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贵性-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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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句,他咽下了——究竟,官家在等什么?
他之前,又是到底在忧虑什么?
从前,庞籍是不为意的。
但一遍又一遍地读那本《衡术》,他惊觉官家其实一早布好了局。
忍而不发,为的是什么?
如果此际才是“时机成熟”,那么,对官家而言,“时机”是什么?
却任他怎样翻书细读,怎样苦思冥想,都想不通。
“为师猜不透官家的心思,只好顺他的意图,静待破绽。”
庞籍举杯,接了一片雪花,一饮而尽。白露茶,苦涩中带上冰凉的触感。
“况且,”他笑道:“官家这一步,指不定作茧自缚呢。”
姚宏逸脊背上的寒毛竖了竖,怔怔地咧了咧嘴,怎的也笑不出来。
眼前的庞籍,让他莫名地毛骨悚然。
……
辽上京。
夜色凝凝,风雪渐停。
映月宫内,宫女瑟里朵守在书房门外守值。
远远地,她又见到二殿下耶律驰走来。
“二殿下万福!”
瑟里朵恭谨地行礼。
这次,耶律驰驾轻就熟,径自推了门进去。
室内烛火不算多,影影倬倬,只得靠窗书案的位置略光一些。
“阿九!”
耶律驰见到那伏案的身影,朗声唤道:“我查到了!”
那人闻声,回过身来,正是耶律骊。
她合上书卷,示意耶律驰坐到旁边的椅子,淡然问:“怎么样?”
“果如你所料。”
……
第三百零二章 推测猜想()
“果如你所料,”耶律驰稍稍压低声线:“述律铁赤剌的商号正大举收买辽国的货物。”
耶律骊一手托腮,另一手从笔筒里取了一只笔把玩。
少顷,她问:“他买的什么东西?”
“羊毛。”
耶律驰答她道。
“羊毛?”
耶律骊轻轻扬眉,觉得意外:“连皮带毛?”
“不,”耶律驰摇头,轻蹙剑眉:“奇就奇在这里,只要毛,不要皮。然而如今太冷,牧户都不愿割毛,所以孝义商号只是与白达旦部、大定、龙化州的牧户约定下来而已。”
“他要这么多羊毛做什么呢?”
“不知道。”
“唔,”耶律骊轻轻一摊手,耸肩道:“既然想不通他要做什么,只能静观其变。”
耶律驰点头赞同。
正要起身告辞,未待站起来,他又重新坐下,静默稍许,始终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阿九,你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我不是猜的。”
耶律骊转着笔杆,转头看向窗外迷蒙的月色,漫不经心,似在说一桩闲事:“对述律铁赤剌,在大辽开作坊,售往全大辽甚至西北诸国,这是最好的选择,他不可能放弃的。”
耶律驰屏息不语,全神贯注地听,不愿放过一字一词。
“他若不愿接受我开的条件,必然会想方设法讨价还价。”耶律骊顿了顿,眼角微弯,眸光闪了闪,如书案上熠熠的烛火:“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做?”
“先按较高的价钱卖马裘酒,”
这个问题不难,孝义商号目前已经在行动了,耶律驰只想了一下,立即答出:“他让我们亲眼见识马裘酒的厉害,哪怕如此虚高的价格,百姓依然趋之若鹜。继而,我们自然会联想到你之前所说的,百姓以高价买此酒,大辽的钱财不住地流到宋国去……”
“假如我们铁了心,非要以一贯辽钱换一贯宋钱呢?”耶律骊嘴角噙着笑:“他还能有什么后着?”
耶律驰皱眉:“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接受咯……”
耶律骊的目光不经意闪现一丝讽刺与轻蔑,那种“我就知道你想不到”的眼神,恰好被他看进眼里,耶律驰心有不甘,一个激灵,竟想通了:“他要将卖马裘酒得来的辽钱,在大辽花光,再运货物去宋国贩售!”
“是不是?”耶律驰一时间,居然激动得站了起来,伏身到耶律骊的眼前,大声地连连问道:“是不是?是不是这样!”
耶律骊轻轻点头。
但耶律驰蓦地再皱起眉头:“可是,那些牧户不一定收取辽钱的呀!”
耶律骊眼帘稍微抬了抬,露出了赞赏的神色。
“他有什么办法让牧户乖乖收取辽钱?”
耶律驰追问。
“他没有办法,但是我们有。”耶律骊眼角弯得更深了些。
“嗯?”耶律驰懵然不解:“什么意思?”
“生意买卖与狩猎、下棋不同,”耶律骊并不在乎他听不听得懂:“不一定非要争个你死我活,非要谁绝对顺从谁。找到互相能让步的地方,提出大家都能接受的法子,这才是解决之道。”
耶律驰听得懂一些,听不懂一些。
他心有不甘,自己苦思不解的难题,在耶律骊看来不过小菜一碟。
“这怎么不是猜的呢?”为了挽回一些颜脸,他反驳道:“这就是猜的呀。”
“不,”耶律骊正色:“这是推测。”
“有何不同?”
“大有不同。”
耶律驰眼角抽了抽,望着耶律骊,片刻,莞尔摇头:“宋人都这样聪明的么?”
“宋国定必也有不少蠢人,”耶律骊眸光一黯,冷冷道:“正如大辽也不乏我这样的聪明人,不过碰巧你不是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耶律驰这才发现自己将心里所想失口道出——是的,和耶律骕一样,在他内心深处,耶律骊是“宋人”。
至少,不完全是“辽人”。
“你的聪明都是读书得来的吗?”
为了转移话题,耶律驰指着这满屋的书海,笑问道。
“宋人有句话,”耶律骊的语气依旧冰冷:“尽信书,不如无书。”
耶律驰察觉到她的不豫,叹了口气,诚恳道:“是我口不择言,对不住。”
耶律骊脸色稍霁。
“原谅二哥,好么?”
他软声问道。
平日不苟言笑的耶律驰,这是头一遭好声好气地哄人。
耶律骊不作声地点头。
耶律驰舒了口气,抬眼看了下窗外的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告辞,你也别看书太晚了。”
走到门槛边上,他停下脚步,转身,认真对依旧呆立原地的耶律骊道:“阿九,我方才说你是宋人,没有丝毫贬低的意思。”
耶律骊愣愣看他,双眸逐渐变得清澈。
“皇祖母从不曾介怀自己并非辽人,”耶律驰继续道:“你更无须在意。”
清冷的风,自窗外刮入。
耶律骊回过神来的时候,耶律驰早已走远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发髻,嘟囔道:“谁有在意介怀喔,胡说八道。”
嘴角,不自觉地上扯。
映月宫的书房里,烛火依旧,寒意依旧。
孤单依旧。
小人儿的心情却暖热了许多。
……
“喝!”
“好,喝呀。”
“来,来来来!喝,不醉无归!”
劝酒的声音不绝于耳。
还未入到室内,酒气已经冲天般熏人。
乐琳伸手捂住鼻子,紧皱眉头,心中暗忖:难不成,他们是集体被官家训斥了?
才进到室内,更是目瞪口呆
牡丹馆的正厅,用“杯盘狼藉”来形容,丝毫不过分。
酒瓶子东边一个、西边一个。
花槽里有一个,鱼缸里有两个,餐桌上竖着的、横着的,各有四五个。
刘沆、欧阳修以及司马光这三人,一个坐在鱼缸边的地板上,一个横卧在两张椅子上,还有一个,一边不断旋转起舞。
“发生什么事情了?”
乐琳讶然地问。
三人循声向她看过来,刘沆勉强起身,朝她举一举酒壶子:“是乐琅呀!来,喝!”
欧阳修也半坐了起来,举杯应和:“喝,一醉解千愁!”
司马光点头,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为文大人干杯!”
“文大人?”
乐琳四顾一周:“他不在呀!”
……
第三百零四章 技不如人()
“文大人……”乐琳环顾四周:“他不在呀。”
欧阳修挣扎着起了身,双手捂在脸上使劲搓了搓,终于清醒一些。他长叹一声:“唉,宽夫还怎么会有心思喝酒呢。”
乐琳微挑眉,不解道:“何以会没有心思呢?文少保爱酒,丝毫不下于欧阳大人。”
更况且,刘沆、文彦博、欧阳修还有司马光这几位,向来如男子组合一般,定是一同出现的,他们三人怎会抛下文彦博,在这儿喝得酩酊大醉呢?
刘沆靠着鱼缸坐在地板,他用手从鱼缸舀了一捧水,拍在脸上,甩甩头,用力捏干长须上的水,简要地回答道:“他被官家撤了官职。”
“撤了官职!”
乐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
刘沆答“他”道:“他和葛敏才在文德殿上初则口角、继而动武,有辱斯文,两人都被官家下旨撤去一切官职,以儆效尤。”
说着,他眼睛一直盯着“乐琅”看,似乎想将“他”的每一个反应都看进去。
“初则口角,继而动武……”乐琳嘴张得像碗口那么大,眉毛皱成一个滑稽的角度,杏目圆瞪:“这是吵架之后再大打出手的意思?”
“正是!”司马光走到欧阳修旁边的椅子处,坐下来,抚须摇头,叹气复叹气:“吵架,何止吵架,什么屎屎尿尿都骂出口,简直泼妇骂街一样。”
乐琳第一时间以为是葛敏才先开口伤人的:“看不出葛大人如此口不择言。”
“是文大人先骂人的。”司马光如实道出。
“啊?”乐琳更加意料不到:“文大人?不可能!他这人满口‘之乎者也’,要怎么说?”她学文彦博的语气动作:“‘汝乃是一坨屎也’?”
“噗嗤!”
欧阳修忍俊不禁。
司马光叹气:“他骂葛敏才是‘搅屎棍’。”
“哈哈,”乐琳笑道:“他骂别人是‘搅屎棍’,那他是什么?人家好歹是条棍呢。”
“哈哈哈哈哈!”
欧阳修大笑起来,忽地,他想起在文德殿被文彦博喝止的情景,惊了一下,想到此刻文彦博不在,复又笑得前仰后合:“葛敏才今早也是这么答他的!”
乐琳找了张椅子坐下来,也为自己斟一杯马裘酒,调侃说:“‘搅屎棍’这词儿,本就是‘杀敌八百,自伤一千’的。”
“对,‘杀敌八百,自伤一千’。”欧阳修无比赞同,向乐琳举杯,一饮而尽。
乐琳会意,同样举杯饮尽。
馆内一时寂寂。
须臾,司马光转着酒杯,怔怔地感概道:“文大人虽然行事莽率,但向来耿直敢言,且一心为民……”他摇了摇头:“可惜,可惜!”
“更可惜的,是他一手促成的‘财务预算计划’,恐怖要付诸流水了。”欧阳修也跟着不住摇头。
司马光点头附和:“对,不止可惜,而且可怨可恼,明明是对社稷百姓有益的事情,偏偏眼睁睁地……”他越想越气、越悲,说不下去,只好叹气。
一时间,这二人的叹气声满满充斥牡丹馆。
“放心吧!”乐琳嘴角含笑,向三人举杯道:“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