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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侯爷贵性-第40部分

小说: 侯爷贵性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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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倘若真的有怨言,君主大可将责任推给百官——‘朕有意为黎民谋福祉,但无奈百官执意阻挠’,如此一来,百姓顶多只会嗟叹生不逢时,并不会迁怒于君主。”

    庞籍闻言,心下久久不能平静。

    他问乐松:“在你眼里,我们这些以百姓社稷为己任的人,是不是也很蠢?”

    乐松不语,托腮望向窗外,似是默认,又似是想着怎样解释。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他才答道:“以百姓社稷为己任,蠢得很可敬。”

    “但是,”他转头凝视庞籍,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少保,若你真心想要为世人谋福祉,你便要先记住,这世间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愚昧、聒噪、偏听偏信、自以为是、极其容易被煽动的,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更不知道怎样才是对自己好。保证政令出自君主和幕僚,才是真正为百姓谋福祉。”

    庞籍怔了怔,许久,点了点头。

    他点头的动作是那样的轻,但许下的,却是一个沉重如巨石的承诺。

    乐松举起茶杯,往庞籍的杯子碰了碰,彷如多年前的乐信那样,然后一饮而尽。

    庞籍也举杯,正要喝下去,忽而想到了什么,又放下来。

    “怎么了?”乐松问他。

    庞籍直了直身子,正襟危坐,诚恳问:“你对当今的官家,有何看法?”

    ……

第六十四章 君王何来() 
乐松举起茶杯,往庞籍的杯子碰了碰,彷如多年前的乐信那样,然后一饮而尽。

    庞籍也举杯,正要喝下去,忽而想到了什么,又放下来。

    “怎么了?”乐松问他。

    庞籍直了直身子,正襟危坐,诚恳问:“你对当今的官家,有何看法?”

    乐松反问:“那你呢?你又有何看法?”

    庞籍下意识地换上了朝堂上的表情,说道:“官家自然是英明的。”

    乐松但笑不语。

    “你笑什么?”

    “若然你真心认为官家英明神武,又何必问我看法?”

    庞籍闻言,摇头莞尔,把杯子茶水一饮而尽,叹息道:“我确实颇有微词。”

    乐松为庞籍添满茶杯,想了想,淡然道:“官家已是竭尽所能,尽力而为了。”

    庞籍冷哼一声,道:“为师又不会告发你,何必对我虚与委蛇?”

    乐松问:“少保,历代的君王是如何成为君王的?”

    他问得那样随意,似是问庞籍吃完饭要去哪儿消遣一般。

    ……

    黑夜。

    浓厚得似涂了数层墨水的夜幕。

    零碎的星光,挣破夜幕探出来。

    夜的潮气在空气中漫漫地浸润、扩散。

    澄净,清明。

    “怿工,”

    庞籍把当时乐松问他的问题,交给了姚宏逸:“历代的君王是如何成为君王的?”

    姚宏逸思考片刻,毫不犹豫回道:“天命所归。”

    庞籍摇头,停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摇头,嘴角泛起难以言喻的苦笑。

    这算是师徒之间的默契吗?

    当年,他也是这样回答乐松的,正正就是“天命所归”这四个字。

    “不是天命,那是为何?”

    姚宏逸问庞籍道,一如当年庞籍问乐松那样。

    “君王不是由贵族拥立,便是由百姓拥立。”

    庞籍几近是一字一顿地说。

    这一番话,他一直记得清清楚楚。如今再说出口,都未有一丝遗漏,仿佛乐松就站在自己身后,他说一句,自己便跟着说一句一般。

    ……

    “当贵族感到无法与百姓抗衡之时,就抬高他们当中某一个人的威望,让他当上君王,以便依靠他实现贵族们的愿望。”

    乐松不紧不慢地说道。

    庞籍细细咀嚼这话,心下一凛。

    他喃喃接口道:“那些承前启后的中兴之君、守成之君,甚至亡国之君,无一不是这般。”

    乐松继续道:“另一边厢,当百姓感到不能够与贵族抗衡之时,也抬高他们当中某一人的威望,推举他做君主,以借助他的权力保卫自己。”

    庞籍沉吟片刻,道:“自陈胜、吴广以来,历代开国君王走的多是这一条路。”

    乐松点头,夹了块八宝鸭,细嚼慢咽一番,才道:“官家的皇位,是依靠外戚、世家们拥立而得,被他们掣肘也是意料中事。”

    庞籍却是陷入沉思。

    乐松并未理会他的静默,笑问道:“少保,你觉得是哪一种君王比较好当?”

    庞籍回过神来,回他道:“依靠贵族应是比较轻松。”

    乐松摇头:“非也,非也。一个人依靠贵族而得到君权,比依靠百姓而得到君权,更难维持其统治。”

    “何出此言?”

    “假若百姓心怀不满,君王的统治亦难以持久,因为百姓总是占多数的;而君王能够借设立或废黜贵族,泰然自若地对付他们,因为贵族人数甚少。”

    “嗯……”

    “倘若君主能公平处事而不偏颇,虽无法满足贵族之欲望,但是却能够满足百姓,因为百姓的意愿比贵族更光明正大。百姓只是希望不受压迫,而贵族则希望实行压迫。”

    庞籍赞赏道:“此言不虚。”

    乐松又道:“官家恰好把事情做倒反了。”

    “倒反了?”

    “嗯。”

    乐松点头,说道:“他本该是对贵族凶狠,而对百姓仁义,如今却反了过来。”

    庞籍听着,忽而觉得肩背有些阴冷,轻轻一摸,是出了好一身汗。

    自己也说不上来,是因为惊恐?

    抑或因为亢奋。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他听在耳里,并无有任何不妥,反倒觉得似金玉良言。

    恍恍然中,他听到乐松在继续说,那淡然的声线,似有使人着魔的力量。

    “贵族伴于君侧,故而应该使其畏惧。因为世人皆是忘恩负义、阳奉阴违,伪善、逐利。比起冒犯畏惧之人,世人冒犯敬爱之人往往要更肆无忌惮一些,因为敬爱是靠恩义维系的,然而人性本恶。面对利与义的抉择之时,绝大多数人都会先摒弃恩义。然而他们却会由于担忧惩罚而有所顾虑。”

    庞籍听着这似是而非的观点,与其说是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莫如说是更迷惑了一些。

    “人性本恶?”

    他茫茫然问。

    “呵。”

    乐松冷笑,靠到庞籍眼前,轻声道:“官家最糟糕的一点,是身边除了不怀好意的外戚贵族,便是你们这般的庸臣。”

    “你!”

    庞籍微愠,不明白他何以有此刻薄的一言。

    乐松却是大笑,笑声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半晌,方才停止了笑,凛然道:“你们这些人,学的是孔圣先贤,说的是仁义道德,但内心深处,其实对人性本恶深信不疑。”

    “我……”庞籍一时无话。

    乐松凝视他,眸子里是庞籍从未在他眼里看见过的亮光。

    是疯狂,是嚣张。

    是气焰。

    他说:“少保,我要著一本书。”

    “什么书?”

    ……

第六十五章 可恨之人() 
乐松凝视他,眸子里是庞籍从未在他眼里看见过的亮光。

    是气焰,是嚣张。

    是疯狂。

    他说:“少保,我要著一本书。”

    “什么书?”

    “一本为君王而写的书,与儒家冠冕堂皇的说辞不同,此书洞察人性之险恶,世人的自私自利、庸劣、趋利赴势、反复多变,均要叙述得入木三分,让往后的君王莫要对人性抱有天真幻想,面对重重陷阱,能主动出击,将命运成败牢牢掌握于手中。”

    或许是乐松眼里的火光太过猛烈,庞籍亦感到心潮澎湃。

    转念一想,又不免嗟叹。

    他对乐松道:“世人皆愚,更遑论那些口是心非的伪君子,这书真的写出来,你便是要遗臭万年了。”

    乐松闻言,又再灿然而笑,笑得那样肆无忌惮。

    他像是又再看到那个自傲又自负的乐信。

    不同的是,乐信少了这一份如魔似怔的狂热。

    “你又笑些什么?”庞籍问。

    乐松答他:“少保糊涂了,我这书是献给想要做储君、君王的人,倘若他们不信我所言,自不会让此书流传,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倘若他们信仰我的王霸之道,将其奉若真理,必不欲此书被任何人所看到,定会收藏于最机密之处,每日待夜深人静之时,方如饥似渴地挑灯细读。”

    庞籍心有戚戚然:“让此书存在于世间,当真无恙?”

    “君王应该是怎样的君王?”

    乐松不答反问。

    庞籍欲言又止,此日亲眼所见的闹剧,还有与乐松的一席话,岂止是胜读十年书?简直是彻底颠覆了以往的想法。

    以往侃侃而谈的仁君之道,他忽而变得半信半疑。

    乐松自答道:“君王需要像狐狸一样狡猾,才能识别陷阱,但又必须似老虎一般凶猛,方可惊骇豺狼。”

    看着庞籍黯然不语,乐松又补充:“此书,若落入臣子手中,造就的是奸佞权臣,那是世间最大的恶;但在储君的手中,打造的将是一代明君,此乃世间最大的善。”

    良久,庞籍才沉重而无奈地颔首。

    ……

    “恩师,乐松真的写了这样一本书?”

    姚宏逸问道。

    庞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姚宏逸不由得迷惑,究竟是写了,还是未写?

    只听得庞籍叹息道:“两年,他用了两年时间来写。”

    “两年?”

    “嗯。”

    庞籍娓娓地回忆道:“那两年里,我们依旧隔日便相聚而谈,他每次都把新写的文章给予我细看,往往又是一番争论……”

    “那书写得怎样?”

    “论述鞭辟入里,文章妙笔生花,观点出人意料,此书惊世骇俗又振聋发聩,令人拍案叫绝。我们二人虽说有争论,却大多数是我被折服。这书里亦夹杂了不少为师的观点与论据,勉强可算是二人合写而成。”

    “真想拜读一番。”

    庞籍幽幽道:“乐松是我见过最聪慧、最有才华的学生。我教导他,比教导太子、甚至比教导我亲儿子都还要用心,说是倾囊相授、衣钵以传,丝毫不为过。”

    姚宏逸仔细想了想,疑惑道:“若晚生没有记错,乐松似乎不曾入仕?”

    庞籍听了这一问,突如其来地怒上心头,握着杯子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力度,连关节都泛白了。

    ——“啪!”

    姚宏逸惊呼了起来:“恩师,您的手!”

    庞籍低头一看,原来是那杯子受不住这重握,裂了开来,断口割得他满手鲜血。

    他淡然地拔走刺在虎口的碎片,任着那鲜血滴落。

    “怿工,”

    他问:“你可知道,为师生平最恨的是何人?”

    语气是阴森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憎恶。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无法不恨那个人。

    姚宏逸坦白:“晚生不知。”

    庞籍道:“我庞某一生树敌无数,前丞相吕夷简、靳凤竹,掌兵的曹家、王家,无一不对我恨之入骨,但庞某都从未曾将他们放在眼中,更谈不上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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