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师姐的剑-第2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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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远之此话一出,当场就有好几个人变了脸色。
卫明阳哼笑一声:“直若坦荡真君子,事无不可对人言。三个和尚挑水挑不过一个和尚,就是败在这藏掖欺诈,勾心斗角上了。人修的道统你学的不怎样,人修的恶习你倒是学得很快?”卫明阳没什么耐心的看着邓远之:“所有人不得隐瞒,直接发血誓,干还是不干?”
邓远之终于抬起了眼,深黑的眼睛盯着冷酷傲慢的夜城帝君,直接道:“你们谈吧,我退出。”
卫明阳岔着两手立在原地,活像被人一颗过河的小兵将了军。
“你这个……你这是赌气!”
邓远之稳稳的回答:“卫帝座,我与你不同。即便做魔修的时候,我也一直知道,自己是个人。人有七情六欲,人有龌龊胆怯,人还有……理性。”邓远之阖了一下眼,又睁开。黑而直的眼睫像一把硬鬃的马刷,戳进卫明阳的心脏。一刷子下去不但去污,而且见血。
卫明阳青白着脸色瞪他,这小子嘴巴怎么这么毒!
邓远之忽然神色微妙的,扯起嘴角浅笑了一下,找到了一点儿“我比你见过的风浪更多”之类的优越感。
他真的很讨厌跟卫明阳说话,不是讨厌这个人,而是讨厌看见这个人。
依稀当年,他身边也曾有一群相类的人,孤高,狂傲,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以为自己信奉合该被所有人遵守。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五十年前?还是八十年前?
那时候他还是个初登仙途的轻狂少年,风华正茂,天资骄人。觉得这世上的一切都可以凭双手去摘取,以为能承担自己的选择造成的一切结果,以为自己是这天下唯一夙兴夜寐的天才,以为自己是这条通天之路上最熬得住苦难的真男人。
物以类聚,彼时的他,身边聚集了一群“卫明阳”,甚至有些比卫明阳更狂,比卫明阳更惊艳。
可是后来……他们都死了。
邓远之忽然有些疲惫的厌倦,觉得这么跟卫明阳较真,就像当年在程思成家里卧底七年一样。
很没有意思。
其实他们是一样的人物模板,叫作“自以为是的蠢蛋”。
以至于邓远之看见卫明阳就会想起当年的自己,和当年的他们。烦不胜烦。
那时候的兄弟们也有出身微贱,也有命途多舛,他们以为人生中的风浪已经见过了,前边儿没什么爬不过去的高山。过了很久才明白,挫折这个东西,它真不是一个可以借由他人之口统一定义的概念。
别人眼中的困难,未必会成为你的困难;别人眼中的简单,却未必是你的一马平川。
天下间那么多种灾厄和苦难,总有一款能让你生不如死,千万别断言痛哭流涕、悔不当初永远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老天爷太擅长在你以为习惯了翻山越岭的时候,掉下道天雷给你来一下。
非得磕到你的心坎里,击碎你最重要的东西,令世界在你眼前无声崩溃,令一颗心在悔恨里锻凿成灰。等你在那一片灰烬中重新站起来,抬眼再看,才知晓。从前你跨过的困难,不过是旱季的一道阴沟,从前你骄傲的成就,亦只是田边无碑的二尺孤坟。
高山还在你的前面。
于是才终于学会了敬畏,诚惶诚恐,小心翼翼,总觉得眼前的山脊攀上去,是不是又会发觉只是谁家烧火的一座土灶台?
这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是是很哲理的。
只有懂得了山的外头,可能有另一个量级的世界,才能正视自己,可能只是个优秀一点儿的庸人。
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他一缕游魂飘荡在自己的牌位边儿上,看着那个心肠歹毒的人儿,对着自己跪拜。眼睛都要瞪出了血来。
那个时候,他还姓程。
封尘公子邓远之转过身,毫不留恋的离开了讨论的中心。在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摸着胸口,觉得自己幼稚得一如当年。
不过我挺可爱的,邓远之这样想。
“你……你这个……”挤兑走了邓远之,卫明阳非但没有爽到,反而是更来气了!强压着怒意从人群中随意点出个人:“你,你说说,你都看见了什么东西,几条路,几堵墙,有没有活物!”
邓远之走到状况外的经世门瘦子师兄身边停下,盘膝在他身边坐下来,眼神有点空。
“我可不会安慰人。”瘦师兄轻巧的笑。
邓远之静静坐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松散着肩膀,摇头:“我没那个意思。他说的对,避重就轻只是在浪费时间……”观察了一下瘦师兄靠坐姿,指着身后的一片空气问:“这里有棵树?”
瘦师兄一笑,抬手点了点:“再往后一些,樱花树。”
邓远之往后靠了靠,摆出个在樱花树下闲谈的风雅姿态,”还是你聪明,明知有话不能说,就干脆不参与了。“
瘦师兄依然是笑,眼睛都眯起来。
这个幼稚又计较的前魔修,真是个妙人。
结果邓远之下一句话,就让他笑不出来了。
邓远之拨拉了一把,他认为樱花瓣应该落在的地方:“我说,你神魂到底是有多强?看到的幻术,范围都到了这儿了。我看到的,可还在前边儿三十丈呢,我还是个夺舍的……”微微斜了斜眼,“哎,我依稀好像听说过,经世门的掌门人体型很清奇,一顿能吃一百多碗米饭?”
正跑过来的胖师弟,听见了邓远之的话一顿,吓得圆滚滚的又颠走了。一身肥肉颤悠,颤悠。
瘦子师兄半抬起眼皮,慢吞吞的开口:“唔……人其实都是有好奇心的,话说小兄弟那只镯子十分稀有,这么大的一块‘墨玉’,上次听说好像还是一个叫烛阴的人手里?”
人都有好奇心,换个说法,也就是彼此都有秘密。
两人对视了半天。
邓远之还有些青年人的锋利,瘦师兄却已经一派温婉了。
这厢边,卫明阳带着众人统计众人幻境中的细节,以期找到相似的重合之处,用以作为破幻的突破口。却也陷入了僵局。
卫明阳脸色僵硬的看着杨夕:“什么?一朵很粗长的蘑菇?还长草?”
杨夕特别认真的看着他点头:“是的呢。”
众人的脸色都很微妙,金鹏忍了半天没忍住,到底还是问了一句:“你到底是有多……才能看到这?”
杨夕一愣:“多什么?蘑菇有什么问题么?”挠了挠头,觉得这帮人都莫名其妙,“你们都不吃蘑菇的?”
金鹏脸都绿了,跳着脚吼:“老子当然不吃!”
杨夕被他震得耳朵都疼了,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忽然暴跳如雷的原因,只能归结为大约鹏鹏哥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吧。
杨夕嘟嘟囔囔道:“真是的,挑食有什么骄傲的。”
金鹏瞪着眼:“活驴,你又嘟囔什么呢?”
杨夕撇撇嘴:“我说你们这帮人可真没见识,连个大蘑菇都没有见过,一惊一乍的。”
“……”金鹏暴跳如雷,“你特么才没见过大蘑菇,你特么一辈子都见不着大蘑菇。老子怎么没见过,老子自己的蘑菇就很大!”
在场的男修士们纷纷附和,就是就是,咱们的蘑菇也不小。
女修士们则纷纷表示,男人这方面的自尊心实在是太无聊了。
杨夕自己,反倒是唯一一个从始至终没搞清状况的,想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就是没想到!
干脆不理了,小手一挥,对脸色青翠的卫明阳道:”卫帝座,其实我觉得你们根本在做无用功。谁说幻术就一定要破掉呢?只要不被它骗,硬闯过去不就行了?”
卫明阳冷笑一声:“闯过去,你说的轻巧,搞不清何为真假,如何闯?就算人多,倘若入阵之后,看见彼此都是敌人,厮杀起来又怎么办?”
杨夕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他,疑惑道:“不是有连偶术么?只要知道了别人看到的是什么,这种人人不一样的幻阵,就很好闯了呀?”
卫明阳:“……”
金鹏:“!!!”
众人:“#¥%&”
阴家大哥怔了半天,“这连偶术可真是个作弊器啊……但我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傻瓜啊?”
众人内心纷纷:你不是一个人……
第275章 幻杀阵()
一千组完全不同的画面叠加起来,那视觉效果有多精彩,想必不是人人都体会过的。
有幸,秘境中这一千多号散修,因为杨夕的存在,算是正式体验了一把这“飞”一般的感受——如同大多数修士第一次上天一样,头晕眼花耳鸣想吐。
飞翔从来不是人类的天赋技能。这跟游泳还不一样,传说中刚出生的娃娃扔进水里,是淹不死的。可你要把刚出生的奶娃娃,从悬崖顶上扔下来试试?
所以御剑翔天,腾云驾雾,说起来风光无限。其实每一个第一次上天的筑基修士,都要被师门长辈耳提面命的□□上很久,才能不再腿肚子哆嗦,两眼发昏。再飞出去的时候,才能不给咱门派丢人。
这世上并非每一个人都乐意学习和改变习惯,所以有些终其一生,也就只能勉强做到浮空十来丈,偶尔装一装相。大多数时候还是要靠法宝。
所以这世上,有杨小驴子这种做梦都想上天的。也有经世门身世成谜的高人胖师弟这种,晕船晕马车晕法宝,晕画面太多会重影的。
这个大多数时候,软绵绵白花花,脾气好得根本不像个高人的胖子。一把抱住了身旁不太相熟的金鹏的肩膀,极柔弱的叹口气:“靠一下……我头晕……想吐……”
金色大鹏鸟顿时被雷成了一只烤鸟。
眼前的景致十分新奇。
亭台的楼角压着树屋的藤梯,寺庙里的观音象与宫殿门口的石狮子贴着脸,大片大片的薰衣草花海泡在一整片连鱼都没有的咸水湖里,简直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大陆地理没有学好,分明记得荷花儿它长得不是这个样儿……
杨夕看得还挺乐呵的,一只独眼竟也能从那层层叠叠的世界里,看出几分远近高低的层次来。尤其是身边飘飞着的,不知来自于谁的幻想的数不清嫣红色花瓣,比旁人的环境范围要大许多倍。
细碎的小小的一片片,一起坠落的时候,却有一种格外轰轰烈烈的凄美。
这是杨夕从没见过的花卉,应该不是什么仙品,至少勤奋好学的杨夕从来没有在《仙草纲目》里见过它的画片儿。
这应该是一种祭奠死亡的花儿,杨夕本能的这么觉得。
素来没有什么浪漫细胞的杨小驴子,几乎是本能在看到那大片盛放的红色随风洒下来的时候,联想到人在生命将逝时流出来的血。
红色的,浸染雪白的衣衫。
衣服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姑娘,有浓密得缎子一样的黑发,从身下铺展开来。
从里到外,依次是正在渗透的红色,纯美无暇的白色,静谧流动的黑色。然后红色慢慢的晕开,越过白色,透过黑色,成为了铺得最开的颜色。
姑娘的脸于是成了与衣服同样的雪白。
她的生命流尽了。
杨夕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人群外席地而坐的瘦子,光头麻衣,豪不在意形象,看过来的眼神里总有三分淡然的笑意。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