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延安-第5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战士们唱: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
歌声给了战士们力量,他们反复地唱着。
电一闪,又显出了那站在急雨泥浆中唱歌的战士们,显出了那站在战士们面前的周大勇和王成德。张培觉得,周大勇和王成德那雄赳赳的姿势对战士们就是最有力的号召。张培虽然浑身发冷,牙关子直打架,可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想:
“病,决不会把我摔倒的!我们立刻就要进行战斗。暴雨是下一阵子,它马上就会停止的!”
张培踏着泥,淋着大雨回到营指挥所。他觉得浑身发冷,头昏眼花,可是他勉强地支持着。脚下扎了一根刺,很痛。他低下头拔掉刺,可是一抬头时,天也转地也转,眼发黑;他失去了控制自己的力量,悠悠忽忽,像掉下无底的深沟!……
营部通信班长连忙扶住张培,喊:“小山子,快去报告四一号或四二号,就说教导员不行了!”
电光猛一闪,通信班长看见张培躺在泥水中,眼闭着,下巴颤动,雨水从他脸上往下流。
张培猛然心里又豁亮了,他用颤抖的手推开通信班长,说:“喊什么?——雨,快过去了!——沉不住气!小山子,回来!”
正说着,团参谋长卫毅噗嚓噗嚓踏着泥水走过来了。他问:“张培,怎么样,雨淋得够呛吧?”
张培说:“不,不要紧。战,战,战士们情绪挺高。”
卫毅听见张培声音有些发抖。他问:“打摆子病又犯了么?”
张培说:“哪,哪里!病没有犯,只是,只是身上有些冷。”
卫毅把他的警卫员披的一条麻布口袋,拿来给张培披上,就顶着风雨,踏着泥水向左翼走去。他边走边喊:“准备好,同志们!雨不会下得太久,过一会再跟他拼!”
通信班长三跷两步赶上卫毅,说:“参谋长!张教导员病得厉害,请你想个办法。他刚才昏倒了。我们要向团首长报告,他把我们克得下不了台!”
卫毅返回来,喊:“张培,让通信员把你背到团指挥所去。
四一号在那里挖了个小窑洞。你去,营里工作我来暂时代理。”
张培说:“别听通信员们瞎扯!没有那么严重。”
卫毅问:“确实?”
张培说:“哄你干什么!”他走上去,用全身力气握了握卫毅的手,说:“看!我的力量还足吗?”
卫毅说:“反正我要派一参谋来临时代替你工作,你到团指挥所去休息一下。”
“不要,参谋长,不要派一参谋来。”
卫毅走后,张培把通信班长叫来,狠狠地“训”了一顿,说:“谁叫你去告诉参谋长?”
通信班长说:“教导员,你的身体真是不行了!”
张培说:“什么叫不行?你们怎么只看见我?战士们那么艰苦,你们为什么看不见呢?战斗下来,我要结结实实跟你们算账,糊涂透啦!去,告诉各连连长:好好掌握部队,今晚还要继续干;雨,毁不了我们的战斗!”
七
从沙家店镇子往东跳过四五个山头,半山腰有几个窑洞,当年住过人,后来老乡们放柴草用。它如今成了三十六师师长钟松的避难所。
钟松从山坡上的指挥所走下来,浑身湿透了,裤腿、衣袖上粘满泥巴,这位中将整编师(军)长,没有少跌跤。昨天到今天,他像被心火烧焦了似的,脸上起了很多皱纹。那一条条的皱纹从眼角拉到脸腮,像是用钢笔画上去的很多粗线条。网着血丝的眼睛喷着怒火。
钟松进了窑门,他的旅长、参谋长,还有一个团长都在那里等他。他双腿叉开,提着两个拳头,谁也不看。眼眉像抽风一样直动弹。
将校指挥官们一个个满身都是黄泥巴,他们的眼光都集中在钟松身上。那些眼睛都是充血的、紧张的、焦虑的。只有那个团长虽然漆黑的脸上溅了点泥污,可是满不在乎,仿佛在场的人,只有他有独特的魄力和胆识。
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机枪声,空气颤栗着,有几个军官像触电一样,浑身一动,伸长耳朵谛听。讨厌啊,雨后的枪声特别清脆,特别刺激神经。那个团长,没有伸长耳朵听,也不惊奇。他在打量钟松。钟松的脸色是坚决严厉的,——他外边穿一件草绿色卡叽布军官服,内边套件士兵的黄布军服,贴身是陕北老乡的黑粗布烂棉袄。
“他为什么穿件老百姓的衣服?啊,我们队伍打了败仗,他就可以化装逃跑!这小子呀……”这个新奇的发现,才让那位团长着实发慌了。他鼻孔一张一张地直动弹。
钟松有时把手放在前额上,闭着眼,像是头痛。地上铺着张地图,他趴下去,飞快地扫了一眼,骂道:“共军,可恶!狡猾!可恶!”
那位旅长很沉着地说:“天不作美呀!要不下雨,我们或许已经推进到乌龙堡了。”
钟松气疯疯地怨天骂地:“陕北,最落后!我打了多年仗,像陕北这样可恶的地方我没有见过!我没有见过!遍地是山,风雨无常,老百姓刁顽极了!”
那位旅长后边的一个人插话:“现在看来,刘子奇指挥的一二三旅,就不该远离我师主力先向乌龙堡推进。”
钟松说:“我不是请各位来作无谓的埋怨!这几天蒋主席和胡先生,把很大的希望放在我和诸位身上。……现在,现在我们要特别沉着!”
钟松的参谋长,走近地图,说:“沙家店实际上已处于敌人包围之中——”钟松打断参谋长的话,说:“被包围?说这话为时过早,现在只能说有被分割包围的危险。我已命令刘子奇不顾一切牺牲,率领一二三旅冒雨从乌龙堡返回来,向沙家店靠拢,向我们靠拢。”
一个军官说:“沙家店与乌龙堡之间,已发现敌人,子奇兄恐怕不能靠拢我们。”
钟松一步抢前,恶狼似地吼道:“你昏了?共军实力情况,难道我们一无所知?沙家店与乌龙堡之间的敌人只是少数箝制兵力。共军,共军向来是高度集中而不分散兵力的。我要诸位保持冷静,且勿夸大敌情,且勿夸大敌情!”
那个旅长说:“如果刘军长有同舟共济的精神,率领他的五个半旅尾随刘子奇向我们靠拢,则万无一失。可是刘军长来电称:大雨阻隔,不能行动。”
钟松说:“大雨阻隔不能行动?我会记住这笔账……不怕他保存实力……胡先生已电告他,二十日——明天下午不能到达沙家店,就要把他提交军事法庭审判。还有,胡先生明天要坐上飞机,在沙家店的上空,指挥我各路大军。……”他东看西瞅,又说:“诸位,为了慎重起见,我们要在沙家店坚持一天暂不东进。坚持一天毫无问题,我的部下是能打的,是有牺牲精神的。胡先生也答应派全部空军支援我部!”
那位旅长问:“这就是说,固守待援?”
钟松说:“固守待援。积极的,积极的,我们尽力抢占沙家店周围的山堡。这样,这样,敌人如果向我军进攻,就让他一个一个夺取山堡,我们即可换来时间。现在,时间,时间,……各部抢占山头后要死守……与阵地共存亡。不论哪一级军官,擅自放弃阵地,就地枪决。不是本人无情,而是处境万分危险。望诸位传达我的命令,直至士兵!”
紧急召集的旅党委会议开了二十分钟,就结束了。干部们都在焦急地等着陈旅长回来,因为旅长到野战军司令部开会去了。
有的干部在议论昨天的大雨和未来的战斗,有的干部坐在地上,用拳头支住下巴,苦苦地思量什么。
旅长陈兴允一进窑门,干部们的眼光,嗖地都集中到他脸上,像是立刻要从他脸上看出:昨天的战斗是烂包了,可是明天怎么办呢?
一连串的问话拥到陈旅长耳边:
“旅长,还打不打?”
“旅长,敌人呢?溜了吗?”
…………
旅政治委员杨克文问:“老陈,看见彭总了吗?他说什么咯?继续打吗?昨天一敲打,引起什么变化?”
陈旅长哈哈大笑。他爽朗的笑声,在这窑洞里长久而怪中听地回旋着。他取出一支烟,把烟的一头在烟盒上磕碰着,悠闲地说:“我在野战军司令部遇见一个同志——郑世德。他以前在一二○师司令部工作,这里认识他的人很多,他刚从晋西北过来。他说:这几天贺龙司令员正在黄河边忙着工作。贺老总问到我们旅好多同志,特别问到篮球健将卫毅。抗日战争中,我们一二○师有个著名篮球队,叫‘战斗队’。卫毅是10号,和一位刘大个打‘后卫’。贺老总夸奖说,这两个‘后卫’像两座钢筋水泥的碉堡。是不是,你们说呀!”
杨克文说:“你看的是旧皇历。现在卫毅不是打‘后卫’,而是打‘前锋’——在西北战场上冲锋陷阵啊!不管怎么说,贺老总对卫毅的印象是蛮好的。”
卫毅微微耸了一下肩膀,淳厚的面容上有点发红。他,憨厚地笑了笑说:“三七年冬我刚参军,贺老总就看上了我这个大个头。后来硬是把我从侦察队调到师司令部当参谋。这样要组织师部的人打球就方便了。从解放战争开始到现在,再没有看见贺老总,而且连一封信也没写过哪!”
陈旅长说:“贺老总会原谅我们的。他知道我们忙,也知道我们懒!”
干部们心里着急,很想快点知道明天的仗怎么打。但是大伙从陈旅长说话的神气和脸色看来,情况像是还不太坏。陈旅长说:“我们到了野战军司令部住的村子,彭总还坐在树下边和老乡们谈话。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围拢他。有一个小孩还爬在他背上,数他头上白了的头发。老乡们给彭总讲什么种庄稼啦,陕北的山啦,秋天的雨啦。彭总笑着,像听得蛮有味道似的。后来,彭总和我一道向他住的窑洞里走去。他说:‘陈兴允同志,我们要像扫帚一样供人民使用,而不要像泥菩萨一样让人民恭敬我们,称赞我们,抬高我们,害怕我们。泥菩萨看起来很威严、吓人,可是它经不住一扫帚打。扫帚虽然是小物件,躺在房角里并不惹人注意,但是每一家都离不了它。’彭总还一边走一边学着说陕北的方言土语,讲述这里的人情风俗。”
干部们都互相瞧着,脸上显出兴奋、感动和思索的神情。
陈旅长走到地图跟前,说:“我们毛燎火烧的,总部的人倒像是放了假似地悠闲。同志们,并没有开什么会议,彭总只是分别和去的干部谈了话。彭总集中力量消灭敌整编三十六师的决心不变,计划不变,总的部署不变。”
旅政治委员杨克文问:“老陈,可是昨天大雨打断了常高山战斗以后,我们的力量、部署暴露了,彭总的意图也暴露了!”
干部们相互交换眼色、点头,像是表示:旅政治委员说的,就是他们最着急最担心最焦灼的事。
陈旅长说:“陕北的气候变化快,战局变化更快呀!这变化有时候连我们也搞不清,可是彭总和野战军的各首长一开始就掌握了这变化的规律。今天,彭总分析敌情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不但早就掌握了这规律,还准备了应付战局变化的各种方案。昨天战斗以后,战局急速地变化了。胡匪整编三十六师一发现他们面临优势的我军时,就赶紧请示胡宗南。坐在千里之外的胡宗南就命令他们:不顾一切地收缩兵力,在沙家店周围山头上做工事,等待增援。”陈旅长指着地图上的沙家店以东三、四十里的地方,说:“这是乌龙堡。三十六师的前卫——一二三旅进到这里的时候就慌咯。因为,他们到乌龙堡并没有和刘戡率领的五个半旅会合。那位兵团司令刘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