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天下-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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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好了,我们本可以告别世间尘嚣从此洒意江湖,再不用做什么棋子靶子。可是,你为了自己和太上皇的恩怨角逐毁了这一切。你真的不知道陆离去后我执意掌政,幽禁太上皇,排除异己的意图吗?是为了你!姚舒幻的儿子即位就是太上皇重掌朝政之日,而他必灭的人就是你!对你,大行皇帝一直极力包容着,他不让我两难却陷自己不义。
却这般对他,对我,对我们!”
父亲眼中不再有惊讶,取而代之的是无穷尽的沉痛,他定定地说,“这都是命!”
我微微笑着,“是命,是他选择我而非权谋所要付出的代价承担的命运!”
他不再说话,只是颤抖着起身,努力寻到了手边的支撑一步步走向门外,那背影就像雕塑一般的僵硬,也透着不屈和执佞。
三日之后,父亲不曾与任何人辞别,只留书一封,悄然离开了京都。
我得了消息,却没有去送他。我不愿再恨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面对他时的情绪,与其这般,不如不见。
德佑四年正月初一戌刻,颐养院秋暖阁,被皇后摄政王幽禁三年之久的理宗因病驾崩。享年六十一岁。
我一直坐在外间的软榻上,知道那位曾经呼风唤雨却在今日困病交加的老人最不想见到的人是我。只是我没有意料到,他最后召见的人竟是年幼的景涵,那孩子一直守他至阖目,太上皇到死还是一只手伸出攥着他的小手。
内室里消息传来的时候,殿外的人全部傻呆着跪倒,满脸茫然,宰相走出暖阁哭得颤抖。未多久,陆修和四爷亦齐步从暖阁走出来。我看着他二人从沉沉的夜色中缓慢而坚定的一步步走出来。
宰相抹了抹眼泪站起道:“太上皇驾崩前,已面谕臣,‘皇孙景涵聪慧明敏,深肖联躬,必能克承大统。四王八王定当倾力辅佐不得有二心,倘若日后出现叔夺侄位乱政之事,诸臣当谨记今日之言誓死护主。’”说完面向景涵倒头便拜。
满屋子霎时此起彼落的磕头声。陆修扫了一圈跪着的众人后,眼光在我脸上微微一顿,道:“皇父的意愿
是同端懿皇后合葬西陵。”
只觉得眼前一片湿热,姑姑,你终于可以不再寂寞了。
漫长而又冰冷的内殿,陆修随在我身后。
我淡然道,“他竟没有话责问我吗?”
陆修仰头看了我一眼,复又垂了头,冷风吹过,他握拳低低的咳了,他的风寒至今还没有痊愈。
“他只留了三个字于你。”
“噢?”我感兴趣的回了身,注视上陆修,心里已经想到了最恶毒的三个字。只等着平静下来的陆修脱口验证。
“对不住。”陆修轻言,声音几乎要被窗外的风声袭走。
“什么?”我依然笑着,唇角已微微颤抖。
“他说对不住。”陆修顿了顿,“对你,对不住三字要我务必带到。”
我笑了,笑着笑着唇边竟沾染了苦涩的味道。匆匆掩去泪意,艰难的走出内殿,身后是匍匐了一地哭得瑟瑟发抖朝臣,冷冷的风吹不散我心口的迷乱。我又开始想他了,犹记得他的棺木运抵奉先殿的那一日,哭声几乎淹没了整个宫城,那哭声哭寒我的肺腑,声音震撼到我再也听不到世界上的其它声音。
陆离,似乎这个宫城已经忘却了这两个字。大行皇帝的称呼在百姓的口中已然改唤叫了先帝,他的梓宫至今仍供奉在奉先殿等着移到寝陵里去。他在生前尚没有着手兴建寝陵,去的又太突然,就算夜以继日的兴修亦还需两年的时光,陆修也是为此才撰了新帝守孝五年登基的檄文。那些史官们已经记全了他的生平,由我亲自过目审阅的,他陵墓上的祭文亦是由我亲手书写。
即便他的一切逐渐成为历史,淹没在时光的洪流中,即便是我亲自见证了这一切的真实,我还是不愿意去验证一个“信”字……
我只信现在依然是德佑年间,就算以后便是宣佑元年,五年,甚至十年。
在现实面前,我竟是如此懦弱,甚至连打开梓宫看一看沾染他鲜血的衣冢都不敢;那两个字至今不敢念出声,一念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而又在每一个不经意的时刻,不可遏制的想起那个身影。
我到底还在执著什么?还在为他守着什么?难道是守着自己那个华而不实的幻梦?!或者不是执著,不是守候,只是忘不掉。纵然知道那个身影离去后再无法归来,还是无法抹去心中那丝最后的印记,也许根本不曾模糊。就像德佑年,永远留在我身心的每一个角落。
身后渐渐走出那熟悉的身影,他一脸淡漠得看着我,眼眸里却是真切的忧虑,他一动不动看着我,如平日般沉默。
我颤抖着笑了,笑的眼泪纵横,伸出手,拉上他宽大的袍子,紧紧握在手中。
寂静的风中,我的声音比被风拂过的树枝还要颤栗……
“四爷,我要去……辽国,去上京。”
辽人为我朝的皇帝和他们的君王立了碑警戒后人,以示兄弟之盟。
我想去看看,关于他的……我都想去看看。
想去看看,辽人将他刻画成怎样的异族国君,怎样的民族大义,威风凛凛。
“起风了……”四爷的声音在漫天飞舞的飘雪中渐渐湮没。
正文 第六章 纳兰隙——我不要天下
N年N年之后小隙同学的自白)
这么多年,我一直未唤那个人“父亲”,终究是习惯于称他为那个男人。母亲没有勉强,我那糊涂父王更是没有任何指示。所以即便知道那个不爱说话没有表情但却文雅清俊的男人在很多年前给了我生命,一切也没有改变。
也许,在性子里我同他一样,都是习惯成自然的人,不喜改变。
许多年来,一直陪伴我的那个人只一个我那糊涂的父王——一个讨厌束缚为人洒脱却跟我母亲打情骂俏了半辈子的男人。自从他守在端王府的嫡妻过世后,就干脆搬到了纳兰山庄以监督我的名义陪伴我。
一个那么厌恶束缚的人,竟在认了我这个不明不白的儿子后被活活束缚了半辈子。
只是搬来纳兰山庄的他一点也不老实,时常和南宫干爹大玩暧昧,以至于母亲频频不放心一道道旨意召我回宫,却总因为南宫干爹的大哭大闹而作罢。倒是父王他一点也不在意,只我知道他的小心思,召他回去没什么不可,他也的确想念母亲了。
十岁那年,南宫干爹看把我教育得差不多了就把纳兰山庄和武林的权柄交付于我,干爹说母亲也是在这个年岁坐上了那个位置,可是娘亲偷懒,二十多岁就安安分分做她的“贤妻良母”不再出山干涉武林。
我问过干爹母亲为什么选择了我,仅是因为我是她的儿子?!干爹说不对,是母亲先选中了我,我才成了她的儿子。这之中太纠葛,我常常也糊涂了。我只知道我是娘亲许多年前失去的儿子,却又以离奇的方式成了她的儿子,以至于许多年后,我依然记得那日,母亲抱着我痛哭失声,我才有所明白——原来有段时日母亲失去了我,即便我就在她身旁。
父王做了许多年的摄政王,也许是因为太久了,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势力的积攒,以至于有人竟要推举他取代幼主掌权天下。那是我第一次从父王眼中看到了除了笑意之外的其他情绪,父王处死了那个提议的大臣,那个时候我才清楚父王的权柄势力膨胀到何种地步——可以不经任何程序毫不费力除掉一个位列权臣之守的宰相。
虽然母亲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就好像全然不知宰相死得突兀。但我知道她是因为太清楚了。
她知道父王会离开,就算是为了她和景涵。父王说她也有很多无奈,坐在那个位子上终是不能随心而为。父王自请削王归隐的折子她判了一夜,终是落了两个字“不准”。她信他,竟超乎了信任自己,她不准任何人再以任何理由弃她而去。
我曾经躲在朝阳后殿地暖室静静看母亲在大殿上垂听政事。她时而蹙眉。时而点头。每一位大臣地话她都细细琢磨。似乎不愿放过一个字。父王说。她太累了。干爹也这样说。我常想。她什么时候能歇一歇呢?是不是要等景涵长大?景涵看起来总是比同龄地孩子要大。也许是因为他从小要承担地东西就比别人多。我时常觉得景涵眼熟。不仅是因为他是我弟弟。还因为他更像那个男人。兄弟姐妹几个。据说我和执姐姐像母后。只景涵最像那个男人。他淡淡凝神思考地样子与他如出一辙。也难怪母后总看着他愣神。记忆中。母亲并不宠景涵。自他出生。她便俨然一副严父地威严。她对他比任何人都严苛。可我知道。正是对他期待了太多。所以她独不能宠他。
犹然记得母亲同我地那番谈论。许多年之后。我对皇宫对母亲地记忆也只是那时地朝阳正殿。她把我抱上龙位。龙位很高。高到我不敢往下俯视。只觉得自己站在云端之上随时都会摔得粉身碎骨。她站得离我很远。只声音飘荡在整个朝阳正殿地上空。她肃声问我要不要天下!
她没有偏爱。她只需一个能站在孤绝之上承担一切寂寞地人。无论是我。还是景隙。她说我是嫡长子。是离那个位置最近地人。她只说到此。然后便来要我地主意。
她希望天下安稳。必然会让另一个危及皇位地皇储离开。我知道如果我选了天下。景涵就会代我离开她。那一年景涵还不满五岁。送走那么年幼地孩子会比送我离开要痛吧!我地心里只有那么一个想法。我不怕孤绝。不在乎天下归属。我只不想她再痛。她已痛得足够多了!
她失去我那么久亦能走过来。也许这一次离开。她依然可以。我想要景涵留下来。这样她看着他就好像看着那个男人一样。这深宫太苦。我怕她没了景涵。没了那丝念想。会撑不下去。
我终是说了。做了最后地选择。
我说,我想要同干爹去山庄,我说我想念水伯。可我更想说,我真的不愿离开她,我怕思念会积攒成痛,我怕她的身影逐渐会在记忆中淡化模糊,我怕这一次不是她失去了我,而是我失去了她。
我离开
,天空无比阴沉,却终究没有落雪。她没有来送我T'床,亦不能送。我踩着孤寂的步子不敢回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站在城楼的阴影里躲身望着我离开。她在教我适应孤决,主掌纳兰山庄,握起的是另一个天下,亦需要一份寂寞。
那一日我跟在干爹身后,干爹沉默了许久终于出声了,“她很爱你,也许……最怕失去的是你。”
我点了点头,她真的爱我,所以才不把我捆缚在寂寞的深宫,宁愿给我一份自由,一片肆意潇洒的天空。她把景隙送上那个孤绝的位置,想她心里更痛,因为她得到了一位幼帝,却也因此失去了一个儿子。她失去了我一回,不愿再失去。而我……只不过是离开。
十三岁,在我离开京都的第五年,景涵皇权势力的牢固到无人能动摇,龙位上的幼年,竟有着超乎同龄人的自省和对权利的敏感,即便他还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孩童。父王知道,他是时候全身而退了。这一次母亲亦没有强留,据说她只笑了笑,就准了。我在接到景涵手函的片刻还是愣了神,我思虑最多的竟是父王真的能舍得吗?!
在山庄和父王日子过得快意潇洒,虽然他每日都在感叹日子惬意,可我知道,他最高兴的时候还是在母亲每年归乡的那些日子。而每当她离去的时候,他常常会呆立于窗旁多时动也不动,即便那身影早已不在。
我那顽劣秉性的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