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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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每次大战,只要能顶住金人攻击,就绝不肯扩大战果,唯恐金人当真送还二帝。
而金国也知道赵构心思,对他又拉又打,双方保有一定的默契,绝不会在赵佶与赵桓身上出乱子。
只是越是如此,就显的当年赵构保有余地,有着迎还君父的心思,而赵桓则是一意狠打,对被囚禁在北国的亲生父亲绝无挂念,则旁人有些微言指责,也就不足为怪。
想到如此,赵桓恍然大悟,看着面露笑意正含笑看向自己的孟后,心中着实感激。
对方如此点醒相帮,自然也是因着赵桓平日里多有照顾,并不怠慢她这个婶母所致,赵桓思想起来,心中只觉惭愧。
当即站起身来,躬身深施一礼,正色道:“多谢太后。”
孟后笑道:“官家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如何料理,今日已晚,好生歇息去吧。”
赵桓含笑答应,命人奉侍着孟后离去,待看到她颤巍巍下了楼,一行宫灯星火璀璨,如一条火龙一般透逦往后宫而去,他敛了脸上笑容,心里却甚觉尴尬。
对方夸他有手段,他自己心里却是清楚,近来自己只顾着前方战事,后宫朝野间疏于料理,这两个月来对方暗中布局,种种措施阴狠狡诈,兴风作浪搅云弄雨,待他发觉时,宫中都已是如此情形,更惶论民间。
他布置了登闻司与行人司,自以为一手掌握官员,一手查察军情,却忽视了古人也不是傻子,正面战场既然僵持,那么自然也会寻着他的软肋下手。
回得寝宫之后,赵桓再也无心料理别事,只是连夜召得人来,急命费伦多派人手,查察民间情形,他深知对方必定已有所知,只是古人为尊者讳的教条深入人心,事关赵桓清誉,其中还有不少隐私难与人言之处,是以费伦就算听闻,为着避违也不敢上报,是以赵桓特意有命,命费伦切实回报,不得再畏缩隐瞒。
他一夜不得安眠,待得第二天清晨,折彦适连夜审明,议论皇帝口多不敬地,已经攀连牵扯出宫中数十名内侍宫人,甚至关连到班直侍卫,而再去追查,线头又直到宫外,盘丝错结复杂之极,而这些人又多半以谣传谣,倒是并没有刻意为之的迹象。
这一情形,与赵桓所料并无偏差,这风声自然是从宫外先起,然后直传入宫内。
此时他气性甚是不好,披衣而起伫立门前,听得折彦适说完,也不沉吟,当即令道:“宫外你不必管了,朕已经交待费伦去做。宫内查出来的,侍卫赶出宫去,内侍们重责!”
略一沉吟,赵桓又道:“宫人交给太后处置,去吧!”
折彦适大声应诺,却听赵桓又怒道:“你是提举皇城司,替朕看好这个家,晓得么?不要因循,查到的狠狠的重责。”
折彦适并无别话,立刻听命而去。
待赵桓起身后召见大臣,谢亮赵开等人自左角门而入,却正见折彦适仗责内侍,几十人剥了裤子,板子打的山响,血肉横飞之际,一众内侍却无人敢吭一声求饶。
谢亮等人见了诧异,知道宫中必有变故,匆忙进内,见礼之后,却听赵桓悠然道:“朕想,近日应该要派使者,前去五国探视上皇情形如何。”
第八十章 往事可追
随口而发,谢亮等人却是猛然一惊。
皇帝回来两年多的时光,并没有派遣过使者往金国,唯有上次金人送还了不少被俘的大臣,双方接洽时曾经有使者接触,皇帝命人给远在五国城的赵佶送去了一些生活用具。
而这一年多的时间,两边打生打死,争战不停,根本就没有接触,问好送物之举,自然是无可进行。
今日宫中情形诡异,皇帝却突然提起派人问候上皇的话头,自然教各人诧异非常。
见诸臣都噤口不言,赵桓冷笑一声,知道他们必定也对宫中谣言有所耳闻。
当下逼视诸人,问道:“诸卿如何看?”
眼前众臣,赵开新进,谢亮张所等人其实并不如何受皇帝信重,与赵鼎等枢臣不同,眼下又说的是极敏感的天家骨肉分离的话题,其中关涉着靖康二年惨变和金宋两国战和大事,众人哪敢胡乱发言。
半响过后,谢亮方先期期艾艾道:“陛下父子情深,想派人去探视上皇,也是该当。”
他一开口,旁人如释重负,亦跟着道:“不错,是该派人去看一下上皇起居。”
赵框接过内侍呈送上来的茶碗,轻轻吹开浮叶,悠然道:“既然诸卿都以为该当如此,那么究竟选谁出使为好?”
此语一出,殿中却比适才更加沉闷。
金人屡吃败仗,死伤惨重,两国间情形已由纯粹的宋人吃亏而逆转,那金人虎狼之性,当年势强时还经常扣押宋使,现下屡次吃亏,万一有个不妥,使臣可就不止是被扣那么简单了。
况且就算性命无虞。被扣在北方关个十年八年,冰天雪地里喝风钻沙,可也当真苦极。
如此一来,当着众人的面推荐别人去上京公干,甚至跑到五国城,这等若是把人往死里得罪,况且不知本人意愿,若是推荐了而装病推辞。甚或辞官落跑,与其到时候两边都吃挂落,倒不如现下保持沉默的好。
至于自荐,那更是提也莫提。
见各人闷声不响,赵桓冷笑道:“我父子当年被俘,青衣笠帽冰天雪地里赶路,到了五国还被逼自己种地,挑水施肥浇粪捉虫无所不为,种种苦楚不可胜数。今以朕的身份自然不能亲去,怎么想选一个为朕分忧的人选,竟也是不可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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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偏狭,眼前不过数十大臣,都是位至宰执或是枢密,以及一些重要部门的长官,而此时各人听得皇帝计述当日北国情形,想到以天子至尊而在冰天雪地里刨土趁食还要忍受金人苛责虐待,却都是忍不住跪将下来,口中俱道:“臣等死罪。愿为陛下效力出使。”
“嗯,今日殿中,还都是朕重新选拔任用,究竟要比靖康二年好一些!”
赵桓站起身来,抬眼看向殿外,只见远边天际乌云压顶。朔风凛洌直拍殿门,他眼中似有泪光,喃喃道:“朕当日由金营议和出来,饱受金人侮辱,曾道:宰相误我父子。而京城百姓于道路两侧相迎,闻言都是泪下。”
见众人都匍匐而不能言。更有人悚然动容,有几个亲历过当日事的大臣,竟是开始低泣。
赵桓心中却是波澜不起,适才讲说地不过是他听闻到的往事。原是并不以身投入,今日讲说。不过是要比说当日责任,训斥完后,还要编成书籍刊印天下,以涮洗他本人在靖康二年的责任,此事原本早该进行,只是赵桓并不太在意往事,究竟心里并不把自己当成靖康二年的那个懦夫,而今谣言纷传,他这才明白,靖康二年已经与自己密切相连,当日的人与今日的他,已是牢不可分。
当下又厉声道:“当日大臣,兵部尚书搜刮民财以济敌军,宰相无一人不请议和,枢密奉上皇南逃,朕的帝师耿南仲最受朕信重,对朕也是忠心耿耿,结果亦是绝口不敢言战!今日坊间有言,朕今日坚毅敢战,与当年绝然不同,其实是朕大权在手,拔擢敢战大臣,一意抗敌到底,若是换了那些所谓大臣,朕以一已之力,又能如何?”
他说到这里,到确实是气怒难解,北宋之亡,一半亡在皇帝无能懦弱,另一半确实得算在那些无耻无能的大臣身上。满口儒家经义,一旦需用时,则脚底抹油有之,投敌效力蛮夷有之,纵是气节不亏,也是能力不敷者多,真正公忠廉能又勇毅敢战者,百中不能出其一。
皇帝由选择使臣,说到靖康二年事,语气已经是越发峻刻,各人原本还不解其意,到得此时,终于明白是在为当年事开解。
当下俱都答:“当日大臣无能,误国害民,请陛下重治其罪。”
“罢了。”赵桓摆手回座,语气已经转为平静,只看着众人道:“诸卿起身说话。”
各人依命起身,虞允文却是站前一步,向着赵桓道:“臣愿意代天出使,请陛下依允。”
赵框看他一眼,见对方双目炯炯,并不退让,显是出自至诚,而他身后各人,也有同样坚决,更多地,却是转头规避。
他倒也并不愤愤,出身寻常的人,自然也能理解普通人趋利避害的心思,任是忠君爱国叫山响,事到临头时无视自身利害的,又有几人。
是谓英雄究竟不同于寻常人的,便是此点了。
当下向着虞允文微笑道:“河南府一带金兵又有异动,你当日随朕亲征,比较旁人更知战场情形,今张俊犹在前方,赵鼎亦在漳关未归,朕身边需得有人襄助,卿不可远离。”
将虞允文劝下,赵桓目视主动请求出使的诸臣,良久之后,终点头道:“韩卿可为使臣。”
此语一出,被他点名的韩肖胃面色如常,只上前躬身一礼,并无别话。倒是在他身后,明显有不少人松了一口大气,吁气之声隐约可闻。
赵桓心里暗笑,沉吟着向韩肖胃道:训,卿为瑞明殿学士,同签枢密院事,已经不是寻常小臣可比,料想金人不会特别留难。”
他话未说完,韩肖胃便接道:“纵是金人留难,臣只要能见到上皇问及起居,便是不辱此命,请陛下放心。”
见赵桓面露笑意,他又问道:“若是金人谈判议和,臣当如何?若是议和条件里有送还上皇之语,臣又当如何,请陛下示下。”
赵桓选择此人,就是因他在为给事中时,就经常奉命出使辽国,也算是通晓外交事物的资深大臣,对方倒是果然经验十足,尚未起身,便问了赵桓核心大事,以出使得好方便行事。
见对方静候自己答话,赵桓却是头疼非常。
不做举动,不理会赵佶生死,显然无法扑灭这一股妖氛,而一旦派出使臣,事情的发展未必能尽如人意。
以赵桓地意思,自然是赵佶老死北国最好,免得回来添乱。而此时历史的发展轨迹已经远远不同正史,金人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此时却懵懂不知,使者一去,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他也完全没有把握。
当下只得沉吟着答道:“议和一事休提,对方若是提起,只索答他:退还我大宋失土,交还所有掠去的钱财器物,归还幽燕,两国以长城为界,为兄弟之国,方能致和。若是不依,则无可谈判。”
“是,臣遵命施行,就这般与金人关说。”
这一番吩咐,与赵桓向来的态度相同,殿中大臣,也是他亲自选拔的朝中主战官员,对这样的处置也绝无疑问,全数赞同。
“……至于上皇,晓喻金人知道,朕愿意以金银赎回,以奉上皇南归。而若是以上皇来要挟议和,则不必理会。”
这话也说的近情在理,总算是对内外上下都有了交代,也是赵桓苦思后的结果。
金银小事,自然给付地起,而依据他对历史知识的掌握,自从完颜宗望死后,金国上层虽有放归赵佶的打算,却一直未曾实行。而伪齐立后,为了让这个伪皇朝安心效力,更加不可能放归当日被俘的宋朝皇帝或宗室南归。
而以赵佶南归的问题来谈判议和大事,纵是赵桓否决,天下人也绝无话说,是以虽然表面做态要迎回赵佶,多半仍无结果,这样一来,自然是皆大欢喜。
如此一来,自上元节后,赵桓先是用折彦适整肃内宫,然后正式宣诏派遣使臣,前去探视太上皇赵佶,同时大造舆论,将靖康二年的事,多半推在了臣下身上,将他自己地责任推卸大半,同时将诏命圣训刊行天下,以矫正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