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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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兵器的碰撞声依稀传来,真真切切的让她告诫自己要冷静。可明白道理不难,真要做起来却不容易。从未近距离见过死亡的刘婷已被李菊的死去吓去了一半的胆,在此时又如何能冷静得下来?她的脑海充塞着惊恐与疑问,根本没有冷静的容身处。
“你少在小姐面前提这些胡话!”丫头中最伶俐的云奇握住了庄硕,带着隐约的哭腔喝道:“大少爷不是带着兵守在庵院外吗?夷匪们怎么可能能冲过大少爷领着的护兵?”
“小姐才进院不久,蒋嬷嬷便把大少爷请回去了。”一个发鬟已乱的丫环哭着回道:“大少爷一走,他留下的护兵也被前院的管事叫走了。”
刘婷所有的的惊恐与疑问都随着这句话化为了一个字——逃。她不记得是谁把手中的外袍披在了自己身上,更不记得是谁拉着自己往院外跑。直到摔倒在地,手臂和两条腿传来的疼痛激得她不愿再动时,刘婷才发现自己距离乌黑的小门只有十几步之遥。而身边正在拼力搀扶自己的丫头正是云奇。
“小姐,那便是后门了。”年岁不过十五,满脸稚嬾的云奇咬紧牙关,一边拉动刘婷一边说:“咱们回家。”
3。 昏迷()
恍如一道阳光射进了暗无天日的世界,看着乌黑小门的刘婷忍着巨痛动了一下。可惜,仅仅只是一下,便让她痛得几乎要晕过去。
她不知道打斗的声音在何时停止,却肯定自己失去了行动能力。云奇的每一次拉动,都带给她更大的痛楚。想甩开对方,却有心无力。
“没有声音了。”她无奈的安慰自己,也是对云奇说:“夷匪们可能走了。”
“他们没走!”很勉强的勾了一下嘴角,眼眶中尽是泪水的云奇擦了擦眼睛。“小姐,您仔细听,夷匪们还在院子里面数数呢。
数数?刘婷稍一留神,便捕捉到了风中传来的粗犷声音。男人操着不是很地道的汉语:“里屋只有一个死了的女眷——九个。”
“再把外面死了的家丁清点一下。”一个沧桑感颇重的男性接话:“别漏了,要对上数。”
这完全就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的节奏啊!连死人的数量都要和雇主给到的数字完全对上么?
没有谁回答刘婷的这个问题,只有云奇的细语响在耳边。
“他们才数到九,怕是要好一会才数完呢。咱们得赶紧趁这个机会逃出去。”嘴唇直抖的云奇竭力柔声乞求:“好小姐。赶紧起来吧。只要出了后门,咱们就能回家了。”
“我……我也想。可你一碰我,我就痛得想叫!”刘婷双眼一闭,压低声音说:“死两个总比死一个好!你走。”
“小姐若没事,婢子也许还有一条活路。小姐若是有什么闪失,婢子全家都不得善终。又怎能丢下小姐独自逃跑?”
云奇说的话和她做的事完全一样。她不但没走,还在抽泣中拖着刘婷向后门接近。或许是听到了空气中传来的声音在说什么,又或许出现了什么变故,庄硕在疼痛中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茂密的灌木丛下,而云奇早已不见的踪影。
透过枝叶的缝隙,她看着天空中的云朵,感觉手边有冰冷的硬物。正想转动脖子观察,纷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伴随着一个男人的怒吼:“他娘的,差的那两个女眷一定从后门溜走了。”
一个似是熟悉,又想不出在哪里听过的声音随即飘来。那个人说:“动作快点。驻兵差不多就要到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刘婷闭上了双眼不敢再看。她只知道脚步声去了又近,还伴随着男人的喝斥声:“叫你守好后门,你他妈的就知道喝酒。一喝就醉,一醉就睡。你就是杀了这个,也还差一个呢。多半就是从后门跑的?”
“绝……绝对没有跑。”语气有些含糊不清的男声嘻笑着说:“我就看到这一个美人儿。”
“你到现在都没看见美人儿身前掉落的外袍?”充满怒意的男声变得更高。刘婷都不用看,便能想象到说话的男人有多愤怒。
“莫非,是个婢子落下的外袍?”语带沧桑感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没带给刘婷任何好的感受。因为,下一句他说的便是:“周围再好好搜下。”
刘婷知道,他们只要用心搜索,总能找到自己。大片的灌木丛只能拖延发现的时间,并不能让她逃过搜查。可求生的欲望和失控的四肢,让她一动都不动的躺在枝叶之下,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透过灌木的空隙,她看到不少颜色艳丽的衣袍在周围晃动。她不知是该庆幸还是难过。庆幸灌木的空隙没让她见到任何惨状,无需直面难以承受的景观;难过无数人的死,也改写不了无法逃脱的命运。
矛盾的思维中,她感觉找回了双腿双手,却不敢尝试。发现穿着艳丽服饰的人开始搜索灌木丛,她近乎绝望。犹其是一双套着尖头皮靴的脚出现在几步之外,并不断踢开了丛边的残枝时,刘婷觉得自己的大限将至。
她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准备用这种姿态接迎生命的最后一刻,却不想由远传来的叫喊声改写了她的命运。那声音急促又夹着听不出哪里的乡音——“驻军进了庵门,准备撤!”
“还差一个怎么办?”
这个声音就在刘婷身边响起,让她有种对方就在自己耳边说话的错觉。
“去外面随便找个女的,杀了之后套上捡到的外袍凑齐数量便是。”声音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反正东家急匆匆找了我们,也只给了人数。”
只需再走两步,便一定能发现刘婷的双脚毫不犹豫的离开了。杂乱的脚步声过后,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让刘婷压在咽喉里许久的哭声破嘴而出。当自己的手死死捂住满是血渍的嘴唇时,她才发现双手都能动了。
再次失去知觉之前,不算太大的院子里面又热闹了起来。刘婷能透过枝叶的缝隙,见到了曾在忠武将军府看过的士兵装扮。她张了张嘴刚想求救,李菊说过的话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刘婷不再挣扎,任由黑暗再次将自己吞噬。呼吸变得困难时,她才悠悠转醒。发现自己完全泡在泥水,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她动了动腿,在巨痛中记起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逃离的欲望让她克服了全身的痛楚。自泥泞中翻身的她不但望见了乌黑色的小门,还发现了身边的碎银子。想到这是李菊准备,云奇留给自己的东西,而她们两个都已辞世,刘婷将手里的碎银捏得死紧。
她就这样紧握着双拳,靠着手肘和两条腿的力量向后门爬去。瓢泼大雨将整个院落浇得听不到其他声音,也给她增添了不少阻力。可她不敢停下,只能强行将越来越觉沉重的身躯移向后门。连呼吸都能带来痛感时,她总算看到了山路。一条已然由泥浆组成的小道在她身前几步之远,弯弯曲曲向下延伸而去。刘婷没去想其他,费力的爬上了泥浆小道。没爬太远,她眼中的世界便快速旋转了起来,咽喉里的甜腥感也越来越强烈。
额头撞上树木的前一刻,刘婷无力的问自己:我是滚下山?我会死吗?
4。 长兄(一)()
庄羽出现在门前时,庄澄的心就是咯噔一下。
当着母亲的面,他只能按捺住内心的澎湃,以“先生还等着”的借口匆匆告退。走出里屋前,他转头给了庄羽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守在主院门的庄澄很快便等来了自己的大哥。
当着一众小厮与婆子的面,庄澄绞住庄羽露在盔甲外的衣领,凑在他耳边说:“你不是应该在盘山庵守着妹妹吗?”
庄羽一如既往的长兄之姿。搭住庄澄的肩,以一副兄弟间亲近之姿,庄羽半拖半拉的引着庄澄向另一边走去。
“我把驻兵留在那里了。”戎装未卸庄羽同样压低声音回应:“这里人太多,去你书房里面说说母亲的情况?”
得知驻兵还在原地,庄澄稍感心安。可一回到书屋里,庄羽说的话便让满身书生气,完全看不出是陇西庄氏子弟的庄澄炸了。
庄羽说的是:“蒋嬷嬷说母亲不好,急得我赶忙回来。可刚才见母亲,她已然好了不少?”
“母亲何曾不好?你和妹妹一走,她便来先生处看我,直到我把她劝了回来。”庄澄放在桌子上的手攥成拳,止不住的颤抖。鼻尖酸到连牙根都觉痒的情况下,没完全失去理智的庄澄站了起来,跪在了他的胞兄面前:“哥哥,什么都别说了。你赶紧去盘山庵把妹妹给接回来。”
“母亲我回来时,说是让父亲麾下的一个将领过去了。这时辰,妹妹差不多也起程回来了。再说,母亲还叫我办点事呢。”施施然起身的庄羽不觉有异,理着披风调笑:“你啊。妹妹不过出府大半天,又是去提前十几天就打点过的盘山庵为母亲祈福,能有什么事?”
庄羽自感能宽慰兄弟的话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双腿被跪着的兄弟一把抱住的同时,庄羽满心诧异的对上了庄澄泛红的双眼。在庄羽眼里,一向无缚鸡之力的弟弟此刻无比强硬的说道:“我求你立刻去往盘山庵把妹妹接回来。”
“我知道,你和妹妹打小一起长大,不似我——妹妹出生时,我便每日都要随父亲去驻兵营了。”轻拍着庄澄的肩,庄羽半乞求半宠溺的说:“快起来吧。堂堂忠武将军的嫡女,又有近百驻兵守着,我不去也不会有事。”
“你什么时候都不知道!”庄澄倏地起身,甩下这句话便向着房门走去,却被庄羽有力的大手拉住了。
“母亲让我看着你念书。”年仅十五岁的庄羽威武俨然不亚于任何一个将军,收敛了长兄神色的他以下达军令的语气说:“我陪你去见先生。”
庄澄知道以自己之力,难以挣脱在兵营中成长的长兄。可他尽全力尝试了。直到双手都被庄羽制住,他才咬着牙怒视着兄长:“我只恨自己幼时落病,只能坐在后院读圣贤书。若我能似你一般自小便出入兵营,何至于似现在一般苦求无果,还被你制住?”
“你是我的弟弟,想要我做什么不过说句话,为兄自会为你尽力。可父母是天。母亲让我看着你待在先生处,咱们岂能做大逆不道违背母亲之命的事?”在军营中,颇有庄望舒说一不二风范的庄羽耐心又柔和的劝道:“就当帮为兄一个忙,听母亲的话好吗?”
见庄澄咬着牙转过脸去,庄羽只好稍稍减轻了手里的力度。考虑到从文的弟弟无法逃开自己的控制,又与妹妹有着打小长大的情义,庄羽放开了庄澄。
“妹妹是极少出府,别说你怀挂,我难道不担心?是,盘山庵远离镇子,有可能出现夷族,可母亲让妹妹整个屋里的人都跟着去了。身边的人都是母亲亲手挑的,又有驻兵守在庵外,咱们不是白担心了?”将庄澄按在坐椅中,庄羽从背后拍着他的肩道:“听母亲的话。到了晚饭前,咱们兄弟俩一起到门口去等妹妹回来。”
查觉庄澄的肩头开始颤动时,庄羽还认为自己的兄弟只是愤慨于不能自由行动罢了。可当他下意识的挑头去看,却见两行清泪流出了庄澄的眼角。从未见过男子流泪的庄羽头脑一片空白,呆滞住了。
“身边的人都是母亲亲手挑的……”流泪而笑的庄澄转头看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感叹:“坏就坏在身边的人都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