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风清奇-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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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先前没听过这折戏的人也觉得铁镜公主真是可爱到了极处。
“想你我夫妻相亲相爱讲什么冷淡二字?越发不对了”
驸马又是一叹,忧愁又无奈,眼中柔情千种,原先那些愁意也削减了些许。
演杨四郎的人也是宝乐堂的台柱子常青,比姜萝大上两岁,平日里十分照顾姜萝。
如今在台上,更是时时在意,步步留心。
怜云慢一些,他也慢一些,怜云唱完了一句,他就拖长些,腾出空子容怜云休息片刻。
“是了!想你我夫妻相亲相爱,怎么能够说起冷落二字呢?”
姜萝也一笑,情意绵绵。
“是啊!”常青一笑,掩映在重重粉墨妆容下的脸悄悄红了。
若是和怜云同台,他情愿演一辈子戏,演老生也好,演丑角也好,演青衣也好,演帖旦也好,什么都好。
“莫不是思游玩那秦楼楚馆?”
姜萝又唱道,声音圆润婉转,似辽远又逼近,柔软又铿锵,像夜空里颤动着盛放的昙花,片片花瓣都零落在听者心尖上,扰得人心里痒痒,偏生不出一丝亵玩的意思。
“想那秦楼楚馆虽美景非常,难道还能美得过皇宫内院不成么?”
常青站在姜萝背后,暗中拿胳膊托着他。
虽爱极了怜云唱戏,却又恨极,若是怜云少唱几折,定能多活个三年五载。
怎会孱弱至此。
“公主猜不着,不要猜了啊!”
他音调上扬,愁苦的味道少了太多,此时却无人怨怪,若杨四郎思母时遇着了怜云这样的铁镜公主,再愁苦,心里也能生出甘甜来。
又转而化作更深沉的愁意,让人心头发苦。
“好!”
台下观者齐声赞叹。
公主又猜了一回,仍然是没猜中。
驸马却先哭了出来。
“说了一句不要紧的话就哭出来了”
姜萝连连劝慰。
“猜得不对再猜就是了!”
本来演四郎只需要作哭相就行了,不知道为什么常青这时候忧及姜萝的身体状况,觉得眼前这浮华景象,到头来会变成一抔黄土,心里痛得厉害,眼泪竟真的流了出来。
忙拭泪。
“好!”
台下又是一阵齐齐叫好的声音。
“这不是那不是,是何意见?”
铁镜公主都猜了这么多回,怎么还没猜中四郎的心事?
观者也焦急起来。
姜萝唱完这一句,又猜是驸马思念亲人。
四郎只“哦”了一句,遥望远方,愁思无限。
兰花指拂袖,姜萝与常青一同坐下来。
“驸马,咱家猜了半天到底儿是猜着了没有?”
“心事却被公主猜中!不能与本宫做主也是枉然呐”
四郎长叹一声。
杨四郎与沙场兵败被俘,改名易姓阴差阳错做了敌国公主的驸马。
如今他的老母亲镇守边关,押送粮草,骨肉分离十五年。
想去相见,身份已悬殊。
不谈身份,他要如何冲破层层关隘去见母亲?
只得先与公主言明身份。
“公主对天盟誓愿,本宫方肯吐真言。”
两人又你来我往一番,直到姜萝与常青齐齐跪下。
跪尘埃祝告上天:
“尊一声过往神细听咱言,
我若是走漏了他的消息半点!”
四郎道,“怎么样啊?”
“三尺绫自悬梁尸不周全。”
铁镜公主这誓言的确是发自内心,倒显得杨四郎其心不纯了。
“公主言重了。”
常青又扶着姜萝坐好。
这之后是杨四郎长唱一段,言明身份。
“我大哥替宋王席前遭难,
我二哥短剑下命丧黄泉;
我三哥被马踏尸骨不见,
有本宫和八弟失落北番。
我本是杨”
杨家虎将,如今碾做尘土,杨四郎还未出口,姜萝就抵住他的唇示意噤声。
这二人是在宫廷,若杨四郎身份泄露,又会出事。
虽说是折子里写好的动作,常青还是红了耳朵。
怜云常年练旦角儿,一双手纤长白嫩,柔若无骨,再没比这更好看的了。
只看着一双手作兰花,时而含苞,时而滴露,时而逗花,时而含笑,精妙世无双。
若美能作菜肴,看那双手就尝饱了滋味。
“我本是杨四郎把名姓改换、将杨字拆木易匹配良缘”
等杨四郎诉完衷肠,铁镜公主也同意了去偷令箭,让他去探望母亲。
但公主却要杨四郎对天盟誓,一定要回来。
“我若探母不回转”
“怎么样啊?”姜萝喉间涌起一股腥甜,仍拈指一笑。
台下观者也齐齐一笑。
“黄沙盖脸尸骨不全。”
杨四郎跪地一拜。
“严重了。”
姜萝欲扶常青起来,反而被他搀住。
即使口脂再红,也和血的颜色不同。
怜云拿袖子遮了又遮,常青还是看见了他唇角溢出来的血,慢慢浸染开,纯白的袖子红了一片。
心急如焚仍要顾全眼前局面。
姜萝强撑着唱完最后一句,朝台下诸人行了礼,朝台后姗姗而去。
常青唱完折尾的两段词,也下了场。
叫好之声连绵不绝,还有好些问下次怜云什么时候出场的看官。
常青顾不得去卸满身行头,就要先去找姜萝。
“怜云呢?”
“歇下了。”
“有怜雨照顾呢,常爷急什么?”
给常青卸妆的人有强行把他摁住坐好。
如今看怜云再风光又如何,哪天在哪位富贵人宴上倒下了,任他再好的唱腔也是死路一条。
“师兄,不唱了罢”
怜雨扶着姜萝仰躺在床上,见他已经阖眸,满脸疲倦,终是没说傻话了。
戏子轻贱,何如草芥。
第133章 我本是男儿郎【二】()
怜雨先是用温水浸软了帕子;再仔细拭净了姜萝的脸。
推开所有浓墨重彩,还是最爱师兄素颜的样子。
像世家公子,集齐了天地间所有灵秀之气,眉眼温润好看。
丝毫不显得女气。
只是他的师兄而已。
不是受戏迷追捧的怜云。
水有些烫;拧得不滴水,正好温软。
怜雨的动作极轻柔,生怕惊扰了姜萝一分一毫。
然而这会儿姜萝着实是不怕惊扰;身体快崩溃了,先拿魂力压制住;抢救一下。
怜雨就算是拿大耳刮子抽打姜萝;姜萝也不会醒。
从眉眼卸到唇边;才看见那一抹更深沉的殷红。
“师兄!”
怜雨轻轻晃了一下姜萝,毫无反应。
再探他的额头,冰冷一片。
“求爷请个大夫来。”怜雨去求见宝乐堂的堂主;不住磕头。
“你且起来;这是谭爷;正好被你小子赶上了;快来见见。”
堂主姓萧,动作利索得很;一把把怜雨送到谭爷身前。
谭爷直接单手把怜雨揽在怀里,另一只空着的、肥厚有肉的手噙住了怜雨下巴;低声笑了一下。
满身肉一起颤。
“不是小人不给谭爷面子啊,我们怜云身子确实不好,每回唱过一场都要病上好久;这回下了场又不知道病到什么时候才能起身。”
“这小子是怜云的师弟,怜云是什么状况,他最清楚不过了。”
“怜雨你来和谭爷好好说说。”萧堂主和善一笑,就要出门。
“堂主求求您了、谭爷、求求您了,救救我师兄”
怜雨就要挣开谭爷,却被箍得更紧了。
“师兄先前吐了好多血,衣裳上都是,求求您给师兄找个大夫吧,求求您了怜雨给您磕头。”
“别、别、别磕。”谭爷扯住怜雨,生怕他把那一张小脸磕坏了。
面若好女,精致无双。
“萧堂主快去找个大夫啊怜雨都急坏了,没瞧见吗?”
“是是是,我这就去。”
萧堂主正准备关门,又冲怜雨笑了一下,十分温和。
“怜雨可得好好谢谢谭爷大恩。”
“谢谭爷,谭爷是活佛转世。”
怜雨试图镇定下来,然而巨大的恐惧依然让他惊惶无比,薄唇紧抿,接近苍白。
“求谭爷、求谭爷再让我看看师兄”
怜雨似乎是认了命,也不再挣扎,乖顺地被谭爷揽在怀里。
“到时候,再看也不迟。”
谭爷勾起怜雨的下巴,低头亲上去。
怜雨下意识躲开,重重挨了一巴掌。
“戏子还装什么清高?”
“是,谭爷说得是。”
怜雨跪下来,半边脸顷刻间就肿起来,仍然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这回就不为难你了,还等着你师兄给咱唱戏呢。”
谭爷也笑了笑,转身出了门。
怜雨摸了摸脸,硬是没流一滴泪。
不就是一巴掌,师兄为了护住他,幼时不知道挨了多少回。
姜萝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原主破败成这样了都能活着。
这是多强才撑得住。
五脏六腑没一个好的。
经脉更是暗伤无数。
新伤旧伤,全压在这具过于羸弱的躯体上。
仙诀也没法练,经脉都乱成一团了。
真让人头大。
先把那些积年累月的瘀血给排出去,其他的再慢慢来
怜雨才回来没多久,就看见姜萝躺在床上,唇边血流不止,都是暗红色的血,有的已经接近黑色。
他慌忙去擦,越擦越多。
大夫也不怎么高明,又探了回脉,原先写方子的笔也停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把东西收回箱子。
“治不了了,等死吧。”
“大夫,您再看看、您再看看,我有银子”
“救不活了,银子买副好棺木吧。”
“大夫、大夫”
怜雨根本没能留住跑得贼快的大夫。
“怜雨,”
姜萝撑了撑胳膊,欲起身。
“师兄”
怜雨终究红了眼睛。
“师兄。”
他什么也说不出口,只不停擦眼泪,晕湿小半只袖子。
“我没事,你别担心。”
姜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一对师兄弟,这些年,过得着实太不易。
“我知道我知道。”怜雨揉了揉眼睛,又笑起来。
“师兄,我去找大夫。”
这就要起身离开。
“不用。”姜萝拉住怜雨,脸色沉下来。
“你的脸是谁打的?”
“没有谁。”怜雨强笑一下,牵扯到肿了的那半边脸,有些痛,不过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是谁打了你?”
姜萝从床上起来,嗓音不自觉低沉下来,极森冷,眸子里墨色翻涌。
“是我自己打的。”
怜雨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怜云。
以往怜云生气,都不会这么平静,像暴风雨的前夕,让人心中不安。
“你的手没这么大。”
姜萝捧起怜雨的脸,从房里寻了药膏,细细给抹上。
“你只告诉我便是了,我又做不了什么事。”
怜雨见师兄语气实在平淡,却隐约透露着一丝暴戾,他越发不敢说了。
“你不说,难道要让我去问别人?”
见姜萝语气很重,怜雨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