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狗-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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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这小太监出现得如此凑巧,其中是否有蹊跷,自然也要查个清楚,便哼了一声道:“勉强是个可造之材。小子,回去跟你的上司说一声,就说黄清水身边缺个使唤人,要了你去当差。”
小太监唬了一跳,似是不信,紧接着脸上就露出恐惧与喜悦俱存的复杂神情。
好在他今日经历险死还生的劫难,心志似乎一下子成熟了不少,连忙跪下,朝黄清水磕了三个结结实实的响头,又跪着挪动膝盖,同样是用尽全身力气给刘屠狗三叩首,这才小心翼翼起身,弯腰抱起地上的大白鹅,轻手轻脚后退至院门,而后转身悄无声息地去了。
窦红莲冷笑道:“这还是方才那个追着鹅跑的孩子?都说魔门灭绝人性,我怎么瞧着是恰恰相反?”
刘屠狗上下打量了一番窦红莲,时间之长、眼神之肆无忌惮惹得这位窦少主横眉立目、险些就要拔刀。
他这才嘿嘿一笑,忽地冒出一句:“就冲你说俺吃饱了撑的,先前你算计我和雷烨交手的事儿,就一笔勾销!”
窦红莲气极而笑:“呦,那师侄女还得感谢小师叔您小人有大量了?”
眼瞅着诏狱南北衙新任的两位都统就要当着内务司总管太监的面火并,吴碍一挥长袖,小小院落中仿佛连天光都暗了一暗。
黄清水的苦瓜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显得更为难看了:“镇狱侯,日后怕就是这两个年轻人与焰婵争锋了,那孩子心气太高,恐怕难得善终。若真有那一天,还请刘都统看在今日结下的这个善缘份上,不求能保他性命,但求给他一个痛快。”
见刘屠狗脸上有些讶异,黄清水呵呵一笑:“看来刘都统在边军厮杀惯了,初入诏狱,还不大清楚,很多时候,落入咱们手里的那些可怜人,即便是有几根硬骨的,那也是虽不畏死,但求速死。”
刘屠狗闻言,才恍然想起,哪怕如佛道高士一般打了半晌的机锋,院中这四人在世人眼中,却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大凶大恶。
他感受着黄老太监身上衰弱得几乎与常人无异的气息,心道当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点点头道:“俺没什么手艺,唯独出刀还算爽利。”
黄清水点点头,笑容快慰:“这样一想,今天收下的那孩子开拓不足、守成有余,临了还能有个人给我送终。至于焰婵,怕就没这个福气喽。”
小院中一时安静下来。
远方,三道静鞭声传来,钟鼓齐鸣、百官山呼。
天子临朝,暮雨落花后的大朝会开始了。
第八十九章 长笑复长笑 贺护法longjindawan()
京师北城偏西,紫阳观。
昨天傍晚,满城暮雨落花,今日清晨,千丈青龙显圣。
且不提那风雪冰雹俱下、宛如天灾,随即先后有青光、玄黄气、黑焰遮盖天空,更有那神将横空、青虹惊天、妖鬼腾云、仙佛落珠,最后则是一青龙一金犬旁若无人地咬做一团,那叫一个眼花缭乱,就连打个闪,都跟下雨似的,天子脚下的百姓们何曾见过这个?
可要说真没见过那倒也未必,不少人终于记起了幼时曾听长辈讲述的年代久远的奇闻故事,今日才知那些个看似荒诞玄奇的传说,竟然都是真的!
身处京师,大伙儿也是隐约听说似乎近些年大周不甚太平,这社稷动荡、必出妖孽,神仙打架么,自然是凡人遭殃,于是等天一放晴,住在紫阳观左近的百姓甭管原本是否拜神信道,纷纷聚到观门外,只等观内道士开门迎客,好进去上一炷香、磕几个头,求一个心安、平安。
没等上多久,观门就开了,可惜却不是迎客。
观里的道士们一个个脸色阴沉,有些人还略显慌张,都是背着简单的行囊,一副要出门的架势,甚至有的连行李也无,却个个都提着剑,急匆匆地向外涌出。
见这些道人气息不善,倒也无人上前触霉头,待他们走远,一众百姓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正在此时,门内又走出一人,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容貌不过中人之姿,然而器宇轩昂、气质不俗,正应了那一句“腹有诗书气自华”。
他朝门外的百姓们行了一礼,朗声道:“诸位,老观主托左某告知,紫阳观即日起闭门谢客,从此不再接纳信客香火,不周之处,万望海涵!”
人群中有人认得此人,向众人小声道近日观内要修缮一间大殿,需重新粉饰壁画,这位就是老观主请来的画师了。
又听有人高声问道:“左先生,观里可是出了什么事?老观主闭门几天不要紧,可这给神灵的供奉是一天都缺少不得啊,我等信众可该如何是好?”
左姓画师既已传完了话,闻言只是摇了摇头,回身将观门合上,径直穿过人群,自顾自回家去了。
他就暂住在道观东侧仅仅一墙之隔的民居内,早年这房子原本的主人将之捐出,便成了道观的产业。
今日紫阳观树倒猢狲散,这院落的地契又落到了他的手里。
左姓画师关好院门,落下门栓,将道观门前的喧嚣隔绝在外。
院中打扫得很是干净,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过于干净了,竟见不到一片落叶,便连鸟粪、虫蚁之类的东西也不见踪影。
左姓画师没有进正堂,而是取出钥匙,打开了背靠道观的西厢房。
他先是在门外静立了片刻,这才迈步而入,同样关上了门。
厢房里的窗子也是关着的,是以显得有些阴暗,却同样是一尘不染。
房内略显空旷,只搁了一张条案,上面放了笔墨砚台等作画时的应用之物,除此之外并无它物。
若说有什么特异之处,那便是迎面的墙壁上色彩斑驳,竟是绘有整墙的壁画。
这面墙上绘了些山峰飞瀑、大日云烟,在正中位置的云海之上,则着重描摹了一条鳞爪飞扬的青龙。
作画者显然技艺高超,将这青龙画得极为灵动传神,若是仔细端详,竟与灵山天人剑气所化的那条颇有几分神似。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便是这条青龙的眼睛处空洞无物,不知何故尚未点睛,是以尚缺了几分神彩。
左姓画师对着壁画端详良久,忽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今日亲眼见证,我画龙堂祖师果然与灵山有旧,即便不是正经传承,也该是得了灵山天人剑仙的几分遗泽,甚至是亲自指点也未可知,嘿,谁能想到堂堂一代魔门巨擘,竟与道门纠缠不清?”
他环视四周,脸上露出古怪笑意:“又有谁能想到,如此大的一座道观,与灵山和谪仙帖都有牵扯,却成了我左宏道容身之所?”
说这话时,左宏道整个人的气质都是大变,明明眉眼还是那些眉眼,而先前满身的书卷气已荡然无存,尽显疏懒狂放之态,其中又带了些愤世嫉俗的阴郁之气,让人一看便知这是个不为世俗所拘的人物。
他眼神幽幽,忽地将左手手掌一翻,似无色又似暗蕴七彩毫光的灵气透掌而出。
原本空无一物的掌心随着灵气蒸腾,显露出一块刺青,形似一簇青黑色的火焰。
渐渐的,这簇火焰直立而起,在他的手掌上舞动燃烧着。
左宏道盯着火焰看了半晌,看神情似乎颇有些不满意。
他的修为不高,只是练气,将灵气外放并凝聚成形已是不易,时间一长就有些力不从心,火焰便如受了风,忽高忽低,明灭不定。
他见状不再耽搁,手托着火焰便向壁画上抹去。
谁知他境界虽普通,灵气倒有几分神异,青黑色的灵火所经之处,墙壁上斑驳的色彩开始消褪,重又恢复了大块大块的雪白。
左宏道如此这般忙活了半晌,将整条青龙所在的区域连同下方都抹成了白墙,只留下墙壁上方小半块山峰云海,倘若外人见了,定会以为这幅壁画只起了个头就不知何故停了笔,落得个有始无终。
他咬破右手食指,在原本是龙睛的位置郑重点了两下,后退几步看了看,似是觉得那血迹有些扎眼,走到条案前取了几支画笔,沾满各色颜料,随手朝白墙上一甩。
墙面上立刻多了许多斑斑点点,较先前自然了不少。
“嗯,这才是作画的样子。”
左宏道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这些日子在中原布置妥当,又得空落了几招暗子闲棋,佛门将气运北移,正可回去从容施展。”
“哼,江南四百八十寺,落笔苍龙百零八,也该到瓜熟蒂落之时了。什么灵山什么谷神殿,我再来时,定教这大势偏移、乾坤翻转!”
他忽地耳朵一动,闭上嘴侧耳听去,禁城方向隐隐有钟鼓乐声传来。
天子临朝,满城闻此声。
静静听了片刻,左宏道猛地将画笔一扔。
他仰天无声大笑,说不尽的狂放乖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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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丘山,甘泉宫。
去地百余丈的通天台上时而云雾缭绕、时而长风浩荡,两尊威严灿烂的金铜仙人之下,一大清早就摆起了宴席。
席面倒也简单,不过是些时鲜瓜果,再就是金铜仙人所接之秋晨甘露,以玉杯盛之。
赴宴的人更少,只谷神殿大祭司并灵山掌教葛抱川两人,各据几案、相对而坐,端木赐持玉壶侍立在侧。
待青龙金犬开始相斗,大祭司方才将端了半晌、只喝了一半的玉杯放下,一边瞧着端木赐将玉杯斟满,一边笑道:“葛掌教,幸而老夫还算沉得住气,否则几次险些就要动手,让老弟给谢山客陪葬啦!”
他复又举杯,一头灰发被台上长风吹起:“今日得见灵山天人剑,获益良多,当浮一大白!”
葛抱川哈哈大笑,亦是举杯相迎:“看来神主出手相救谢山客,此举并非只是出乎葛某一人的意料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谢山客心高气傲,竟想凭一己之力将天狱山千百年冤孽煞气吞下,难怪蹉跎三甲子未能神通。以他的才情,再忍忍未必没有机会,可怜被神主惦记上,终究是功亏一篑。我灵山帮了这么大的忙,大祭司请我喝几杯通天台甘露,这买卖可不亏。”
说罢,他将杯中甘露一饮而尽,赞叹道:“灵气浓郁,果然非同凡响。今日先饮金铜仙人之甘露,又得见五方雷帝紫玉盘,谷神王三宝得见其二,当真是不虚此行!”
大祭司对葛抱川的调侃不以为意,谢山客的修行固然艰难,然而一旦侥幸成功,势必神通无匹,他占据了天狱山要害之地,又是桀骜激愤的性子,到时只怕连神主和天子都不得不有所迁就,哪像现在,顶多就是个普通神通,甚至更弱,还要受神主节制而不得自由,如此一来,这京师里好些人都能睡个安稳觉了。
反观灵山,今次勉强保住了面子,论里子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天人剑这等利器,唯在秘不示人的时候才最是犀利,如此轻易就拿出来,嘿嘿……姚太乙能成就神通,暴烈勇猛的性子不无裨益,然而若不改弦更张、修身养性,今后也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当下他摇摇头道:“谢山客的得失祸福,不劳咱们操心,神主天心如何,也非我辈可知,倒是姚道兄的脾气还是那般急躁,一声不吭就祭出天人剑,长此以往,恐非天下之福啊。”
“嗯?大祭司言下之意,第二次西征已是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