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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清末四公子-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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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以为这一诗一跋,有如遗嘱,真成语谶。嗣同曾从杨仁山学佛,其夫人亦知佛法,故有“十五年来同学道”之语。跋中劝妻节俭,“免得人说嫌话”,正指庶母而言。嗣同情感丰富,笃于手足之爱,而两兄、两姐,均先嗣同而卒,次兄嗣襄于光绪十五年殁于台湾,接得噩耗,一恸晕绝。岂知嗣同亦竟于三十四岁的英年,毕命西市,至此他的母亲徐夫人所生二子三女,皆已不存,地下有知,必不瞑目。但生者已矣,死者何堪?清末达官,家庭遭遇之惨者,莫如谭继洵。

第二章忧国愤时(1 )

光绪甲午之役,对中国知识分子的刺激,深刻无比。谭嗣同忧国愤时,真有椎心泣血之慨,看到康有为、梁启超“公车上书”,轰轰烈烈,自然向往,因于乙未年秋冬之间,只身北上。其时康有为虽因“强学会”为旧派所嫉,听人之劝,由京南下,暂避风头,无从晤面以外,但与梁启超一见即成莫逆。此外以贵公子的身份,在京中结识了好些名士,皆为一时俊彦,在现代史上各有一席之地。特据左舜生所列出的名单,作一简介:夏曾佑,字穗卿,号别士,又号碎佛,杭州人,光绪十六年庚寅的会元,点翰林,夏元瑜兄的尊人。夏别士极渊博,五十以后,弃书不观,谓天下无可读之书,无可谈之人,牢骚可想,终以酒废,且以酒死。于当世举人,自谓“孙仲容吾敬之,章枚叔(太炎)吾畏之,严几道吾友之”。谭嗣同认识夏别士,是由梁启超所介绍,但夏别士意颇轻之,说“梁卓如作清代学术概论,误处开卷便得”。举数例,信然。

夏别士亦为诗人,中年所作,诡怪无比,如:云龙冉冉帝之旁,洪水茫茫下土方,板板上元有元子,亭亭我主号文王。

晚年则归于淡雅简练,如《己亥与章枚叔夜饮即送其之天津》两律:我居北海君南海,浩荡江湖幸一逢。寒风凄雨秋正苦,疏灯草具酒将空。一望遗恨沉吟老,数着残棋万变中。世界果然无作者,殷勤重为拭青锋。

拔剑高歌望友生,强施枉策助长征。经神孤寄刘荀外,此法兼持老墨衡。四海何年归倦羽,一身自爱尽平生。箜唱遍西风恶,延伫孤云一怆情。

夏别士论诗,以为“清三百年绝句,当推二王。壬秋第一,贻上第二。贻上无我,王翁有我。”以王壬秋、王渔洋并论,其说甚奇亦甚新。夏别士为文论学,不肯轻蹈前人窠臼,于此可见。

文廷式,字芸阁,号道希,江西萍乡人。此人一生的遭遇,极富戏剧性。他教珍妃读过书,又是翁同的得意门生,而翁同又是帝师。这个三角关系,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所谓“帝党”。慈禧太后为了抑制光绪的权力扩张,首先要对付翁同,因而一面加以安抚,一面以驱逐文廷式、幽禁珍妃作为警告。其间后党、帝党势力的消长,以及彼此勾心斗角的脉络痕迹,固甚明显。

文廷式工于韶语、骈文、诗、词,无不清丽秀雅,调尤丽,而体貌魁伟。王壬秋说梁鼎芬为“大盗之貌”,文廷式实亦类似。被逐后抑郁无聊,以终。

沈曾植,字子培,号乙,又号寐叟。他是光绪六年丙辰科的三甲进士。这一科的会试,由翁同主持,得人甚盛:王懿荣、梁鼎芬、于式枚、李慈铭、徐琪、安维峻、郭曾,还有杨崇伊,都在这一榜,但论人品学问,都不及沈曾植。

沈曾植入仕后,先在刑部当司官,外放后官至安徽藩司,清亡不仕。当时在上海的遗老,瞿鸿科名、官位都最高,自是领袖。瞿殁后,公认沈曾植冠冕群伦。王国维对沈极为推崇,左舜生说他是有清三百年学术史上的殿军。于书无所不读,“综览百家,旁及二氏”,虽无专门著作,但“海日楼”的随笔,嘉惠后学不浅。书法冠绝一时,近时工书者,无不敛手推重。

王鹏运,字幼遐,号半塘老人,广西临桂人。功名不过举人,官亦不过给谏,但为同光大名士之一。吾友汪中教授作《清词金荃》,刊之为同光词人之首,其论如此:半塘早年词由碧山、白石入手。甲午之后,国势陵夷,与文廷式唱酬。廷式磊落权奇之士,所作多激壮之音,故半塘此时趋步稼轩。

丙申以后,渐由稼轩梦窗而追清真,蜩知集中,次清真韵者凡十四阕,此盖受疆邸、大鹤之影响。

半塘有功词坛,尤在校刊词集,况周颐、朱强村助之,影刻成四印斋所刻词,共二十五种。强村词学,亦受半塘引导,厥功伟矣。况氏有半塘老人传,强村题半塘定稿曰:“香一瓣,长为半塘翁。得象每兼花外永,起孱差较茗柯雄,岭表此宗风。”亦见其倾倒矣。

按:强屯为朱孝臧,大鹤则郑文焯,况周颐是王鹏运的小同乡。论王鹏运词学渊源,乃由南宋王沂孙(碧山)、姜夔(白石)入手,兼取辛弃疾(稼轩),而终由吴文英(梦窗),以追北宋的周邦彦(清真)。词至清真,犹诗至少陵,空前绝后的第一作手。王鹏运追及此境界,自足为同光词坛盟主。况周颐以为王鹏运的词,得力于王沂孙(王有《花外集》),而振衰起敝之功,过于常州词派的创始者张惠言(张有《茗柯词》),而(岭表此宗风)则以创广西词派期诸王鹏运,惜乎(岭表)的后劲不继。

张元济,字菊生,以字行,浙江海盐人。光绪十八年壬辰科的翰林,与蔡元培同年。甲午一役,与一般有志气的士大夫一样,饱受刺激之余,力主改革。当时的所谓“新党”,大致分急进、缓进两派,前者主张政治改革,淘汰老朽,登进新人;后者认为应以启迪民智着手。张菊生是缓进派,在京中办了一所“通艺学堂”,教授英文、数学,有学生四五十人。其时张菊生在总理衙门章京上行走,总理大臣张荫桓得翁同的支持,权势日上,对通艺学堂赞助甚力,目的亦是为了总署培植人才。

戊戌四月间,他与康有为同为翰林院侍读学士徐致靖所保荐,四月二十八日与康同被召见,时为翁同被逐的第二天。六七月间曾劝康南下办学,康不听,八月初之政变,张毫无所闻。事后照常入值,静待被捕。至八月二十三革职,永不叙用。回上海不久,参加商务印书馆工作,最后成为此一中国最大出版机构的最高负责人。

张菊生为近代版本目录学专家,鉴别宋椠,更为权威。丁日昌持静斋以后,广东收藏宋版最有名的是潘宗周,以从“皇二子”袁克文购得号称海内孤本的宋刻《礼记正义》,因称其藏书楼为宝礼堂,辑有《宝礼堂宋本书录》。张菊生为作一数千言的序,列举宋版体裁、格式、纸、墨、书法,为研究宋版者必读之文。

江标,字廷霞,号萱圃,一号师(许)。光绪十五年己丑翰林,官至湖南学政。其时陈宝箴当巡抚,力扫积弊,开发山林,谋以一隅之地,立富强之基。江标赞助合作,以新学课士,使守旧的风气,得以逐渐转移。他是苏州人,为叶昌炽的弟子,精于碑版目录之学,刻有灵鹣阁丛书。

第二章忧国愤时(2 )

熊希龄,字秉三,湖南凤凰县人,所以熊贵后称之为“熊凤凰”。光绪十八年进士,但至二十年始补应殿试。以妻丧及续弦,请假回籍,佐陈宝箴、三立父子办理新政,深受器重。其时湖南鼓吹新政,培植人才,办有时务学堂、湘学新报、南学会。湖南守旧派奉王祭酒先谦为“祭酒”,手下大将为叶麻子叶德辉,以巡抚袒熊,旧派不敌。叶麻子因用熊、陈二姓,以拆字格作一谐联相比:“四足不停,到底有何能干?一耳偏听,晓得什么东西?”又有一次南学会请湘中名儒皮锡瑞演讲,熊希龄亲自摇铃开会,叶又作一联,以锡瑞字鹿门,乃用姓字首二字曰:“鹿皮讲学,熊掌摇铃”,闻者无不大噱。

熊、叶的结怨,在于王先谦等上公呈攻击梁启超及时务学堂,熊希龄乃展开反击,黄彰健记述:湘绅公呈上于五月二十二日。在五月二十六日,湘绅熊希龄、黄膺、戴展诚、吴獬、戴德诚,遂联名公恳抚院整顿通省书院。他们认为:通省书院积弊太深是由于书院山长多由回籍绅士担任,“视为养志之资,或假师位以要结官府,招摇纳贿”,熊希龄等人此一呈文很明显的是针对王先谦说的。

他们在呈文中提到,湖南绅士“分畛域,非本地士绅不能当山长。倘聘他省之人,束或重,于是觊觎排挤,无所不至”。这是针对叶德辉谋求时务学堂总教习而说的,湖南时务学堂总教习的薪俸,在其时湖南学界中最高。他们的呈文提到,近来各书院山长多不住院,而学生太多,乃立斋长等名色领袖之。斋长既与学生地位相等,无人敬畏,以致书院风气甚坏。这又是针对王先谦的岳鹿书院说的。王先谦在复毕永年书中,即已自承,因不放心家庭,未能住院,只好聘斋长,管理学生。

熊领衔的呈文要求陈宝箴将全省书院山长本年束全行致送,另行延请博通时务之人主讲,这自然是办不到的。熊希龄等人的呈文不过是由于湘绅分呈上后,他们借此向王先谦、叶德辉等人出气。

书院山长的地位极高,所谓“老师宿儒”,往往为督抚所尊礼,为王湘绮应聘主成都尊经书院,丁宝桢待以上宾之礼。桐城派名家吴汝纶,先在直隶当知州,风尘俗吏,奔走为劳,因称病辞官。李鸿章立即聘他主讲保定莲池书院。吴汝纶接到聘书,立即去拜总督,李鸿章开中门迎接。按:延宾之礼有所谓“软进硬出”,如门生拜老师,进由便门,出则开中门相送,如“硬进”则必“硬出”,将军拜总督固持此礼,老师拜门生亦然,李鸿章乃是代表通省士子尊师,犹如东主之视西席。知州见总督,要递手版,命坐则坐,否则鹄立以俟,如今分庭抗体,地位过于监司。李鸿章道是“为吴挚甫一吐递手版,坐官厅的肮脏气”。山长地位既如此之尊,则有事直接见督抚,营求请托,督抚亦往往买账。王先谦在湖南实不免有此情事。熊希龄的攻击不虚,而结怨自然更深。

戊戌政变后,熊为新党,受了革职交地方官严加管束的处分。辛丑议和,新党的处分无不开复,熊以得东三省总督赵尔巽的赏识,召赴关外,继赴日本考察,与革命党及保皇党都有往还。

熊希龄的崭露头角,是为考察党政五大臣充任参赞,自安排旅程到回国提出考察报告,一手包办。五大臣提出的有关宪政的文件,一共三件,是由熊希龄代托梁启超及杨度捉的刀。

入民国后,熊任唐绍仪内阁的财政部长。民国二年七月组阁,号称“名流内阁”。三年三月辞职,从此与政治绝缘。他在前清的官职,只是一个盐法道。民国元年崛起入阁以至组阁,前后不足三年,即已识透宦海滋味,说来真如黄粱一梦。

民国八九年间,熊希龄在北平创办香山慈幼院,为其毕生事业所寄。二十年丧偶,二十四年与江山毛彦文女士结婚。毛为家叔昂若所资助留美,精神恋爱数年,终以使君有妇,难谐好梦。毛已三十有三,嫔六十六岁的熊希龄,年龄正好相差一倍,益成佳话。两年后,抗战爆发,熊以世界红十字会中华总会会长的身份,偕爱妻赴上海办理战地救护工作。秋冬闲转赴西南,道经香港以心脏病突发去世,享年六十八岁。

张謇,字季直。此公生平,知者甚多,笔者前亦谈过,经历不必赘述。所可得而言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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