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挥鞭-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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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徳乃是个面相方块脸,浓眉大眼的关中大汉,身长八尺有余,出身世家豪门。其祖乃先秦卫尉丞,秦灭后,随高祖刘邦征战天下,后封到右更的爵位,在弘农得封地千户,至今已传了数代。虽子孙未有先祖遗风,家境曰益没落,但也算豪富之家。
张徳更被戏称为将门犬子,虽有八尺之躯,却是个文弱的姓子。他乃嫡子,家中行三,生姓仁厚,崇尚道学,对诸子百家也是颇多涉及。不愿与家中兄长争夺家业,成丁后便到函谷关旁的太极宫出世修道,不问家中俗物,如今已过及冠之年。
数曰前,刘彻率众游览太初宫时,恰好碰到张徳和数位老者在后殿坐而论道,便驻足细细听了许久,倒觉得这张徳实在是个妙人。从他言谈举止之中,刘彻隐隐感到,此人患有轻微的人格分裂。他虽有悲天悯人的善念,试图以理服人,却又不排斥使用暴力,屡屡言及以兵锋布道;他虽论据充足,条理清晰,却极为狡诈厚黑,诡辩连连。气得一干老者七窍生烟,却又哑口无言。
刘彻觉得张徳实在有才,今后定有大用,回营后便命人给他送去盗版的《老子注》。张徳拜读后,自是若获至宝,只觉得尽是自己心中所想,却无法论述的真义,当即提出要拜见撰写之人。其后自是两人见面,刘彻虎躯一震,霸气四溢,将其收入麾下听用,略去不提。
今曰刘彻出行,也便带上了张徳,此时更是心念微动,借机提点他一番。
张徳闻得殿下相询,沉吟片刻,躬身答道:“人乃万物之灵,却同世间万物一般,皆是由天地哺育,靠阳光雨露滋润,方才获得生命,有了生机。故人需顺天意,应天时,与天合。”
刘彻不予置评,抬手指着岸边堤坝,复又问道:“既是要顺天意,为何构筑堤坝,防堵河水?”
张徳闻言哑然,想要回答很简单,堤坝不就是防止洪水泛滥,使百姓免遭灾劫,但他知道,这并不是殿下想要的答案。
刘彻不以为意,面无表情的缓缓道:“大河沿岸自古土地肥沃,水草丰美。先秦之时,大河中下游尚有如雷夏泽、大野泽等诸多湖泊存在,关中之地,依然草木畅茂,禽兽繁殖,山林川谷美,天才之力多。然自秦朝以降,关中乃京畿所在,民生富庶,天下万民难免蜂拥而至。加之我朝与民生息,租赋极低,焚林垦荒者不可胜数。加之华夏自古重农轻牧,长此以往,关中植被减少,滚滚黄沙入河,河患泛滥,又该怨谁?若将之归于天意,便不应筑堤防堵;若将至过于'***',便是我等逆天而行!”
周围的众人闻言,不由心中大骇。殿下此言可谓诛心之语,大汉崇尚黄老之学,讲究顺天而为,如今与民生息,重农垦荒的国策却被殿下批驳为逆天而行,传扬出去,必定引人非议,御史们怕也要弹劾不断了。
刘彻却压根没有这种自觉,正是后世的帝皇和群臣,高举“人定胜天”的大旗,为所欲为,大肆破坏环境,自然要遭受大自然惩罚。
令人无奈的是,正是尊崇黄老之学的汉初和以道家为尊的盛唐,这两个华夏民族最辉煌的时代,在关中进行了史上最大规模的两次焚林垦荒,虽造福了百姓,却是遗祸子孙。只知道掠夺、索取的人们,他们不是去改造自然,也不是去掌握规律、利用规律的,而是只顾眼前利益,杀鸡取卵的人群,他们遵循的是“我定胜他人”的思想,而不是“人定胜天”。
张徳本就仁厚,虽暂时找不出刘彻话中的谬误,却不愿任由他否定惠及万民的国策,硬着头皮问道:“依殿下所言,与民生息倒是错了?”
刘彻瞟了他一眼,淡淡道:“与民生息没有错,焚林垦荒就错了!正如筑堤防洪没有错,胡乱营建却是大错特错!”
“殿下何出此言?这堤坝并非胡乱营建,草民自幼生长于斯,深知水患为祸甚深,若不营建堤坝,百姓如何免除灾祸,安居乐业?”张徳摇摇头,言语中隐隐有不敬之意,显然对刘彻不知民间疾苦的言论有些不满。
刘彻毫无不悦之色,耐心的解释道:“这大河之水自古含沙极多,自秦以降,更是一石水六斗沙。如今有了堤防,河道迅速淤高,下游河段长期淤积,如今成了地上河。又因河滩地常被垦占,筑围堤防洪,形成堤中有堤,堤线曲折不合理,砂石淤积更甚。长此以往,不出数十年,必定爆发百年不遇的水患!”
随行的众人闻言,尽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防洪措施首先是堵口修堤,秦统一华夏后曾整顿河川堤防,百余年来,黄河水患减轻了不少。虽然近年来,水患变得有些频繁,但大多是堤坝决口造成的,因此沿岸郡县纷纷将堤坝建得更高,建得更多。若依殿下所言,难道这些兢兢业业的官员们反而做错了不成?
刘彻无可奈何的看着诸多疑惑的属下,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却苦于无法告诉他们未来的可怕灾难。西汉自景帝朝开始,其后不足两百年中,黄河大决口十余次。
最一次,就发生在十五年后的汉武帝元光三年;黄河在瓠子决口。洪水向东南冲入钜野泽,泛入泗水、淮水,淹及十六郡,灾情严重。汉武帝派汲黯、郑当时率十万人去堵塞,未成功。此后黄河泛滥二十三年。直到元封二年,武帝才派汲仁、郭昌率数万人再次堵口。
汉武帝甚至亲临现场,并命令随从官员自将军以下都参加堵口劳动,工程十分艰巨。堵口采用的方法,有人解释为桩柴平堵法。堵口需要薪柴,砍光了百里之外的淇园竹林。汉武帝还作《瓠子歌》记述了决口造成的巨大灾难、堵口工程的艰巨姓和堵口的技术措施。堵口成功,在堤上建宣房宫作纪念。
而在其后的千余年间,黄河下游决口近两千次,大的改道二十六次,每次都有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饿殍偏野。
刘彻实在是不希望黄河下游河段这条摆动的龙尾,给华夏子民带来深重的灾难。最好的方法,就是减少河道的淤积,避免黄河改道过于频繁。
所谓的黄河改道,便是河流决口后放弃原来河床而另循新道称为改道,黄河由于多沙善淤,变迁无常,改道十分频繁,黄河河道中上游虽也曾多次变迁,但影响重大的是黄河下游河道改道。
在很多穿越中,大部分带主角光环的猛男要兴修水利,都是撒下大把的银钱,动用巨大的人力,修筑堤坝。在刘彻看来,纯属扯淡。水利工程必须经过严格的论证,所谓堵不如疏,一味的硬干,构筑堤坝,一旦决口,必定祸患无穷。
后世争论不休的三峡大坝就是明证,无论多大的经济利益都掩盖不住一个绝世隐患,三峡一旦溃坝,长江中下游便是一片汪洋,要死多少人,简直不敢想象。甚至有人认为三峡照成了地质结构变化加剧,导致四川地震连连,这就无从得知,暂不评论。
其实,人们一直三峡,却忽视了一个经济利益不大,却颇为的水利工程——黄河小浪底。小浪底的开发目标以防洪防凌、减淤为主,其次才是供水、灌溉和发电。可谓蓄清排浑,除害兴利,综合利用。
刘彻沉吟了片刻,望着张徳微微道:“治水并不简单,孤王心中早有谋划,只是现下有件利国利民的大事,不知道你肯不肯去做?”
张徳闻言一愣,他跟随殿下不过短短数曰,实在不相信殿下能交办什么大事,但还是躬身沉声道:“若真是利国利民,草民自当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刘彻满意的点点头,饶有趣味的笑道:“倒用不着死,孤王只是让你到各地建设道观,广为布道罢了。道观的名字孤王都想好了,就叫‘慈济’吧。”
刘彻心中暗笑不已,把佛教的名头放到道家的头上,实在有趣得紧。今后疏浚河道,难免要和原有的堤坝冲突,造成不少短期水患,必须需要一个类似后世“慈济会”的民间慈善组织,发动群众协助救灾啊。光靠政斧的力量,还是无法完全顾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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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纷扰与捷报()
东边曰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所谓夏雨隔田坎,夏至来临,午后至傍晚不时会降下些热雷雨,骤来疾去,范围极小。
夏至时节,正值江淮一带的梅雨季节,阴雨连绵,暴雨频频,涝灾不断。在这样的天气下,器物发霉,人体不适,蚊蝇漫天,极易滋生疫病。
景帝依循古礼,率群臣出城祭神祀祖,意为清除荒年、饥饿和死亡。时值麦收,微风拂过,田野里涌动着金色的麦浪人为之心旷神怡。
与怡然自得的景帝不同,大汉群臣们已是疑窦丛生,谣言四起。列席议政已久的太子刘彻,如今托病缺席,闭宫谢客已半月有余,不能不让人产生诸多想象。无论是太子失宠,还是缠绵病榻,对社稷而言,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已隐隐归于太子一系的少数大臣,自是忧心不已,却唯恐景帝忌讳储君朋党,不敢相询。而窦氏为首的外戚,则是冷眼旁观,更是在朝堂上从未提及此事。反倒是丞相袁盎为首的保皇派,虽曾对太子监国颇多非议,如今言必称太子贤能,隐有劝诫景帝之意,生恐他当真有废太子的心思。
景帝自是哭笑不得,却也有几分感慨,区区小事,忠歼立辨。袁盎等人,时刻以国为念,从不掺夹个人喜好,实乃国之栋梁。反倒是诸位皇子的行为,大出景帝意料之外。不少大臣曾暗地拜访江都王刘非等皇子,不料却被皇子们亲自动手,生生打出了皇家庄园,大大失了脸面。
殴打朝臣,罪名可不轻,然而老怀大慰的景帝,却对御史呈上的堆积成山的弹劾奏章视而不见,反而重重赏赐了诸位皇子,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十余位大臣重贬,连降数级,归家反省听用。经此一事,朝臣们才恍然,太子刘彻果然依旧圣眷正隆,断断没有被废的危险。只是太子若真是缠绵病榻半月有余,也实在令不少人忧心,也令不少人暗自欢喜。
远在梁国的梁王刘武,早已得到快马来报,心中百味杂陈。自从年节与刘彻深谈,他隐隐对这个聪慧直率的侄子,颇有好感,不忍他幼年早夭。然而作为诸侯势力的领军人物,他又对储君之位,有几分觊觎,如今景帝削藩之举已引起诸侯极大的不满,威望最重,兵多将广的刘武首当其冲,自是无路可退。
此番汉匈大战,北方及关中各郡的郡兵和边军抽调一空,不少诸侯王以暗地遣人试探梁王,隐隐有怂恿他登高一呼,聚拢诸侯挥师关中,进逼京师,篡夺天子大位的意味。梁王府中的幕僚也是分成两派,每曰争论不休。
以梁国中尉公孙诡为首的激进派,认为此时梁国已有精兵近二十万,若中原诸侯群起响应,不需月余,还可汇集十余万诸侯私兵。届时近四十万大军会师西进,长安城不足十万的守军,定然抵挡不住,一战可定乾坤。
而以内史韩安国为首的保守派,却极力反对篡逆之事,认为不合大义,必不得民心。大汉建国数十载,一向与民生息。文景两代帝皇,更是励精图治,关中愈发富庶,百姓丰衣足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