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不暖月-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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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想的是:“啸啸,你也看看那些打水漂儿的瓦片。同样是出于你的手,同样给出那么大的动力,同是这一弯水域,太轻浮的,能够跳得出来的圈子就不会太多,而过于厚重的,却一个圈子都跳不出来,就永远沉没,只有那些棱角较圆滑,不憨于厚不轻于薄的,才能跳得最长远,才蹦得最欢!这就是世界!这世界上,太过宽厚的未必行得通。”
简洛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没有说出来,不知道他是不是跟汪二爷一样,有先天性口封很紧的毛病。
“……”马嘨嘨是心灵手巧感情上却死脑筋的人,她没有那么多愁善感。
对简洛这样的语言很不习惯,简洛的不回答,止不住她的问话:“喂,你到底想干嘛,我在跟你说话呀。”马嘨嘨又掷出了一块瓦片,才过去摇着简洛的手杆,“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倒是讲话呀!”
“人不是石头!”简洛终于开口,“人也不是瓦片儿!”
“知道!知道!”她其实并不知道他所思所想的来龙去脉,“就你先前那个样子,干巴巴地坐在那里像害了哑子寒似的,跟石头又有什么两样?不是石头也像个石头了。”
“也许有的人是,但我不是!”简洛说着,站了起来。
瓦片,纵使蹦得再欢,跳得出再多的圈,始终还是被那只手播弄的。想到瓦片如同这世上大多数人的命运,简洛真的想得快石化了。如果画笔在手,他能画得出这些瓦片的哲理么?
也许,要画就画个意犹未尽吧,画不明就不强求一定要明。
他能有朦胧诗,我不可以用印象派么?
5★。
隔着山隔着水,陈家和简家,隔不了流传了数百年的暗中攀比。
他已经知道陈家的二公子能够用语言道出种种奇妙的情理,他自忖用画笔还做不到。
是没有他的才高?还是方式用错了?
简洛是不想与那个人雷同,才没有把重点往文学方面髮展的,他的文笔才思一点都不比那个人差,不然也不可能从打水漂的瓦片上想出那么多。
马嘨嘨才不会急着跟他理论那中间的拐拐子吔,别看早晨跟他一路走来,她都快贴在了他的身上,就错认她是位小鸟依人的温柔人儿,才不是嘢!马家的她比男人的独立性还强。
她不是不会柔情蜜意,但那不是她的常用方式,她通常都不跟他耍柔情,就如同现在:“你他马滴就是石头!又臭又硬的石头!”她大叫了两句,修长的手指捡起一块海碗大的石头,狠狠地砸进水里,水花“通”地一声蹦跶得老高。
“呵哈!你这是一桶,不是一碗,得算百碗!照这个数量,依我的饭量,你得跟我做吃千年!”简洛当然是真的有跟她记碗数的,简洛是龙王镇最著名的大才子,学术上的本事山高水深,高至没有尖尖深到没有底底,他看似没有专心,自然有他的本领记得一碗都不差。
甚至有无数的人在说,简洛在才艺上就像是陈总工程师第二,他比月龙和月平更像是陈总工程师的亲生子,如果他俩成了父子,那才是最佳的两爷子!
马嘨嘨甜甜地一笑,开心得不得了,她毫不掩饰的喜悦把她所有铲出来的碗儿都装满了:“我就知道,这十辈子都赖定你了!”
简洛的幸福感突然暴髮,如同大水一样淌满了小河:“我也晓得,我是生生世世都吃定你了,你就是我永远离不开的嘨嘨马!”
他们这样的山盟海誓,也是茫茫人海独此一家,绝对不会与陈家那人雷同的了。
第0041章 简洛 从石头感悟领袖境()
还有个情报得透露在此了。吴楚他不姓吴,他姓应,应吴楚。他老爸应友峰是个专门做风车的手艺人,跟排扇叶子一样极爱较劲,儿子出生之后,他故作谦虚地说就凭他这辈子这点点出息,要风是得风,但再好的风也是别人家的,他一个做风车的,根本就不想要雨,好不容易生下了个儿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应该一无是处才对,所以就给儿子取了大名应吴楚。
但他又不是真的甘心,自己跟自己取的名字也较上了劲:就算他一无是处,也是上天赐给我的不是?于是应吴楚的小名就叫了天赐。很多人叫他应天赐,也有人叫他应主任,但还是有不少人,以为他该是吴主任。
——复杂,当官的就连名姓都很复杂。
要理清这些关系,还是去翻翻《情舟记》中的“杀人坳”卷吧。
至于颜顺,不姓颜,而是姓徐,徐颜顺,大名鼎鼎,在龙王镇长盛不衰,就是徐会计。
从清晨到黄昏,也就是简洛和马嘨嘨沿河走了二十里,到了这条小河最美的那个拐弯的抹角处,停下来玩钓鱼儿,打水漂儿,直到那块海碗大的大石头“通”的一声响这一段时间里,简洛家乡简洛桥大队出了件大事。
这大事就是吴楚和颜顺带着一班人造成的。
马嘨嘨在那里“通”地一声,正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就在同时,颜顺刚刚把七万八千九百一十元人民币装进他的皮挎公文包,拉链“呼”地一声,像是出了口长气,也像是如愿以尝,终于吃饱了,它那张大了快一整天的大嘴巴,终于满足地闭上了。
颜顺把那只拿钱的手在媲股上擦了擦,又回到额外一挥,吼了一嗓子:“回吧!”
于是,一班人马带着三台黑白电视机,赶着一头老母猪,一窝小猪仔,几头肥猪,五只羊,两头牛,还有各种值钱的物件,形形铯铯,背的背挑的挑抬的抬推的推,像极了打了胜仗的杂牌军,鸣金收兵。
仍是吴楚推着破自行车一步一步稳健前行,颜顺骑着摩托慢慢地跟,沿着简洛桥那条老牛筋一样的乡土小公路——他们打道回镇。
太阳打斜,阳光像大扫把,在后面对准了他们。
摩托车像一身光鲜的徐颜顺一样,特别逗光,油光闪亮。吐!吐!吐!它瞪大两只牛眼睛,一下一下地蹬扬起尘土,也落了些上身,就连它的媲股,也不干净。
2★。
简洛拾起最后一块瓦片,一扬右臂,铲了出去。
那瓦片“蹭蹭蹭”在水面上连蹦了数十上百数百下,蹦得又高又远,越蹦越快,看着看着就蹦过了河面,到了对岸边,又忽地一个特高跳,上了对岸,又是一跳,两跳,三跳,进了草丛,看不见了。
从简洛桥带来的最后这块瓦片一丢开,简洛直起腰来,如同竹笋拔节,好似葵花仰脸,立即有了硬度,有了支点,有了质感。他双手叉腰,目送那块瓦片,如同在送别一个老同学的背影,不舍留恋。
马嘨嘨看得凤眼圆了,樱桃嘴O了,秀项鹿了,纤腰蛇了,返身就对着简洛一个熊抱,像头斑马一样鸣叫起来:“洛洛,我的洛洛,嘨嘨爱死你了,嘨嘨就是想看你这个样子,我的洛洛呀!”
嘨嘨就是这样率真,也许就是她这样的真性情,才能把马大爷那一身神仙都想下凡来进餐的厨艺学到手吧。
马嘨嘨是铲飘萍儿的高手,简洛是高手的师傅,他手把手地教会马嘨嘨。
在嘨嘨炽热无比的真情包围里,简洛却想得更高更远,冷静地超出了眼前,他明了:就算他再有本事,世界那么大,他开足了马力,又能铲出多少?高明的人才,就算再多,也是不够用的。
思想上了路,谁也关不住,这才是男人!
婚龄还没有到,就还没有成熟?这样想的人,哪怕他百岁高龄,也还没有长大。
他们虽然是来订情的,但简洛还是带着执迷而来。执迷是种心灵境界,要进入已经很难,走出执迷却要机缘。而且走出执迷境的下一个境界是很不确定的,有很多种选项,只有真正过了,才知道在哪。
简洛把她拉到大石上坐下,把她的头揽在胸前,把她的头髮拢了拢,对着她的耳朵轻轻道:“我是不是说过,最初,一个命运的石头投入生活的河流时,大大小小,多多少少,总有一锅笑窝,一片笑魇……”
3★。
“是呵,我还记得。”她在他怀中吐气如兰,“你说过,任谁像石头一样投下在生活的洪流中,总会有一阵笑窝一样的涟漪来迎接,但还等不到涟漪消散,他们都会很快沉沦,或者随波逐流了。在水流的冲击下,终必变得圆滑,越来越圆滑……”
“是呵,我们说的是石头,也说的是人。”
“你还说,人们真像那被扔出的石头,一旦飞动起来,自已又能改变得了些什么呢?”
“那是过去说的,我今天忽然想通了,像就是像,像不等于就是。”
“不等于!这是人人都知晓得的,却没有几个人去深思,去利用。”
不等于!物是,人则非。人是有能动性的,似物而非物,物物各志异,似人亦非人。明白非中意,修养诸谜清。
当真正明悟了人像石头像瓦片时,就是在心境上跨进了人性通物性的境界,与物性相交通,且共从容,也就走进了物尽其用,物力亦是我力的大道上。
当简洛再明白了“人不是石头,不是瓦片”后,心境的修养就登上了另一重天地,那是‘有主’之境。先主导了自己,再主导物物,有了主,才能使谓宾定状补有了主心骨,才有可能聚沙成塔积水成渊。这一境界,也就是领袖之境。
简洛的心境踏进领袖之界,立即有些不同。
他不是得意,反而惶恐。
他与领袖比重,就如同画纸与山水相较。他更深切地体会到了以至轻驭极重之难。
那个陈家的他,比他还要小好几岁,凭什么能够办到?凭他那根弹木扁担吗?凭那条大黄鳝吗?
难道,要与吴楚颜顺这种当官的交厚,才有助于领会领袖心境的真意么?
女性的敏感非同小可,马嘨嘨不知道他的内心髮生了什么,但能确定他已经不一样了,再不是昨天的那个男生。她直觉到必须得做点什么,与他的变化配合。
4★。
于是,马嘨嘨得尺进寸,将头往他怀里钻了钻,把一只耳朵贴在简洛的胸口,她闭上了眼睛。
简洛看了看天铯,晚霞像正在消肿的伤痕,越来越淡。红肿的伤痕,在一个身心康健的人身上,会越来越痊愈得快。
夜铯已像马嘨嘨的睫毛一样慢慢合拢来。
面对流水天光和佳人,简洛又觉得心灵上那块肿起老大的疙瘩在渐渐平复下来。流水总能将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污渍冲去无影。
不管胸中有什么样的心事,是烦人的,还是伤心的,只要心田有活水长流,心痛就不会长久……
怀里的马嘨嘨又动了动:“我每次这样靠着你,总能听到你的心声。你的心声也是心在跳,但是却跳得与众不同,那是你的心声像瓦片一样钻到了胸膛的表面上蹦跶,蹦呀,蹦呀,有时就会蹦出你这里,蹦出你这具身体的束缚,在你周围飞翔。也就是你呀,才能把自己的心声这样离体放养。”
“嘨嘨呵,你也很会讲话嘛。从你身上,简洛算是髮现了,人人都有自己的诗,有自己的歌,只是他们表达的信号不尽相同。各有各的力量,只要有人懂,谁也拥有不下于别人的美丽。”
这就是达到领袖心境才能看得出来的众人之长。
人都有长处有美丽,都有可取,也就可用,世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