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宫情史-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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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这日召见的人几乎是她预备召见的最后一个。忍了那么久,把一切都盘算好了,完颜绰觉得可以见他,不至于没有话说。
皇帝的暖阁里有专门为她而设的珠帘和屏风,外头侍奉的皇帝近侍刘李儿早就重金贿赂过,又得了皇帝的旨意,自然把一切侍奉得周周到到。完颜绰说:“这里头的事机要,你防着别人听到。”
刘李儿十分见机,点头哈腰地说:“奴明白!不仅暖阁子外十丈地没有别人,就连奴也不在。”他嬉了皮一笑:“就是皇后要茶要水什么的,得大点声儿,不然奴听不见了。”
完颜绰掩口笑道:“我岂敢劳动御前总管端茶送水?备着在屋子里,我又没折了手脚,还不能自己伺候自己么?”
外头传报王药已经进了宣德殿外的大门,刘李儿急忙告退,完颜绰知道,外头侍卫还要好好检视王药,防着他夹带锋利的东西进门。
她趁着这个暇儿,对着暖阁里供皇帝整衣正冠的大铜镜,像个上元节要趁着灯会约见心上人的小妹子一样,仔细打量、抚弄着自己的鬓角和衣领。镜中的她略带倦色,眉梢眼角有些凌厉,完颜绰甚不满意,仔细地练了一会儿微笑,想着他要来,自然目中带了汪汪的水光,表情也缱绻多情起来。
她刚刚端坐在珠帘后头,外头就传报王药求见。她端着声气说:“叫进来吧。”
隔着晃眼的珠帘,她看见王药一身朱袍,仔细地裹着幞头,虽然瘦了些,依然是挺直收紧的背脊,眼睛只向珠帘后瞥了一下,便规规矩矩地稽首行礼。
在朝堂上,她也隔着珠帘远远地看他,南班的朝臣,本就站得比北院远,他又格外喜欢缩在角落不吭声,所以她也只能模模糊糊观望着他的身影,不能这么近的细细打量。完颜绰撩开珠帘,轻步走到王药面前,好好地看了一会儿,才说:“却疾,起来吧。”
王药顿了一会儿才直起身子,笑容有些勉强,垂着目光说:“殿下,臣不敢无礼。”
他用心梳洗过,可看到脸上,真的瘦多了,脸颊上还有一块青黄色的痕迹,是淤痕消退后留下的,完颜绰不知怎么心里一酸,这样的滋味已经不知多久没有感受过了!她低声说:“听说萧邑淳一直欺负你,可惜我那时候,却不能为你做些什么……还好,还好……回来就好!”
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目光终于坦然地望上来,一瞬间,他的故国,他的无家可归,他说不出的委屈和悲痛都涌了上来。他嘴唇一搐,撇开头说:“皇后殿下想问什么,问吧。”
完颜绰有些恼怒他的无情,气得眼睛里都水汪汪的,她扶着他的肩膀蹲下来,有些生气地扳过他的脸:“看着我说话!”
王药顿时沦陷,眨巴了几下眼睛,咽了一口唾沫,说:“渤海王并州之役大败,无论是用兵、用人,还是军伍的管理、钱粮的使用、沿途的骚扰,我都知道。你想扳倒他,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完颜绰笑了:“你以为这些,我不知道?我这段日子,询问的人,收集的弹劾,若肯认真论国法,一定可以问罪于他。”
王药眸子里的光闪动着,似乎有些茫然。完颜绰见他这大男孩一般的神情,眼睛的轮廓极洵美,瞳孔极深邃,睫毛跟女孩子似的长长的、密密的。她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心智,才说:“我叫你来,只因为我把你当可信任的人。只想问你——”她慎重其事,一字一字都咬得很清楚:“我不仅要扳倒他,还要扳倒所有对我有威胁的人。我布了那么久的局,就是为了一击制胜。”
王药已经明白她的心思,眉头略一跳动,眸光却变得更浓如古潭:“你是想乱中取胜?”
完颜绰欣慰地一笑:“还是你懂我!那时,我和我阿爷商议时,他一直担忧逼迫渤海王会逼出内乱,怕这内乱会成为国家之大不幸。我说他迂腐,告诉他说,自古以来,大多胜者都是乱中取胜,只有在位的,才喜欢一片安静祥和。”
王药凝然道:“可是,完颜大人并没有说错!”她难道从来不考虑战争时那些民艰?不考虑不靠谱的渤海王引发的乱象?
完颜绰第一次觉得,他也有迂腐的一面,但是这流露出来的善良感,又让她心头放松,她嘟着嘴,委屈地说:“那么,你是觉得听到皇后被赐死的消息来得更好?”
王药竟无言以对,眨动着双睫好半晌才缓缓地摇摇头。完颜绰的手从他的肩头慢慢向上,游到他的脖子和脸颊上,体验着他令人醉心的温暖线条,说话也迷蒙起来:“却疾,我没的选,你有。你是选择帮我,还是不帮?”
“帮你什么?”
他还残存着理智。完颜绰微微落寞,又说不出的欢喜,抚弄着他的脸颊,勾画着他的眉形:“我若有破釜沉舟的一天,你帮不帮我?”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帮你的机会。如果有——”他偏着头,享受着她温软的手心的抚摸,突然恶作剧的心思大起,也不回答,一把将完颜绰勾进怀里。他们像带着火苗的油星子溅到了一起,干蓬蓬的,立刻旺盛地燃了起来,唇齿相合的时候,地狱之火熄灭,带来溪水般的清冽。他们轻轻地磋磨,再到用力的吸吮,最后疯狂的啮咬。
细微的疼痛仿佛宣告着彼此的存在,他们的清风、溪流、细雨又重新勃勃地燃烧起来,浑身热得像要沸腾,最坚硬的金属也熔化成绕指柔,铁水一般呈现出血液的色泽,交缠融合,并作一体。
分开时他们已经吻了多久,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都纷纷喘息了好一会儿,才顺过胸中乱窜的气息。完颜绰下意识地抚了抚毛糙的头发,见王药似乎有些愧色,立刻伸一根手指按住他欲要说话的嘴唇:“不许请罪。”她媚然笑道:“我自己乐意的。”
她的媚态真是生在骨子里,或许平日勾引其他人的时候,会有些造作的痕迹,可王药依然坚信,凭自己这百花丛中过的慧眼,能分辨出她的真心。她是真的高兴,也是真的对她自己的失节无所谓,慢慢抿着鬓角,颊边旋出一对可爱的小涡。“看什么!”她笑道,“我才不怕呢!”
王药拂了拂揉皱的前襟,气定神闲说:“我也不怕。”
完颜绰笑道:“那么往后,你敢为这事担着?”
王药眯了眯眼睛,这又算一个套儿?他慵慵道:“你不过就是叫我为你死罢了。行!担着就担着!”他的目光中盛放出奇异的光彩,绚烂之外,带着一点点不易觉察的、伤感的落寞无主。
第38章 软肋()
完颜绰听到他这句话,心里不由一震,呆呆地望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方说:“何至于谈到生死?”
王药伸手摸了摸她略有些红肿的嘴唇:“人不畏死,才不容易有弱点。何况,我这样一个人,本来就浑浑噩噩活着,生死于我,不过是庄周蝴蝶,我现在是此岸生,还是彼岸死,或是此岸死,彼岸生,自己都不晓得。”
他的笑容里有最深的悲戚,完颜绰既觉得自己理解他,又觉得离理解尚有距离。她翕动嘴唇说道:“能超越生死大限诚然无所畏惧,可是对于却疾你而言,可能更难超越的是另一个大限。”她没有说是什么,只是轻轻把手掌抵在王药的胸膛上,感受他并不厚实的坚硬肌肉下,“怦怦”有力的心跳声。
“所以,你有软肋。而我没有。”
王药似乎在学她,也把手指挪到了她的胸口,轻轻地抵着。她柔软、温暖、丰盈得适度,他的手指绷直,动作不带丝毫轻亵,可她的心脏也不可遏止地快速跳动了起来,血脉里的温度仿佛瞬间提到了头脸上,自然地升腾起一片红云。王药笑道:“谁说你没有软肋?你也有!”
完颜绰拨开他的手,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静:“这条软肋,会没有的。”她又侧过头:“如果那样,你还愿意帮我?”
王药笑道:“会,我还会好奇,那时候的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完颜绰有些说不出的黯然神伤,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道:“我已经代皇帝下旨,拔擢你到宫廷的禁卫衙署,虽然只是记室之类的文官,但提领调拨,实际的权力甚大。宫里头二虎相争,不知谁先败落,其后便是我的一招险棋。渤海王或掌权,或叛乱,二者必居其一。但他愚鲁不识时务,必然妄自尊大,所以卸掉他原本的禁卫,让他领我的斡鲁朵,其间权变也要你仔细安排——我的生死便在其间。”
王药仔细听着,最后问道:“那陛下呢?”
完颜绰淡笑道:“看他的造化。”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王药坦然地颔首:“我明白了。”他的目光闪动了几下,似乎有所请求,但是完颜绰直截了当问他的时候,他又只是含蓄地摇摇头:“皇后既然信我,就不必多问。王药将来自然有所请求,但忠人之事,完成之前,不敢向皇后提。”
完颜绰含笑点点头,此刻,酥得发麻的嘴唇又重新恢复了知觉,微微的痛,微微的痒,她不由笑道:“既然正事谈完了……”樱唇自然裂开两爿,微微的弧度美得勾人心魂。王药抬手向她做了个“停止”的动作,笑道:“那臣要告退了。此刻冷静些好。”
完颜绰不好意思强求,只能也点点头,说“我晓得”。看着王药离开,好一会儿才感觉脸上发热,心头乱跳的感觉平静下来。她打了那么大的一场赌,甚至不知道她和王药能不能都活下去,有没有未来。可是他说得不错,此刻要冷静下来。
她比王药强的地方就在于她不怕做一个恶人,不怕万古以后史书上对她的嘲弄和谩骂,她可以一边下着黑手,一边摆着笑脸,这是她立于不败之地的法宝之一,也是她引以为傲的才能。至于她那条软肋,也只是对王药罢了,其他人还不足为惧。
譬如,她底下要做的那件事……
玉华宫的小宫女在值夜的耳房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悄然和身旁的人说闲话:“咱们陛下真是能耐,看着身子骨天天病病歪歪的,临幸谁就是谁有孕。马上后宫里就是儿啼声声,大家等着伺候小主子们吧!”
旁边一个急忙“嘘”了一声,左右看看方道:“阿奴,你上次的掸子还没挨够么?里头这主子现在最不爱听什么,你不知道?”
那个叫阿奴的宫女“哼”了一声,摸了摸颈后还没有好透的伤痕:“我管她爱听不爱听?我才听说的消息:太后那里已经发了话,说‘既然贵妃觉得无法面见太后定省尽孝,还说什么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之类痴话,只怕我要跟皇帝告罪去守陵了?’唬得咱们陛下急忙到紫宸宫赔罪。说贵妃大概是想前头的儿子了,实在不行,先放她回废为庶人的海西王旧邸住一段时间。”
这可是大消息,决定着以后留在玉华宫的主子是谁,到时候一朝主子一朝奴才,只怕也要大变动才是。听的那个张大了嘴:“啊?那什么时候回得来?”
阿奴笑着把一颗瓜子嗑成兰花瓣的形状,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说:“陛下这个人你们还不懂?这两日后苑跑得最勤——新来的舞娘是太后宫里送去的,你看看,母子俩哪有隔夜仇?”
她正说得高兴,突然看见对面人见了鬼似的表情,不由自主也往后一看,拍着胸脯“哎呀妈呀”叫了一声。之后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