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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部分

明朝的那些事儿-第159部分

小说: 明朝的那些事儿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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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也希望这段遗言不是真的,不过动机完全不同。

如果这段话确实出自朱厚照之口,那将是他妥协的证明,这位个性张狂,追求自我的反叛者,与那些限制他自由的老头子和规章制度斗争了一辈子,却在他人生的最后一刻,放弃了所有的努力,选择了屈服。

如果这是真的,那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因为他的传奇经历和某些人的故意抹黑,朱厚照成为了中国历史上知名度极高的一位皇帝,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比他那位勤政老实的父亲要出名得多,如果在辞海里给他专门开一个词条,估计注解中有两个词是跑不掉的:昏庸、荒唐。

以皇帝的标准来看,这两个词用在他身上倒也不算冤枉,他实在不是个敬业的劳动者。

但以人的标准来看,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并不残忍,也不滥杀无辜,能分清好歹,所以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一个希望干自己想干的事,自由自在度过一生的人。

作为人,他是正常的,作为皇帝,他是不正常的。

所以我就此得出了一个重要结论:

皇帝这份活儿,真他娘的不是人干的。

'725'

传道

朱厚照走到了终点,但正德年间另一位传奇人物的人生却还在继续着,王守仁仍然在续写着他的辉煌。

叛乱平定了,俘虏交上去了,阎王小鬼也打发走了,到此应该算是功德圆满。王大人也终于可以歇歇了,正在这个时候,张永来了,不过这次他是来要一样东西的。

他要的,就是宁王的那本账本。

张公公在朝廷中是有很多敌人的,平时就打得你死我活,现在天赐良机,拿着这本帐本,还怕整不死人吗?

在他看来,王守仁算是他的人,于情于理都会给他的。

然而王守仁的回答却实在出人意料:

“我烧掉了。”

张永的眼睛当时就直了。

面对着怒火中烧的张永,王守仁平静地说出了他的理由:

“叛乱已平,无谓再动兵戈,就到此为止吧。”

张永发现自己很难理解王守仁,他不要钱,不要官,不但不愿落井下石,连自己的封赏也不要,为了那些平凡的芸芸众生,他甘愿功成身退,拱手让人。

这个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啊!

一声叹息之后,张永走了,走得心服口服。

一切都结束了,世界也清静了。经历了人生最大一场风波的王守仁,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当然,只是片刻而已,因为像他这样的人,不惹麻烦自然有麻烦来找他。

这次找他麻烦的人,来头更大。

嘉靖元年(1522),新登基的皇帝看到王守仁的功绩,赞叹有加,决定把他应得的荣誉还给他,还当众发了脾气:

“这样的人才,为什么放在外面,即刻调他入京办事!”

然而之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道命令却迟迟得不到执行,拖到最后,皇帝连催了几次,吏部才搞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结果——调南京兵部尚书。

皇帝都说要他入京了,吏部吃了豹子胆,敢不执行?

吏部确实没有执行皇帝的命令,但他们也没有抗命,因为他们执行的,是另一个人的命令。

在当时的人们看来,这个人比皇帝厉害。

因为连当时的皇帝,都是这位仁兄一手拥立的。

'726'

此人就是我们的老朋友杨廷和,这次找王守仁麻烦的人正是他。

杨廷和大致上可以算是个好人(相对而言),虽然他也收收黑钱,徇徇私,但归根结底他还是努力干活的,朱厚照在外面玩的这几年,没有他在家拼死拼活地干,明朝这笔买卖早就歇业关门了。

但他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心胸狭窄,很难容人。他和王守仁的老上级王琼有着很深的矛盾,对于王守仁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对于这样的一个结果,王守仁却并不在意,对于一个视荣华为无物,置生死于度外的人来说,这算得上什么呢?

他收拾东西,去了南京,接任兵部尚书。

历史是神奇的,虽然对于杨廷和的恶整,王守仁并没有反击,但正德年间的著名定律——不能得罪王守仁,到了嘉靖年间竟然还是有用的。

杨廷和先生不会想到,他很快也要倒霉了,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虽然那件让他倒霉的事王守仁并未参与,却也与之有着莫大的关系。

那是以后的事了,杨廷和先生还得等一阵子,可是王守仁的不幸却已就在眼前,

嘉靖元年(1522)二月,王守仁刚到南京,就得知他的父亲王华去世了。

这位老先生前半辈子被王守仁折腾得够呛,后半辈子却为他而自豪,含笑而去,也算是死得瞑目。

这件事情沉重地打击了王守仁,他离任回家守孝,由于过于悲痛,还大病了一场。

正是这次打击和那场大病,最终使他放下了所有的一切。

父亲的训斥,格竹子的执著,刘瑾的廷杖,龙场的悲凉,悟道的喜悦,悲愤的逃亡,平叛的奋战,如此多的官场风波,刀光剑影,几起几落,世上再也没有一样东西,可以扰乱他的心弦。

他终于可以静下心来,一心一意地搞他的哲学。

他虽然已经名满天下,却毫无架子,四处游历讲学,无论是贫是富,只要前来听讲,他就以诚相待,即使这些人另有目的。

嘉靖元年(1522),一位泰州的商人来到了王守仁的家,和王守仁比起来,他只是个无名小卒,但奇怪的是,他却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因为这位仁兄的打扮实在惊人,据史料记载,他穿着奇装异服,戴着一顶纸糊的帽子,手里还拿着笏板,放在今天这打扮也不出奇,但在当时,就算是引领时代潮流了。

他就穿着这一身去见了王守仁,很多人并不知道,在他狂放的外表后面,其实隐藏着另一个目的,然而他没有能够骗过王守仁。

'727'

王守仁友善地接待了这个人,与他讨论问题,招待他吃饭,他对王守仁的学识佩服得五体投地,便想拜入门下,王守仁答应了。

不久之后,他又换上了那套行头,准备出去游历讲学。

王守仁突然叫住了他,一改往日笑颜,极为冷淡地问他,为何要这种打扮。

回答依然是老一套,什么破除理学陋规,讲求心学真义之类。

王守仁静静地听他说完,只用一句话就揭穿了他的伪装:

“你不过是想出名而已。”(欲显尔)。

这人彻底呆住了,这确实是他的目的,在他出发前,唯恐身份太低,被人家瞧不起,希望利用王守仁来扩大名声,所以想了这么个馊主意来炒作自己。

这位仁兄还是太嫩了,要知道,王守仁先生看起来慈眉善目,却是耍诈的老手,当年他老哥出来骗人的时候,估计书生同志还在穿开裆裤。

眼见花招被拆穿,也不好意思呆下去了,他拿出了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向王守仁告别,准备回家。

王守仁却叫住了他,对他说,他仍然是自己的学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而且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此人终于明白,所谓家世和出身,从来都不在王守仁的考虑范围之内,他要做的,只是无私的传道授业而已。

他收起了自己的所有伪装,庄重地向王守仁跪拜行礼,就此洗心革面,一心向学。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王艮,他后来成为了王守仁最优秀的学生,并创建了一个鼎鼎大名的学派——泰州学派。(王艮是泰州人)

泰州学派是中国历史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思想启蒙学派,它发扬了王守仁的心学思想,反对束缚人性,引领了明朝后期的思想解放潮流。

此学派影响极大,精英辈出,主要传人有王栋、徐樾、赵贞吉、何心隐等,这些人身份相差极大,如赵贞吉是朝廷高级官员,何心隐却是社会不稳定因素,经常闹事,实在是五花八门,龙蛇混杂。

但这一派中影响最大的却是另外两个人,一个被称为“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思想家之一,思想启蒙解放的先锋”(官方评价),叫做李贽。

对于这位李贽先生,如果你没有听说过,那是不奇怪的,毕竟他不是娱乐圈的人,曝光率确实不高,但他在中国思想哲学史上的名声实在是大得吓人,这位仁兄还是一位传奇人物,关于他的事情后面还要讲,这里就不多说了。

'728'

而另一个人更为特别,此人不是泰州学派的嫡传弟子,只能算个插班生,但如果没有这个人,明代的历史将会改写。

这个影响了历史的人的名字,叫做徐阶。

这是一个重量级的人物,也是后面的主角人选,目前暂时留任候补休息。

光芒

王守仁是一个伟大的人。

他不嫌弃弟子,不挑剔门人,无论贫富贵贱,他都一视同仁,将自己几十年之所学倾囊传授,他虚心解答疑问,时刻检讨着自己的不足,没有门户之见,也不搞学术纷争。

据我所知,能够这样做的,似乎只有两千年前的那位仁兄——孔子。

他四处讲学,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和学识征服了无数的人,心学的风潮逐渐兴起,但他的这一举动也惹来了麻烦。

官方权威的程朱理学家们终于无法容忍了,在他们看来,王守仁的“异端邪说”就如同洪水猛兽,会荡涤一切规范与秩序,他们纷纷发起了攻击。

写文章的写文章,写奏折的写奏折(很多人都是官),更绝的是,当时的中央科举考试的主考官,竟然把影射攻击王守仁的话,当作考题拿来考试,真可谓空前绝后,举世奇观。

漫天风雨,骂声不绝,总之一句话,欲除之而后快。

对于这一“盛况”,他的门人都十分气愤,但王守仁却只笑着说了一句话:

“四方英杰,各有异同,议论纷纷,多言何益?”

这不仅仅是一句回答,也是王守仁一生的注解。

他的这种态度打动了更多的人,因为所有的人都已看到,在狂潮之中,王守仁依然屹立在那里,泰然自若。

心如止水者,虽繁华纷扰之世间红尘,已然空无一物。

是的,前进的潮流是无法阻挡的,正如同王守仁的光芒,纵然历经千年,饱经风雨,却终将光耀于天下万物之间。

嘉靖六年(1527)五月  天泉桥

王守仁站在桥上,看着站在他眼前的钱德洪与王畿。

这两个人是他的嫡传弟子,也是他的心学传人。他之所以此时召集他们前来,是因为最后的时刻就要到了。

'729'

不久之前,朝廷接到急报,两广地区发生了少数民族叛乱,十分棘手,两广总督姚镆急得跳脚,却又束手无策,万般无奈之下,皇帝想到了王守仁。

于是王守仁先生又一次接到了救火队员的工作,他被委任为左都御史,前往平叛。

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经过长期征战和常年奔波,他再也经不起折腾了。而且此时他已然成为了知名的哲学家,有很高的学术声望,完全可以拒绝这个差事。

可是如果他拒绝,他就不是王守仁了,他的这一生就是为国为民活着的。王哲学家决定再次拿起武器,深入两广的深山老林去爬山沟。

但在此之前,他还有几句必须要说的话。

钱德洪和王畿肃穆地看着老师,他们在等待着。

王守仁打破了沉默:

〃我即将赴任,但此去必定再无返乡之日,此刻即是永别之时,望你们用心于学,今后我不能再教你们了。〃

钱德洪和王畿当即泪流满面,马上跪倒在地,连声说道:

〃老师哪里话!老师哪里话!〃

王守仁却笑着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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