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经-第1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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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星斗却站了起来,轻声道:“好好休养。”他走到门口时,声音再次响起,却不是与楚望舒说话,“水姨,他醒了,没什么大碍。”
水研姬与苏星斗错身而过,疾步走到床榻边坐下,“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误伤妙真?我听说”
楚望舒摇摇头,“娘,我见到三姐了。”
水研姬一愣:“玉儿她,她不是”
“她没死,我把她藏起来了。”楚望舒想了想,说:“娘,三姐她的生辰八字你还记得吗。”
水研姬蹙眉:“她的生辰八字我怎么知晓,这你得去问宴姨娘,不过玉儿早产,否则只比你大两岁。”
“宴姨娘怀她时,出过楚府吗?”
水研姬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问起楚府的事,自从与楚府决裂后,母子二人对往事讳莫如深,从不提及楚府。
“总该是有的吧。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楚望舒还是摇头。
水研姬沉思片刻,似乎想起什么,柔声道:“宴姨娘向来崇道,还没怀上玉儿时,经常去道观烧香,有时干脆就在道观里吃斋念经,一两个月不回府也是常有的事。那会儿我还是他的平妻,每次都得向我请求。我见她心诚,也从不为难。”
楚望舒面色如常,手心暗暗拽紧被褥。半晌,低声道:“娘,我想去看看玲珑。”
“好!”
水研姬搀扶着楚望舒出了门,内堂,东竹和夏蝉衣坐在小小秀墩上,托着腮发愣。听到动静,侧头一看,两张小脸立刻绽放惊喜笑容。
楚望舒狠狠瞪了她们一眼,东竹心虚的低头,夏蝉衣脸皮厚,仰头假装看风景。
细雨绵绵,滴在脸上有着一股清凉感,楚望舒在小院内停下来,伸出手,感受着湿冷的雨水,直秋雨慢慢润湿了头发,他才在水研姬的搀扶下走向西厢房,始终看着他背影的两个丫头伸长脖子,恨不得把脑袋摘下来丢过去,看看屋子里到底有什么。
此刻已是末时,天空阴沉沉,西房有些昏暗,为了驱散房子里的湿气,水研姬烧了一盆炭火,扶着他饶过屏风,走向大床。
床上躺着一个如画般的少女,漆黑的发,细长的眉,长长的睫毛,白皙的脸。她仿佛睡着了,安详静谧。
楚望舒坐在床榻边,默默凝视床上的女孩,雨水沙沙打在窗沿,不知过了多久,楚望舒低声道:“娘,我想和玲珑呆一会。”
水研姬抿了抿嘴唇,点点头。
娘亲一走,屋子里更安静了,凛凛如寒星的眸子里散去了刻意伪装的坚毅,取而代之是深深的倦意。
“玲珑,我好怕,我怕这一切都是梦,是那该死的命运跟我玩的一个把戏。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做的很好,我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你、娘亲、三姐还有我自己。可我忽然发现也许我并没有改变命运,它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我面前。就像河流改变了河道,但它最终还是会流入大海,最后的最后,结局仍旧一样。”他伸出手抚摸水玲珑的侧脸,手掌在轻轻颤抖,显示出他此刻不安的情绪。
“我没保护好你,我还把三姐弄丢了,还有妙真,我差点失手杀了她。妙真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想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我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冲动、暴躁、乖戾这样的我真是太糟糕了。如果在楚府的时候我能收敛的更好,更隐忍,你就不会出事;如果那晚我不是那么自以为是,三姐就不会赌气离开;如果我能更好的克制自己,妙真也不会受伤。”他猛地抱住脑袋,自言自语:“我好怕,因为我看到了命运朝我露出愚弄的笑容。”
内堂,东竹和夏蝉衣陪着水研姬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夏蝉衣在叽叽喳喳,她活泼的像只燕儿,机灵古怪。东竹偶尔会插几句嘴。水研姬显得心不在焉,目光时而撇向西厢房。眉宇间淡淡的忧愁藏都藏不住。
夏蝉衣悄悄踢了一下东竹,东竹秀气的小脸一阵犹豫,神色很好奇,口气却很不情愿:“水姨呀,那个,那个我们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知道”
夏蝉衣翻了个白眼,心直口快:“水姨,西厢房里有什么东西吗?整天看你进去,楚师叔还不准我们靠近。”
水研姬回过神来,愣了愣,恍然笑道:“你们前段时间鬼鬼祟祟的朝那边张望,就是好奇这个?”
夏蝉衣脸蛋微红。
“她啊,是我侄女,也是望舒的表妹。本来呢,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她会是未来陪伴望舒走过一生的人”
水研姬娓娓道来,第一次把她们的往事说给外人听,虽然母子间对过去的事避而不谈,可有些话压在她心底太久太久,久的想找人倾诉。恰好这次担惊受怕了很多天,据说那群道士在商议着把她们母子赶出山去,那么这些话不说,以后就没机会。
她说她们本来生活在东荒边境的牧野城,楚府是城里数一数二的豪门大族,她十五岁嫁入楚府,次年生了个大胖儿子,取名叫楚望舒。她儿子从小就机灵可爱,是所有兄弟中最有灵力的。同样出身甲子大族的嫡女水玲珑,某一年来府上做客,那一年人族和妖族出了件大事,碧泽城被妖族攻破,死了近三十万人,水族嫡脉凋零,活下来的只有在姑妈家做客的水玲珑。那一年是她们母子人生中转折点。
就这样水玲珑依靠着楚府生活,她是个漂亮的小女孩,长大后愈发水灵动人,渐渐就惹来了府上嫡子庶子的觊觎。他们渴望得到水玲珑的美色。
随着一年年的过去,机灵可爱的儿子渐渐长大,他长成了孤僻偏激的少年。他们三人在豪门府邸里相依为命,他觉得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保护着妹妹不受伤害,自己却天天被兄弟排挤、欺凌,伤痕累累。父亲偏爱嫡子,主母刻薄刁难,府上的仆人也敢对落魄的母子冷嘲热讽。他曾经是楚府的少爷,而今却觉得寄人篱下。母亲被诬陷成放荡****妹子几次差点被侮辱。男孩的笑声越来越少,越来越孤僻。
在一次差点丧命的受伤中,他终于振作起来,刻苦修炼,努力挣钱。他渴望得到父亲的重视,他想让母亲在府里重新抬起头来做人。可他父亲并不喜欢他,再次以她与外人私通的莫须有罪名侵吞他的产业,那天他流着泪说,娘亲,看在你的份上,我忍了。嫡子认为他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唆使白云观的道子玷污他的妹子,这一次他终于忍受不下去,亲手杀了兄长,与父亲决裂。
水研姬终于说完了,她感觉脸庞冰凉,伸手一摸,早已泪流满面。
东竹把头埋在膝盖里,双肩轻轻颤抖。
夏蝉衣揉了揉通红的鼻子,手背揩去泪痕,哽咽道:“水姨真讨厌,就知道骗人家的眼泪,呜呜呜”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争论(第二更)()
戒律堂主殿,殿门紧闭,烛火明亮,道祖挂像高高在上俯瞰他的后代弟子们,这里几乎汇聚了道门所有真人和辈分高的道士。他们聚在一起的目的只为了讨论一个内门弟子的去留。这是极罕见的个例,这场议事是由白云观陶谦之发起,妙真道响应,随后各自依附两派的道观纷纷出面。按照辩论会的模式,就是所谓的反方。正方则是以丹鼎派为首几个道观,相比起反方一眼望去十数位真人的宏大阵容,正方明显势单力薄。这种尴尬的局势,在陆灵宝领着师兄弟们姗姗来迟,怀着悲悯的心态加入了正方,才算稍稍好转。
其实陆灵宝并不想蹚浑水,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丹鼎派和妙真道的角力,白云观不过是充当了马前卒。前段时间,葛长青一伙人在救援弟子的保护下狼狈而回,李妙真是抬着回宗门的,小姑娘的生命气息就像风中飘零的残烛,随时熄灭。谁都知道妙真道清徽大真人爱护李妙真就像母鸡爱护鸡仔,当场就提着剑漫山遍野的追杀葛长青,还是道尊出面调和,制止了这场同门相残的惨事。
关于内门弟子的惩戒,虽是戒律堂的事情,但驱逐弟子与否,这是丹鼎派自己的家务事,戒律堂最多给点意见。然而随后几天,楚望舒杀戮同门,凶残成性的传闻在道门流传,愈演愈烈。丹鼎派迫于压力,便有了这场场面宏大的议会。
五大宗门都派代表参与了会议,大多都选择站在反方一边,陆灵宝本意是随波逐流,早早解决这次纷争,他也觉得楚望舒性格太桀骜,杀念太重,只是这种话不能当面说,毕竟他和葛长青关系很好。如果所有人都赞同把楚望舒逐出师门,那么多他一票不多,少他一票不少,不会伤了两人情谊。
但是出发前,他的三位亲传弟子找上了他。
鱼重玄胖墩墩的身体飞扑过来,死死抱住师尊的腿不放开,不流一滴眼泪的嚎啕大哭:“师尊啊,你一定要帮楚师弟啊,弟子在道门就这么个知心朋友,他被逐出师门,弟子会很伤心的。您不能看着弟子茶饭不思吧。”
何等粗糙的演技。
陆灵宝一脚蹬飞小胖子:“滚开。”
大弟子商景元横身拦住去路,面不改色道:“师尊,楚师弟对弟子们有救命之恩,所谓子债父偿,弟子债师尊还。所以还请师尊相助。”
陈年往事休要在提。
陆灵宝一巴掌拍飞首席大弟子。
然后是被视为亲生闺女的楚千翎跳了出来,说师尊啊,我跟那楚望舒没啥交情,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欠我的宝贝徒儿也不要了,师尊财大气粗肯定会补偿我。
陆灵宝老怀甚慰,还来不及说话。只见素来被誉为师尊贴心小棉袄的丫头,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摸出一张信笺,脆声声道:“师尊呀,你暗恋云曦师叔的事情徒儿都知道了,每次写了情意绵绵的信函都不敢寄出去,徒儿们感念师尊恩情,不愿见到师尊为情所困哦,师尊别误会,我们没有要帮你告白的意思,我们就是想把信函呈给道尊老人家,他老人家老说师尊您道心清净,是近十年来最有希望受戒的弟子”
陆灵宝一把凌空撕碎信函,冷笑着睥睨三个弟子。三块嫩姜还敢跟老姜比辣?
商景元悠悠地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函:“其实徒儿这里也有,是三年前师尊写给云曦师叔的信,被我偷偷截胡下来。主要是考虑情情爱爱有损道根,都是为了师尊着想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陆灵宝身体里的小灵魂在咆哮,难怪云曦师妹一直对自己的示爱置之不理,原来是这三个小畜生在给老子使绊子。坏我终身大事。
陆灵宝再次强行撕碎信函,然后警惕的看向伸手在怀里掏东西的鱼小胖。
鱼小胖掏了半天没掏出来,脸上憨憨一笑:“师尊,弟子这里也有一封您四年前的信,但没带在身上,弟子让外门弟子送去道尊师祖的居所去了。”
就这样老姜被三块嫩姜轰杀了。
陆灵宝悲愤欲绝的收回思绪,听见陶顽石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感慨陈词:“关于这次丹鼎派弟子险些残杀同门的事件,我道门已经近十年没有发生如此恶劣的事件。道祖曾不止一次告诫后辈弟子,修道先修心,练气先练性。贫道觉得,弟子的心性远比天赋重要。当初收楚望舒入门,我们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及时补救还不晚,因此我建议将楚望舒废去修为,逐出道门。”
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