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宫情史-第9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完颜绰的身子越发沉重,心里的警觉与不安也愈加膨胀,手下任用的人员查了又查,宫内外的禁军换了又换,完颜速都不得不私下里劝她:“阿雁,你放心就是,阿爷如今就你一个嫡女,就沣儿一个嫡亲外孙子,我不护着你们还能护着谁?”
完颜绰平静了两天,但是第三天,她又被一件重要的事触怒,虽说在朝堂上一言不发,回到宣德殿后殿,却登时发了大脾气,那脸色之难看,砸东西声音之响亮,连殿后养的鸟都不敢鸣叫了,猫猫狗狗的更是看着她都绕道走。
阿菩颤抖着从她手里接过一沓纸条,瞄了一眼:上头书写着字迹工整的诗行,用语古雅,她也不大看得懂,但是诗行最后无一例外注着“大晋遗民王药”六个字,她还是认得的,想来太后大动肝火,也是为这条子?
“主子……这些字纸……”
完颜绰咬着牙笑着说:“留着,都被人贴了招贴出来了,想必空穴不能来风,我要慢慢问他呢。既然怀着二心,何必掩饰着,他以为到了并州,我就鞭长莫及了?难道耶律延休虽然老实,也就肯不听我的,改听他的了不成?快马的驿使和信鸽都已经出发了,王药乖乖就缚则已,否则,我这次再不会饶他!”她的肚子突然被里头的小家伙一踢,狠狠地疼了一下,她却不是因为这疼痛而瞬间滑下了两滴泪,又立马拂拭掉了。
阿菩读书有限,知道必然是要命的大事,但是连劝都不敢劝,垂首在一边伺候着。太后赌气似的要了一大碗的冰湃酥酪,蘸着樱桃、甜瓜和莓果,一个劲儿地往嘴里送。恰巧小皇帝萧邑沣前来请安问好。阿菩赶紧小步挪出去,对萧邑沣使使眼色、努努嘴,示意他别这会儿触霉头,先避一避再说。
哪晓得完颜绰这双眼睛最毒,没有什么逃得过的,她把吃酥酪的小匙往琉璃碗里一丢,声音也和银匙撞到琉璃上一样又脆又冷:“咦,皇帝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阿菩赶紧轻轻拍拍皇帝后背,示意他小心从事。萧邑沣也是个人精,堆了一脸笑容,上前几步单膝跪叩:“阿娘在吃东西,我怕打扰了。阿娘今日安好?”他看看母亲圆滚滚的肚皮,堆出来的笑容瞬间化作童真的灿烂:“小弟弟今日乖不乖?”
完颜绰摸了摸肚子,看看养子可爱的模样,心里略略舒坦了些,点点头说:“不算太乖,不过看你懂事,阿娘心里还是高兴的。”招招手叫他一道来吃酥酪和水果。
萧邑沣起身上前,坐在完颜绰脚下的羊毛氍毹毯上,开开心心吃了一会儿,完颜绰例行地问了功课,又问了骑射,还就今日朝堂上的一些事务问了问他的想法。萧邑沣小心翼翼回答了,仔细觑着母亲脸上的神色,未见不怡,才放下心来,随口道:“今日御史台送给阿娘的奏折里夹着什么?阿娘为何一见就不高兴了?”
他又像个小大人似的说:“若是御史台那帮汉人又说什么不好听的惹阿娘生气,朕就下旨处置他们!”
完颜绰笑了一笑:“他们没有气我,是他们弹劾的那个人气到我了。”她想起了什么,取来一张条子,撕掉下面的落款递给萧邑沣:“你见天儿也在读书,听说闲暇时也会读些汉人的诗词歌赋,你来解一解,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萧邑沣才经过一番考评,才放松下来,又来一场,他丝毫不敢怠慢,放下银匙,擦擦手,接过完颜绰递过来的那张白纸。
纸是最普通的竹纸,略略泛些黄色,上面写着一首诗:
“遥夜沉沉满幕霜,
有时归梦到家乡。
人生一死浑闲事,
桑梓君恩不敢忘!”
萧邑沣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看了看完颜绰,终于说:“这是思乡的南人写的吧?”
“对。”完颜绰干巴巴说,“还有呢?”
萧邑沣盯着诗,又眨巴眨巴眼睛:“怀念故土,还怀念故国君主……”
“对!”完颜绰心里的火气随着酸楚一起腾上来,一把夺过这张条子撕得粉碎扔到一边,“还说什么‘人生一死浑闲事’,果然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仗着我好说话,真以为这点子歪心没人知道?!”
萧邑沣见完颜绰发火了,小心地瞧她脸色,见她呼吸起伏,又是咬牙,又是冷笑,但是眼睛里朦朦胧胧一层雾光,硬是瞪得圆圆的,不让那雾光凝结成水汽或珠泪落下来。他终于说:“这诗写得差极了!不知是谁做的?”
“这你不用管。”完颜绰对外头道,“陛下今日临轩辛苦了,早点去休息吧。”把他赶了出去。
这诗哪儿来的,她自然心里明镜儿似的。几乎是一夜之间,上京汉城满是这样的招帖,书写着的全是这样的诗。这段日子汉人被压迫得较往常厉害,本来就有些不满,突然见到这样一首诗,虽然不敢明着说什么,但暗地里纷纷在传,又知道些夏国中枢官场的人,更是哓哓地说:这作者王药,怎地和南院夷离堇王药一个名儿啊?又说天下重名虽多,但同样重这样一个怪名的只怕少见!
很快,并州那里的信儿也到了,耶律延休确定,这诗是从并州先出去的,不知哪里的消息,说这是王药与一些汉人朋友或同僚喝酒喝醉了,彼此联句写诗,他写到兴奋时留下的墨迹。而且,耶律延休肯定地说,他见着了诗的原稿,那一笔奔放的行草,确实是王药素来的字迹,不会认错。
原稿夹在信笺里,完颜绰更不会认错。他的字儿和他的人一样,清隽挺拔,行草笔意连绵,更带着放荡不羁的韵味,下首签的名字她见过无数遍:“大晋遗民王药”,王药两个字别人学都学不来的,但此刻真是见了就鼻酸。
她咬牙切齿地在发给耶律延休的手谕里写:“安顿好并州事务,处置掉剩余的招帖,立刻快马快车,将王药送回上京,若有分毫不从或拖延,鞭责绑缚一概许可。余外,一句话都不要对他说,等我处置便是。”
上京与并州虽隔着山川河流,但要肯快马加鞭,也不过几日工夫就能到了。
完颜绰经几日思考,心思比先时平静得多了,便觉得王药写这首诗时酩酊大醉,或许只是一时的情绪难以自制,又或许别人挑拨了什么话,他恃才傲物,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不管怎么样,他的一颗心始终不完全是她的,他醉中所写的,也是心底里藏着的真话,他毕竟还是想念着家乡,说不定怀抱着协助故国的心思,也说不定还思忖着哪天要奔逃回家,娶妻生子过小日子呢。
她就快要生了,每晚上睡不香,每天吃不好,不动弹而自然疲累,那么辛苦,心思变得格外敏感而多疑,又格外容易情绪化,顿时被自己的联想激起了满心的伤恸,简直像一个弃妇。
她反复无常的情绪、忽左忽右的想法,正健步走向宣德殿的王药并不知晓,上京如今像他的第二个家乡,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他面带微笑,犹自对押解他的耶律延休开玩笑:“心急火燎把我召回来,看你一脸的‘知道’,大概原因是独独瞒着我的吧?”
耶律延休哼了一声,冷笑着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知道,今日如果太后叫我抽你,我一定不遗余力。”
王药收了笑容,眉棱骨一挑,若有所思地掀帘子进了太后召见他们的那间阁子。完颜绰没有穿朝服,宽大的金红色裙摆遮着隆起的肚子,皮肤还是那么好,五官还是那么美,但眉梢眼角带着些凌厉和煞气,嘴角下撇着,见到王药也不过多注视了一眼,旋即对耶律延休道:“延休,一路辛苦了。”
耶律延休还在那儿谦虚,王药已然抱怨道:“太后估计是有急事?否则,也不至于如此心急火燎地召我们回来。并州至此这么远,塞马车里疾驰狂奔回来,真是腰酸腿麻屁股疼。”
完颜绰简直气得想笑,这下直接紧盯着王药说:“哟,这点疼还算疼啊?您如今娇养的皮肉薄嫩,想当英雄却万一禁不起拷打,可如何是好呢?”
王药成功地赢得了她的注目,微微一挑嘴角,然后仿佛才关注到四周,只见健壮如牛的十数个武士,各个持着鞭、杖、荆、竹,气势汹汹地立在旁边,仿佛等太后一声令下,立刻就要扑过来收拾他了。
他吃了一吓似的,但又似乎有点忍俊不禁,摆摆手说:“太后饶恕则个!臣尚不知哪里触怒太后了?要施加鞭捶?”
完颜绰笑不出来,冷着脸看他唱戏一样做派,终于把一张写着字的浅蓝色素笺拍在案几上,道:“你不要盘马弯弓的,有什么直接说吧。我念以往的情分,不太过为难你就是。”这话出口,她心里一酸,竟不知怎么有点不舍,咬了咬牙想:听他怎么说,如果肯实心道歉,肯回到自己身边,狠狠打一顿,瘸他一条腿,以后在上京宫里养他一辈子,囚他一辈子也就是了。
王药看着那张素笺,终于换了肃容:“是我的诗传到上京来了?”
“真的是你写的诗?”
“当然是真的——这笺纸是我特为从并州最老的一间书肆拣选的,金陵特制的碧云笺,不会认错。”王药很认真地回答,“那么诗是哪一首呢?”
完颜绰觉得不可思议:“哦呵,还有几首?”
“嗯。”王药点点头,“你这儿的是哪一首?”
“遥夜沉沉满幕霜,
有时归梦到家乡。
人生一死浑闲事,
桑梓君恩不敢忘!”
完颜绰把诗念了一遍,又是气得心头发颤,死死地盯着他的神色。而王药眯着眼睛认真听完,终于目光凛冽,而神色冷静,点点头说:“请太后发旨,速至并州捉拿州丞黄鼎。”
第113章 11。11()
“王药,你这是什么意思?”完颜绰这下彻底疑惑了。
王药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在并州的情况,耶律将军一定事无巨细都汇报给了太后,譬如隔三岔五要与朋友大醉一场,都是在那样轻歌曼舞的风月场,都是手把红牙檀板,即兴赋诗填词,再交由歌姬配曲调弦唱出来。然后那些作品,自然是写在雅致的笺纸上,我独用浅蓝色的碧云笺,所以是不是我的,一眼就知道。”
“然后?”
王药笑道:“然后?我早就想过了,那一定是特别想弄倒我,却苦于拿捏不到我的错处,所以之前捕风捉影,虽然可以让我一时受疑,但不是长久之计。既然想找我的破绽,我就做一个给他们找,找到了,再看下一步如何行事。”
“那又何以必然是黄鼎?”完颜绰问,“你在并州找人喝酒也不是一个两个,莫非确实因为他提倡在城外大种水稻,所以觉得他有问题?”
王药笑笑道:“与水稻无关。我每次找人喝酒,耶律将军应该都报给你了,都是一个一个找,找的都是并州最幽静的妓寮,歌女都是最曼妙而善解人意的,酒水都是最香醇而醉人的……”
他说得陶醉,浑然不觉完颜绰的脸色已经黑沉下来,她终于忍受不了,咳了一声道:“够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药看着她气嘟嘟的神色,便又是一脸大智若愚的呆相出来:“啊,我不该说妓寮,太后恕罪。不过,这种地方,男人才能放松,才适意彼此探查,然后容易相信。我么,十碗羊羔酒喝醉了,少不得犯文人的毛病,要舞文弄墨,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