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能生巧-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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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南通巷素来认引不认人,没什么人留心到此人身上。”
苏瞻想了想:“当年香药引案,牵连甚广,买钞场入狱官员多达七个。三司的盐铁副使、度支副使都换了人。甚至后来改制时废除了三司,将盐铁、度支和户都拨回工部和户部管辖,现在看来,这小小的香药引案,很有意思。那万事通现在人呢?”
高似道:“钱五说,那万事通是香药引案两年后忽然举家迁往泉州的。但他去泉州时,还带走了三户人家,不是部曲也不是奴婢,都算他家的客户。钱五查了当时的户籍和路引,有一家倒和孟家有些干系。”
苏瞻一抬眉头。高似回道:“那家客户男丁姓阮,查看丁帐和租税薄,只有他一个男丁,看不出什么。结果从他家以前坊郭户的记录上,才发现这家应该就是程娘子房里妾侍,阮氏的哥哥一家。”
苏瞻的食指轻轻敲在桌面上。
高似继续道:“钱五亲自领了中书省和刑部的帖子,去了泉州。泉州的事,恐怕要等他月底回来才知道。”
书房中静悄悄的,只有那笃笃笃的声音,一下,一下,一下。
门口的小厮提了声音:“禀告郎君:外头小钱大人有急信送来给小高大人。”
高似出去收了信,拆开看了,递给苏瞻:“钱五手下的人来报,今日俞记箱匣往孟府三房送了一只梳妆匣。瘿木黑底金漆缠枝纹的。俞记那边查探了,三百贯,付的交子,伙计只记得是位带了帷帽的娘子买的。”
那笃笃笃的声音骤停。
天色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汴河两侧的垂柳也渐渐看得出妖娆的翠绿。
苏瞻依然一个人静坐在书房中。茶刚刚换过热的,书案上的鳝鱼包子已经凉了,散发出些腥味。
瘿木黑底金漆缠枝纹的俞记梳妆匣,当年他买的时候,一百五十贯。如今,要三百贯了。那匣子,阿昉收得好好的,日后留给他的娘子梳妆吧。阿昉心细手巧,必然不会像他那般笨拙无措,总是让她疼得眼泪直掉。
芳魂已渺,徒留惘然。
五更梆子沿着右掖门敲了过去,这时候,门桥市井都开了,早市已经开始忙碌。上朝的官员们已经上了马,往东华门而来。
苏瞻合上眼,将手中一块碎了的双鱼玉坠放回匣子里,叹了口气,喊了一声:“来人,更衣。”
***
早市的观音院门口叫卖声此起彼伏。孟家的牛车,缓慢地停停走走。
六娘掀开车帘,笑着说:“九妹那天就是坐在这里被陈家表哥捡到了?”
九娘点点头。
“真是可惜,你看那家凌家馄饨,可是汴京城最好吃的馄饨!下次我们禀告了婆婆,一起来吃好不好?”六娘笑眯眯指给她看。
九娘笑眯眯点头,是啊,真好吃。牛车慢腾腾地挪过去。九娘看着凌娘子将那白白胖胖的馄饨撒下到水里煮熟了,竹篱捞出来,干净利落地一上一下甩三回,沥了水。旁边那白瓷青边大碗里,早盛满一碗用长长的猪筒骨、鸡架、鳝骨一直熬啊熬出来的清汤。白胖馄饨们往里一躺,上头撒一把碧绿葱叶,还有炸得金黄的蒜茸茸,热气腾腾地,被端到了后面的小矮桌上。一碗一碗又一碗。
九娘咕噜噜咽了口唾液。
七娘冷哼了一声:“就知道吃!那馄饨有什么好吃的,里头尽是些野菜,会塞在我牙缝里,难受得要死。”
四娘点头:“我也觉得是,还是我们家的鸡汤馄饨更好吃,里头包着虾仁,鲜甜之极。比这种市井小吃不知道胜出多少。九妹在这吃食上,还是要好好跟七妹学学。”
六娘摇摇头:“诗经还分风雅颂。这民间的东西也有民间的好。四姐未免有些以偏概全了。我就是跟着婆婆来吃的。婆婆说了,连太后都喜爱凌家馄饨呢,还夸奖她家馄饨里的野草独具风味,让人有踏青之意,如沐春风呢。”
九娘却凑过去盯着七娘的牙齿:“七姐?你是不是牙缝有些宽稀?慈姑说过,刚长出来的牙,如果隔得远了,每晚用手把它俩靠靠拢,一两个月它们肯定就能挨得紧紧的。”
苏昉出牙的时候门牙间有缝,她请教了一位老大夫,大夫说现在根基不稳,可以人力调治。她坚持捏了两个月,真的捏好了。
七娘赶紧躲开她的手:“脏死了!谁要把手伸到嘴里啊!你真是!”
六娘却很好奇:“真的吗?慈姑懂得可多了呢。你看看我的,我这边上的牙刚出,还能再靠拢些吗?吃饭时总有肉丝会卡在里头,难受死了。”
九娘认真地拨了一拨,看看那牙才出了一大半,叠在左边牙前头,离右边的牙老远,点点头:“肯定能,六姐你夜里漱了口,让乳母替你这样拨个一刻钟。”
四娘和七娘也凑过来看,既觉得离谱又觉得好笑。这车里倒热闹起来。
第二十二章()
孟家四姐妹一踏入课舍。原本闹哄哄的乙班课舍瞬间静了下来,又瞬间恢复如常。
小娘子们纷纷上前,问候六娘的身子。张蕊珠牵了她的手左看右看:“几天不来,瘦了好多。中午你的女使可省心了,不用帮你吃饭了。”
小娘子们哄笑起来,又围着六娘问她寒食节都去哪里玩了。
四娘和七娘看了又看,实在无人理睬她们,也插不进话,没几下,两个人竟被挤了出来,看着那些人兴高采烈地有问有答,又笑又闹。两人只能郁郁地去到自己座位上。抬头一看,那矮胖小人儿早已经坐好,连书袋里的文具都已一一摆放好了。
这个不上心的,一点也感觉不到别人不理你有多难过吗?她根本不知道,要是所有的人都不理睬你,你有多难熬。真笨!七娘想起昨夜娘再三叮嘱自己的话,看了人群一眼,咬了咬唇,低下头翻开书本。
女学的舍监娘子看到来用饭的孟家四姐妹时,不自觉地拧了拧眉。她在这里做了二十年,第一次见到姐妹间打成一团的。
七娘看到舍监娘子的脸色,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跟着六娘进去了。
舍监娘子竖着耳朵,总算这顿饭太太平平地用完了。女使们捧着空了的餐盘鱼贯而出,又各自泡好茶汤送进去。屋里的小娘子们也开始叽叽喳喳了。
张蕊珠关切地问九娘:“小九娘,那天散学,你和你四姐七姐走散了,后来没事吧?”
刚起来的叽喳声又骤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扭过头来看着九娘。
站在九娘身边的玉簪来之前就早有准备,刚要上前,九娘已抬起头来说:“谢谢张姐姐关心,可我没有和姐姐们走散啊。”
四娘七娘和六娘都一呆。
张蕊珠面露讶色:“那天她们找了你许久,也没找到,我后来才知道丙班的那位小娘子指错了人,那是她们追到你了吗?”
九娘笑道:“我听见姐姐们在问你了。那天我有些生气,就想着作弄姐姐们,早早地装作如厕,其实是跑出去藏在车里的案几下头。后来猛地跳出来,她们果然被我吓了一大跳。”
张蕊珠面色怪异,看向四娘和七娘。七娘眨了眨眼睛:“嗯,这个坏——蛋!吓——吓死我了。”四娘已经反应过来,笑着说:“是,我也被吓了一大跳。我家九娘最最调皮了,其实我们三个最亲近不过,在家也是这么没规矩闹来闹去的。让大家见笑了。”
一屋子小娘子们除了六娘,一个个恍然大悟的样子。吓死人了,走散了?还了得?
九娘眨眨眼:“唉!谁知道七姐因为新褙子被我抹脏了,她小气得很,回去告了我一大状。娘一生气,把连翘都换了呢,说以后让玉簪姐姐好好管着我,不许我再调皮,还因为我躲藏起来害得姐姐们担心,打了我三戒尺。”她伸出肥嘟嘟小手:“张姐姐,谢谢你那么晚还送御药来,七姐都给我擦了,不过,恐怕外头的人都以为你送药是给我七姐用的。”
她对着七娘做了个鬼脸:“七姐,你替我担了个调皮捣蛋的名声,我就不怪你害我挨板子啦。”
张蕊珠笑了笑:“看着你这么乖巧可爱,原来这么调皮。那药有用就好。”
六娘过来,拢着九娘的小肩膀说:“连我家婆婆都说九娘像我二哥,是猴儿一样的性子呢。也就是七娘还总是和她较真,两个人总爱吵吵闹闹的。可兄弟姐妹之间,如果太有礼了,也很无趣吧。”
小娘子们不由得点点头。六娘捂了嘴笑:“你们可不能对外说哦。今年元宵节,婆婆带我去慈宁殿,结果那天六皇子竟然追着四皇子和五皇子打,两位皇子被打得鼻青眼肿地逃来慈宁殿哭诉呢,只因为他们弄坏了六皇子自己做的一个灯笼!”
小娘子们不由得惊叹起来。九娘也好奇地仰起脸等着下文。
六娘看了看大家,笑着说:“太后气得啊,直说六皇子顽劣,要狠狠地打上几板子才是。可你们猜官家怎么说的?”
众人屏息摇头。九娘却无声地笑了,她前世虽和今上没见过几次,却知道那是位最通情达理心肠柔软的。
六娘说:“官家说啊,这天家骨肉,需先是骨肉,再是天家。六郎这样做,是真当他们是哥哥,心里亲近着呢。”
小娘子们都发出了“哇——”的叹声,纷纷赞颂官家真是天子仁德,见识非凡。
六娘笑道:“最后啊,官家只让六皇子给哥哥们做两个灯笼就算了,反而训斥四皇子五皇子擅自损毁他人财物,行为不当,罚了他们一个月的俸禄给六皇子做补偿呢。”
四娘和七娘不免也都露出神往之色。她们从来没有机会进过宫,更别说像六娘这样,一年总有几次要觐见太后,甚至遇到官家、圣人,还有那些年轻英俊的皇子们和高贵美丽的公主们。
六娘亲热地挽过七娘:“所以啊,我家的姐妹们,倒是学了六皇子的风范,骨肉之间,纵有打闹,可心里亲近着呢。”
七娘点点头,好像是这么一回事。自己平时欺负小胖妞,也是因为把她当成亲妹妹才下得了手吧,要是她是二房的长房的,她可懒得理!
张蕊珠含着笑说:“原来是这样,六娘你说得这么精彩,简直比那瓦子里的说书人还要胜上一筹!听得我这心啊,吊起来,噗通又落了地。听说六皇子酷似他母妃陈婕妤,真是好奇一个人怎么美才能美到那个程度呢?”
六娘收了笑容:“姐姐请慎言,这就不是我们能妄想和非议的了。”
张蕊珠面上一红,点头道:“是,蕊珠失礼,受教了。”
庑廊下钟声再起。最后剩下的四姐妹面面相觑。六娘长长吁了口气:“多亏了九妹了。”
九娘清脆的声音落在地面:“六姐,张姐姐是故意那样问我的吗?”
四娘六娘和七娘都一愣。七娘摇头:“才不会,胡说。张姐姐人最好了,她就是关心你而已。”
四娘低了头不语。六娘牵了九娘的手:“不管别人故意不故意,婆婆说的总没错,我们是一家子骨肉,是打不散的。”她停下脚,小声说:“其实六皇子打人的事是婆婆昨夜告诉我的,那天元宵节进宫后我只待在偏殿吃点心,什么也不知道。”
她看着三个姐妹傻了的脸,笑着说:“婆婆什么都替我们想到了呢,我哪里会说这许多话。”
姜,还是老的辣。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