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狗-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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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是干什么的咱们都清楚,为天子咬人而已,有原本那些个赭衣鹰、青衣犬当已足够,如今突然征召军伍,怕是要大兴杀戮。”
刘屠狗点点头道:“对付庙堂门阀,咱们小小黑鸦起不了啥大用处,还没京师禁军管用,自然是想着恶人自有恶人磨,让咱们这些不大恭顺的魔头去江湖中翻江倒海,顺手再把阿嵬身上的东西收入囊中。”
一旁饮水的阿嵬哼了一声,闷声闷气道:“还不是二爷心大,否则咱们去哪里快活不成,非要去趟这浑水?”
刘屠狗哈哈一笑,猛地站起身来,十分自在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却让任西畴和阿嵬产生了面对一只慵懒猛虎的错觉。
“当日在金城关城楼之上,谷神殿那名灵感境界的红衣武士对我隐隐散发敌意,我当时还在奇怪,以为是太过招摇,盖住了那人的风头,现在后知后觉,倒也跟先前的猜测相互印证一二。”
任西畴出身魔门,对谷神殿的观感自然称不上好,闻言也是一笑:“谷神殿虽是天子正祭、有实无名的护国教门,但神道向来受到庙堂忌惮压制,此次被诏狱压过一头,自然不会给大人好脸色。”
刘屠狗轻轻摇头,当日在金城关城楼之上不难看出,谷神殿三人与曹宪之这位朱衣大军机可谓分庭抗礼,可见并非完全如外间传言的那般处境尴尬。
他没跟任西畴说这些,只是对这位黑鸦中的第二位宗师笑道:“咱们黑鸦出身不好,几次血战立下的功勋到现在都人没给个说法,也不知镇狱侯爷的手面阔气不阔气?”
任西畴哑然失笑,随即眉头微微皱起,手指摩挲着腰间人皮鼓的鼓面,沉吟道:“现下咱们归属了诏狱,原本的那些功劳恐怕要落空,一位封号武侯的私军,别说军部,就是枢密院的军机们,又有谁敢越俎代庖?”
刘屠狗望向站在稍远处的董迪郎与张金碑,笑道:“此一去前途未卜,两位哥哥怎就甘心舍弃了大好家业?”
董迪郎脸上再看不出当日朔方城中横行霸道的骄矜之气,闻言拔出背上的家传切玉刀,抚摸着刀脊叹息一声,既有些遗憾,又有些释然:“大人,董家在朔方是数一数二的大族不假,可那是一代代人拿命换来的,而且池子就那么大,格局实在有限,早晚熬不住连天战火、一朝烟消云散,绝成不了公西氏那样的霸主大名。属下还没见过中原与江南的柔美风情,哪甘心一辈子在北地喝风吃沙?”
刘屠狗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杨雄戟的大嗓门已是响了起来:“这话矫情,不似男儿!直说你怕死便是,我看不只是你,只怕你整个董家也是如此,眼下战火四起,怕是顺水推舟拿二哥做了后路,更别提还能攀上镇狱侯这颗大树?”
董迪郎苦笑着拱手:“杨爷真是一针见血,不单是我,只怕张三哥也是如此吧?”
被董迪郎拖下水的张金碑沉默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汉子越来越寡言少语,并不热衷于言语寒暄,似乎所有大旗门子弟都是如此。北地男儿,总是将一腔英雄血性掩盖于朴实厚重的气质之下。当然了,某个老奸巨猾的老兵痞除外。
刘屠狗点点头,对此毫不介怀,都是有家有业见过世面的人物,哪能真就无缘无故地给自己卖命,更多的还是看上了镇狱侯吧?
任西畴察言观色,轻笑道:“大人也不必妄自菲薄,若非大人天纵英才,又有容人之量,我们也不敢以身家性命相托。自来英雄兴起,不过如此而已。”
刘屠狗洒然一笑,忽地想起了曾经誓言。
他翻身上马,双眼明亮如星辰。
“此去京华,当与天下英杰一较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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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徐徐展开吧,每到新剧情开始时就有种千头万绪的赶脚。)
第二章 夜祭(上)()
星垂四野,月光皎洁。
三百人近千匹战马的骑队汇聚成黑色的湍急江流,冲突激荡,遮蔽了老长一截官道。
前方,驿站遥遥在望,更远处灯火点点、屋舍隐隐,是个临河靠山的小村庄。
许多黑鸦的脸上都不由自主露出喜色,小小驿站自然安置不下这么多人,但让大伙儿吃上一口热饭还是可以办到。
至于那个小村庄,二爷掌军以来令行禁止,黑鸦卫依着军伍规矩行动,从来都是自行扎营,还不至于扰民。
“二哥,有些不对劲啊。”
杨雄戟骑牛自队伍最前端折返,奔到刘屠狗近前说道。
他胯下的雪蹄绿螭兽有些不耐烦,蹄子狠狠地刨着土,然而官道的夯土异常坚实,以它的力气刨了几下,竟然只是一点儿微不足道的浅坑。
刘屠狗点点头道:“那个村子是空的,人都去了山上。”
众人们的目光朝着更远方望去,黑鸦卫四处奔波,这样的驿站和村庄见得多了,眼前这个确如杨雄戟所说,有些异样。
只见村庄背靠着的小山上点缀了许多火把,连接成串,自山脚一路排到了山顶的茂密林中。
山鸟惊飞,在山林上空盘旋。
夜里上山,还是全村倾巢而出,其中必有缘故。
刘屠狗想了想,挥手道:“先去驿站瞧瞧,徐东江、傅阳关,你们带人打头。”
“是!”
两名自朔方追随而来的血棠什长应命而出、策马如龙,自有几名部属跟随,一少年一中年,都是干练果决、意志坚定的人物,再见不到一丝稚气、酸气。
两个不满员的什率先靠近驿站,并不急着叩门,而是自门前分流,绕向驿站两侧,有几人持弩跃上墙头,占据了几处险要位置。
在朝廷设置的驿站如此作为,可不是谁都做得出来,这些黑鸦却浑然不觉有何不妥。
杨雄戟随后赶到,骑牛横戟立在驿站院门前,望着紧闭的院门扯开大嗓门喊道:“驿丞快出来,天都还没黑透呢,怎就关门睡大觉了?”
他喊了两声,见无人应答,就有些焦躁,恼怒道:“来啊,进去开门!”
墙头上立着的一名黑鸦回头瞧了傅阳关一眼,见修为日深、城府也愈发深了的自家什长轻轻点头,这才跃了下去,从里面打开了院门。
几名黑鸦骑马冲了进去,不多时就拉扯着一个满身马粪味道的醉汉出来,衣襟上还有些呕吐出来的恶心东西。
这醉汉闭着眼睛,醉得浑身无力,嘴上却不肯闲着,兀自骂骂咧咧:“哪里来的狗东西,敢到官家的驿站里撒野,真当没了王法不成?惹急了大爷,也不必禀告县尊,径直丢去后山祭了山神,才晓得大爷不是好惹……”
骂完又哭:“都祭了吧,大家死了干净!”
任西畴仔细感应一番,有些小心翼翼地朝刘屠狗笑道:“大人,若是属下灵觉无悟,这驿站中恐怕只剩下此人了。”
刘屠狗点点头:“你是厚积薄发,所以境界这么快就已稳固,我当日为了夯实境界,几经生死波折,可要狼狈太多了。”
任西畴微微低头:“哪比得上大人英才天纵。”
在他看来,虽然大人说自己因为根基不稳、自行跌境重修,虽然他任西畴已夯实了根基,成就了实打实的灵感初境,每当面对大人时却总是如临深渊,有种发自内心的战栗恐惧。
刘屠狗哑然失笑,这个魔门北宗的传人还真是识时务,很懂得伏低做小,全不见半分宗师应有的傲骨,反倒让见惯了人心的病虎山二爷都有些不习惯。
然而只要听过那首以人皮鼓奏响、长歌当哭的《乱世歌行》,谁人敢把这个任老哥等闲视之?
他这样想着,扭头看了桑源一眼。
这个原本是任西畴亲信的汉子一度处境尴尬,大部分时间都是默然无语,只在战场上才会显露出几分疯癫嗜血的本来面目。
随着任西畴成就宗师,境界提升后心胸眼界自然不同,彼此差距拉开,原本羁绊桑源的世俗枷锁反倒有了松动,让他渐渐活跃起来。
桑源注意到刘屠狗的眼神,当下会意,抬腿跃下马背,一脚揣在那醉汉的胸口。
醉汉的身子被踢得向后飞出,然而肩膀被一名黑鸦按住,只是双腿离地,上半身却不得不留在原地,紧接着就砰地一声给平平地拍在地上。
醉汉这下有了清醒了些,挣扎着扬起头,干呕一声,似是要张嘴呕吐。
桑源皱皱眉,一脚点在醉汉后辈脊椎,将醉汉已然扬起的上半身压回了地面,整张脸猛地砸进泥土里。
呕!
本欲喷薄而出的秽物硬是给压回口鼻,醉汉痛苦地闷哼一声,手脚抽动几下,似是极为痛苦。
连带不少黑鸦也是脸上抽搐,心道若是这般给生生淹死,该是何等的荒唐悲惨?
这桑源还真是劣性难改,刘屠狗颇有些无奈,摆手道:“行了,一个醉汉而已,别真弄死了。”
桑源点头称是,蹲下身提起醉汉后衣领,用力抖了抖,随后耐心向一脸泥土与秽物的醉汉问了几句,才抬头道:“大人,这后山上当有个乡民私设的野祭淫祠,要用生灵活祭,今日正是时候,乡民都上了山。”
他说得随意,黑鸦们也大多听得漫不经心,这类事情在相对贫瘠养不出山精水怪的北地军州固然少见,但放眼周天却实属寻常,甚至徐东江等祖籍南方的黑鸦都或多或少耳闻目见过,更别提个别黑鸦在寄身先登寨之前本就是无恶不作的魔头,没少做这类缺德勾当,对其中的道道可以说是门儿清。
钟灵毓秀的山水之间难免有些灵异滋生,更别提周天之下专有一等修为不上不下的修士,利欲熏心,仗着有些手段就愚弄乡民,或求财货美色,或私修神道,前者倒也罢了,后者则是犯了谷神殿等国家正祭的大忌,一旦成了气候,必然会引来红衣护殿武士的无情剿杀。
换句话说,今天这事儿是谷神殿该管,与黑鸦卫却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黑鸦们大多见怪不怪,刘屠狗反倒起了兴致。
兰陵所在的云州虽然偏僻,却足够繁华富庶,鬼神之事就难兴盛,虽听说西面大山里的蛮族尽皆信奉邪神,惯用活人祭祀,却没有谁真正见过,他一个狗屠子就更别提了。
刘屠狗想了想,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笑着下令道:“左右无事,几位百骑长随我上山去瞧瞧热闹,余下兄弟就在这驿站旁扎营,借灶生火做饭,一切事务,俱由徐东江总揽,违令者杀!”
几位百骑长对视一眼,拱手道:“是!”
第三章 夜祭(中)()
星月灿烂,满目青山。
山势平缓,除林木茂盛之外并无丝毫特异之处,五骑经由山道缓缓而上,遥遥可见无数火把聚于山顶,如一朵巨大火莲盛开。
刘屠狗一骑当先,神态从容,甚至有些慵懒随性的意味儿。
杨雄戟骑牛越过另外三位百骑长,赶上刘屠狗后微不可察地朝身后努了努嘴,嘴角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轻声道:“二哥忒不地道,吃相也难看,不怕生分了,就此起了异心?”
他说的没头没脑,但显而易见指的是刘屠狗调开所有百夫长,命心腹徐东江节制所有士卒的事情。
刘屠狗哑然失笑,身后三人哪个不是修为精绝、心思剔透之辈,又隔得如此之近,想不看到听到这厮的小动作都难,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