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团长我的团-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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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心贫嘴,我只好叹气,“我们全得死在这里。”
爆炸声压住我说的话,我们离日军已经近到这个地步,他们纵臂从我们看不见的坡顶上甩出手榴弹,在我们中间爆炸。
“狗龇牙啦!人啊,撕掉你的遮羞布吧!”死啦死啦直起了腰杆,一只手仍攀着在往上爬,一只手摔出他的手榴弹。
我们与日军的交锋在互掷手榴弹中开始,山坡和坡顶都爆炸着烟尘。一个很悍的日军从爆炸的烟尘里冲出来,一刺刀把我们一个同僚攮得从峰顶翻滚了下去,他身后还有一群这样要跟我们玩白刃仗的家伙。
这里山势见缓,我们已经可以做回直立行走动物了,死啦死啦一边上着刺刀,一边冲向那一片刀尖,一边嚷嚷:“迷龙啊!使损招啊!”
我不知道迷龙和他有什么默契。我们都在冲,死东北佬儿后来者居上地冲了第一个,他居然像挥木头棒子一样挥舞着他的机枪。哇哇呀呀地大叫。
我瘸着徒劳的想追上他,我骂着但知道在枪声和爆炸中他也听不见,“机枪掩护啊!大叫驴!”
那叫驴已经领先了我们所有人至少十米,也吸引了所有看见他的日军步兵的注意,大部分的刺刀都调向他,捎带着另一种频率的尖叫向他撞来。
叫驴忽然不叫了,砰的一声把自己砸在地上,以至冲到他跟前的一名日军连人带枪从他身上飞摔了过去,后边不辣给补上的那一刺刀毫无悬念。
机枪开始轰鸣,叫驴迷龙沉默着开始“哒哒”“哒哒”的短点,让冲出烟尘的日军几乎就在他眼前翻倒。
我带着对这一损招的印象冲入烟尘,在极低的能见度中和一具人体撞在一起,我瞪着眼前那个日军独眼龙,并且发现在冲击中我用整段刺刀把他捅穿了。那家伙发出一种我似曾听闻的咕噜声,一个装经文的小袋从他脖领里掉了出来,我没法不注意到上边的两个小字——“桥本”——这勾起我莫名其妙的某种感触,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
那家伙倒下时把刺刀连着枪从我手里带走,我低身去卸脱刺刀与枪座上的卡销。我身边响着人体与人体的撞击声,我看着死啦死啦把上了刺刀的步枪当标枪冲烟尘那头投掷过去,然后抽出他的毛瑟枪开始对烟尘那边射击。迷龙在他身后,赤裸着,加入了他的射击——可惜那家伙快活到忘了换弹匣,“哒哒”刚一下就熄火了,死啦死啦的枪刚用来打渡索了,也只比他多响了一个连发。
于是我们看着足十好几个冲向我们。
我死命扳着卡死的枪栓,然后发现扳的根本不是枪栓而是一个固定部件。我想着这番是死定了,但迷龙和死啦死啦冲着几把对我攮过来的刺刀撞了过去,迷龙砸翻两个,死啦死啦拿枪柄敲倒了一个,第四个生得像猴子却以一种相扑的姿势扑了过去,被迷龙一横膀子给横掀在地上,死啦死啦扑过去拿枪柄狠敲。
我开始射击,直到打完弹仓里少得可怜的五发子弹,而我更多的同僚从硝烟里冲过来加入我们。
我们在硝烟里用枪刺、躯体和子弹撞击,每一次撞击后双方曾经的锋锐都所剩无几。当我们用来撞向日军的躯体已经倒下第四批后,我们发现居高临下的已经变成了我们,我们生生把他们从峰顶上撞下去三十米。
死啦死啦终于又有空给他的毛瑟装上了子弹,并且也装上了枪托,有得选择的时候他总愿意选择效率更高的方式,这种思路决定了他喜欢蹲在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地方对着和我们缠斗的日军精准射击。
迷龙的机枪是早不见了,拿着柄也不知哪来的日本刀猛砍下去,对方是叫他砍倒了,可刀也断了。迷龙拎了半截断刀回身,他终于有空去看他老婆孩子所在的渡口,看见后他就炸了,“王八羔子!龟孙犊子!。”
他跌跌撞撞的回过身来,拎着半截刀,跌跌撞撞是因为一个死了的日军枯藤缠树一样死死缠在他腰上,他打蒙了,但他要下山。
死啦死啦喊着:“临阵退缩者斩。”
迷龙浑没理那么回事,只叫:“你掉头看看!看缺德玩意儿啊!”
死啦死啦根本不掉头,又射倒了一个正要对蛇屁股下手的日军。他知道迷龙要他看什么。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你老婆比你强比你横。”
迷龙在硝烟中阴郁而昏沉地看着山峰下的行天渡。
仅存的渡索处人已经挤成了团,筏子又一次被推离了江岸,一群后来者居上的兵们在筏子上抢着位置,几乎把迷龙的老婆孩子挤到湍急的江水里。
那女人死死把着仅有的一个握手处,被人推擞着,另一只手抓着雷宝儿,她看着山峦线上的那个阴郁而昏沉的家伙,而身边那个胖大家伙则在更猛烈地推擞她,以至她一部分身子已经浸进了江水——死胖子实际上已经占据了筏上最宽敞的位置。
雷宝儿开始反击,咬了那胖子的腿。胖子啊哟喂的大叫着,一把手抓住了附在腿上的那头小型猛兽,他第一反应像是要把雷宝儿扔进水里的,但他先看了迷龙老婆的视线,于是他回头看见了山峦上一脸阴沉,还未从死战中还魂的迷龙。
胖子放开雷宝儿,代价是被雷宝儿不分好赖地咬着他的肥腰,他啊哟喂地惨叫着把迷龙老婆从那个摇摇欲坠的位置拉近他的身边,从腰上连人带嘴地把雷宝儿撕巴下来塞回迷龙老婆怀里,然后用他肉山一样的身体把迷龙的妻儿环抱了,做了一道挡住他人推挤的围墙。
筏子被拉扯着向江心驶去。迷龙在山峦上向那胖子鞠躬。
死啦死啦又打光了一个弹匣,在换弹匣时他才有空看了江面上一眼,对迷龙说:“照顾你自己,你家人你是最没出息的一个……和死人那么亲热很好看吗?”
迷龙终于意识过来,抓着扣在他腰上的那两只手掰开,死人如土委地,迷龙从地上找到一支步枪,卡的一声上好了枪刺。他再回杀场时了无挂碍,抬手就刺死了两名围堵康丫的日军之一。
剩下那个开始逃跑,康丫开始猛追,打了几发子弹却无一中的。
日军开始溃退,居高临下之势一旦不存就气势丧尽,他们退得简直是连滚带爬。枪声零星了许多,因为只剩下我们追射的枪声。
我们追射。
我在打又一个弹夹,知道弹药紧张,我尽量不虚耗每一发子弹,我在瞄准被康丫追的那名日军,那家伙猴精地在灌木和树林中绕着圈跑,弄得枪枪放空,让我和康丫都心焦之极。康丫在我身边跳脚大骂,他已经没子弹了,拿石头居高临下的乱砸,边砸边骂:“有种的没?回来老子给你日啊!”
那太没有杀伤力了,我扔了个长柄手榴弹给他,那家伙接住了,看也不看当石头扔了出去,居然准得要命,一直瞄而不中的那家伙正从树后边钻出来,简直是拿脑袋在就这飞来之物——我看着那家伙扑通摔倒。
我骂着以掩饰我的惊讶与钦佩,“没拉弦!你真他妈浪费!”
康丫高兴地说:“秦叔宝的撒手锏!撒完还要拣回来的啦!”
他就连蹦带蹿地从我身边跑过去拣那枚手榴弹,拣回了手榴弹那个被砸得晕头转向的日军也在往起里爬,康丫过去一脚踹上了人的屁股,“有脸的没?拿屁股瞅你爷?”
他脚下是个完全被打得心智溃散的人,被踹翻了便又拱起来,只管把脑袋往灌木里钻。
对康丫来说这真是个太有趣的游戏了,他连三接四地拿脚踹,“兔子他二哥耶,你再拱南天门都要被你拱翻了……”
然后我听着步枪的连射,至少是两支,看着他头上的枝叶被打断。
我大叫:“康丫回来!”
康丫就这么着还在那尊屁股上捞了一脚,让那个日军完完全全是爬进了灌木,从我的位置看不清在灌木里杀回马枪的日军,只看见追射着康丫的弹道,那小子在弹着点中间跑得像兔子又像袋鼠,丑陋得丢尽了军人的脸,我清晰地看见跳弹蹦到了他的身上,这大概让康丫很愤怒,他不跑了,站在弹着点中间对着灌木里大骂:“他妈的!有够的没?都打着了还打?!”
他手挥了一下,一道抛物线飞进了那处灌木里,我想那家伙又把手榴弹没拉弦就扔出去了,但那小子瘸着蹦回我身边时我听见了灌木里的爆炸,灌木里哑然了。
那小子坐在我身边,笑得直咳嗽,“拉弦了,这回我拉弦了。”
我回头看了看我们曾血战的山顶,硝烟在散,站的,躺的,坐的,像我一样刚放弃追击的,还有一些气喘吁吁一直在爬山刚爬入我们中间的,像阿译豆饼郝兽医这一拔子——那一批刚进入就有好多栽倒的,趴在地上呕吐。死啦死啦把他们踢起来,而迷龙把一面日本军旗拔下来扔了。
我呆呆看着他们。
与死啦死啦为伍就得预备好在谎言中生活——被我们从山顶撞下去的日军足一百多人,两个加强小队,斥候绝没有这么大规模——他们甚至已经在峰顶插上了军旗。
没死的人傻呵呵地乐,十五分钟,我们把占绝对制高点的敌军赶回林里吃草,干掉他们三分之二。我们冲向一条巨大的恶犬,龇出我们以为早已经退化没了的獠牙,吼着。我咬死你。
死啦死啦在交叉挥动着他的双手,“筑防!没死的都起来筑防!”
我在他看到我之前就躺倒了,呵呵地乐。
康丫对我说:“想逃工啊?又偷懒?”
我有点儿歇斯底里地轻笑,并擞着他发出他不明其意的吠声,“汪汪。”
“别碰我的伤啊。”康丫说。
我拨拉开康丫那条炫耀般横在我旁边的腿,它中了跳弹,“贱人贱命,一个找死货打这种仗才被啃到一口。你爹妈还真给你改了个好名。”
康丫居然笑得颇有豪气,一边带着咳嗽,“贱?老子有汽车开那会,油门一响黄金万两,你们这帮路边蹭的才贱过灰老鼠。”
我忽然愣了,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瞪着康丫,康丫轻轻地压抑着他的咳嗽。
我沉默着在他身上寻找,我找到了,日军的第一枪就击中了他的肺部,伤口冒着血泡,而我一直以为他仅仅被跳弹啃掉了腿上的皮肉。
康丫咳着,给我一个苍白而无奈的表情,“有绷带的没?”
“……兽医!!”我大叫。
我从望远镜里看着。死啦死啦在一个遥远之极的距离喝叱着——阿译带着帮身上没有硝烟痕迹的人在挖散兵坑,用少得可怜的一点儿工兵工具,他们连刺刀和饭盆都用上了——距离很远,叱声却就在耳边,“林营座,这是你们为弟兄们挖的坑,你自己蹲下试试。”
阿译只好蹲了,那坑又窄又浅,阿译只好抱了膝,像极了拉屎,而且整个脑袋很无辜地露在外边。
死啦死啦责问他:“要擦屁股纸吗?这是屎坑还是散兵坑?弟兄们把命交给你们,你们只负责屁股?”
阿译只好苦着脸,“工具太少了。这土又硬,硬胶土。”
“列位在受罚,山顶开打,你们还爬在半山腰,让你们的袍泽兄弟以寡击众,如果他们也像你们一样差劲,我们已经被日军分几口吃掉了——看得出你们很抱歉,能不能让你们的歉意变成够深的散兵坑呢?”
“能……可我不是怯仗。”阿译说。
死啦死啦说:“真好,我知道你们是体质嬴弱,营养不良,可还有一个体质羸弱营养不良的死瘸子居然一直跑在我的身边……”现在他看见我了,便遥远地指着我叫嚣,“孟烦了,我不是在夸你!你那样反拿了望远镜,是觉得离我远一点儿比较安全?”
我悻悻地放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