!”
十五分钟前早餐也被打断过一次,那是师长代表师党委对A团在骑盘岭地区取得的胜利表示祝贺。现在军长又来电话,江涛觉得大约也是同样的意思——001号高地那边枪声越来越激烈,越发反衬出他的胜利是无可争议的。——今天他有资格享受这种胜利者的光荣!
他走进“大厅”,拿起搁放在桌面的电话听筒,“喂”了一声。他是带着接受表彰的欢快心情同军长通话的,但军长一开口,他的欢快心情就大大打了折扣。
“是江涛同志吗?”
“是我,军长!”
“你现在正做些什么?”
江涛愣了一下,没有马上反应过来。他现在正愉快地为骑盘岭的胜利进早餐,这件事当然不能告诉军长。忽然他清醒了,大声回答:
“报告军长,我团各分队正在骑盘岭上展开构筑阵地,准备应付敌人的反扑!”
军长“唔”了一声。江涛听出老头儿对他的回答基本上是满意的。但同时他也感觉到了,老头儿的语气是严厉的,他并不是为了表彰自己才打来这个电话的。这使江涛的心警觉起来。
“我代表军党委对你团在骑盘岭上取得的胜利表示祝贺!”军长说,“你们的胜利我已正式报给军区前线指挥部和军委首长,他们也要我转达对你们的祝贺。但你们切不要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以目前的情况论,占领骑盘岭还仅仅是你团整个作战行动的开端。军委首长有指示:既然我们能够收复失去的国土,就一定要牢牢地守住它,绝不能再让敌人夺走!这也就是说,从现在起,骑盘岭地区就不准再丢弃一寸土地。不管谁丢了一座山头或一条山腿,每一级指挥员都要承担丢失领土、丧权辱国的责任!包括你团长在内!”
“是!”
“江涛同志,我要提醒你一句,你在骑盘岭上消灭的只是敌人的一个排,并没遇到更多的兵力。骑盘岭地区易攻难守,看来敌人也是清楚的,所以他们才只在那儿放了一个排的警戒哨。你要警戒天子山的敌人,它们一旦向骑盘岭反扑,你就将受到很大的压力。……你听懂了我的意思吗?”
“报告军长,懂了!”
“那好,再见!祝你和A团取得更大胜利!”
放下电话,江涛的内心惊惶起来。首先,他从军长的话中觉察到了,老头儿对黎明发生的骑盘岭上的一切都清楚,军长甚至能猜出他打的只是敌人一个排的警戒哨,这不啻是对因黎明的胜利一直处在陶醉状态中的他兜头浇了一桶冷水。既然军长这样看待他在骑盘岭的胜利,这胜利在军长心目中的真实分量可想而知,而他的兴奋和沾沾自喜也就显得可笑了。“你在这个人面前还嫩着呢,你做什么事情想瞒过他那双小洞似的三角眼是不可能的。”他对自己说;其次,军长的电话还完全改变了他对已完成的骑盘岭进攻战斗的看法:军长来电话前他以为由于骑盘岭进攻战斗胜利结束,A团的战斗任务已经完成,军长的一席话却把这场让他飘飘然了一早上的战斗变成了另一场可能或者肯定要发生的骑盘岭防御战的序幕。军长话中的警告意味是明白无误的:你打下骑盘岭并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你还必须守住它,不能丢弃任何一座山头或一条山腿!北京眼下已知道A团收复了骑盘岭,一旦你再丢掉它——哪怕只是局部——也会被追究失土丧权的责任,这种责任是任何一个军人都承担不起的!
江涛没有回到餐桌上去。军长的电话带给他一种与一早上的欢乐情绪截然相反的沉重阴郁的意识,他的食欲完全消失了;战争正朝一个他过去没有深思熟虑过的方向转折,某些他还没来得及思考的东西再次让他的精神像昨天深夜那样高度绷紧起来。战前他思考得最多、计划得最周密的是如何拿下骑盘岭,而不是打一场骑盘岭防御战。任何一本战术教程都有这样的陈述:进攻战斗后的防御战是每一场进攻战斗的重要组成部分。江涛暗自承认自己忽略了这一点是受了几年前那场边境战争的影响。那场战争给予他的经验是:敌人总是将主力放到一线阵地顽强抵抗,一线阵地一旦被突破,他们就再也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