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昼行-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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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无处宣泄,他怕自己会疯。
他总是把那些人想象成自己,每当这时,他眼里嗜血的情绪就会越来越浓厚,因为他恨,恨自己无能。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告诉卫卿笑,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个喜欢杀人的人,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个没用的废物,一个彻头彻脑的废物。
“不。”他睁开眼睛盯着月鹿的眼睛,坚定道,“我没有关心的人。”
“那今天······”
“是他们该死。”夜锦衣依旧紧紧盯着月鹿的眼睛,打断他的话。
月鹿看着夜锦衣,沉默了半响,才抬起桌上的灯靠近夜锦衣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你为什么盯着我的眼睛?”
夜锦衣看着眼前的烛火,又透过焰火的光看着对面模糊的月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知道,自己在这些人面前撒谎不过像是个掩耳盗铃的傻蛋,蹩脚又难堪。
“你撒谎的时候总是盯着对方的眼睛,不知道是要骗别人,还是要骗自己。”月鹿将烛灯放回桌子上,才缓缓从自己袖中拿出一张纸条展开放在夜锦衣面前。
夜锦衣看着那纸条上的字,依旧没动,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眼眶却红了。他突然笑了,伸出手拿起那张字条,手掌支着自己的额头,遮住自己的眼睛,但却是一边看一边笑。
“你真的不在意?”月鹿问。
夜锦衣将那纸条死死地握在掌心,嘴角带着僵硬的笑站起来在房间里匆匆地走了几个来回,才用胳膊肘支着一边的柱子站定,脸上仍是带着笑。
他死死地攥着那个纸条,那张因着他掌心的汗已经被蹂躏地不成样子的字条,他沉默着,突然,他的拳头恨恨地砸向那根柱子,因为用力,因为柱子的坚硬,他的手背渗出血来,顺着柱子向下淌。
正如他所说,伤害自己和伤害别人,都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用。
他的眼眶是猩红的,像是一头暴躁的兽,也像是一头悲伤的兽。若看得分明,便知道此时的夜锦衣在流泪,安安静静地流泪,他想笑,却没有办法维持自己的笑容,只能比哭还难看。
他想憋住,却发出痛苦的呜咽声,他捂住自己的嘴巴,心口却疼地难受,如同一把钝刀和一块沉重的大石同时重重地砸在自己的心上,疼地锥心刺骨,也堵得快没有办法呼吸。
他只能无力地滑落在地上,曲起膝盖,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背,脸上早已经潮湿一片。
月鹿终于站起来,半跪在他的身边,把他揽到自己怀里,轻轻拍拍他的头。
“十年了,哭出来吧。”月鹿低着头看着哭到颤抖却仍然死死不让自己发生的夜锦衣,皱着眉叹息。
这一句话,像是千里白堤的决堤口。
“影张······”夜锦衣双手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头,窝在月鹿的怀里,任凭眼泪止不住地流,哭地嘴唇惨白,快要昏厥过去。
那张沾着血的字条从他的掌心滑落在地上,皱巴巴染着猩红血迹的纸上隐隐可辨别出上面的四个字。
“释行被杀。”
第二十五章 回忆绵长()
回忆亘古而又绵长,在人们的胸腔激荡出连绵不绝的回响。
在那些久远的年代里,在那些人人不得已浴血拼杀的时光里,能在快意恩仇的江湖中留住我们的,只有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和流淌在血液里,永生永世都无法改变的印记。
当你此生再没有可以牵挂的人,再没有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你,便只能孤身一人,行走在这风雨飘摇的江湖,独享悲哀,独享世事沧桑。
夜锦衣终究是跌入那些绵长久远的回忆中无法脱身,也许,此生他都无法脱身。
“法由术起,机由心生。”
卫卿笑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昏睡在榻上的夜锦衣,听到的便只有这八个字,夜锦衣在睡梦中一直重复着的八个字。
“法由术起,机由心生。”他侧头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月鹿,问道,“月鹿老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月鹿没有答话,只是叫来了旁边的侍女:“天色已晚,带卫公子去休息。”
“不必不必。”卫卿笑连忙朝着月鹿连忙,说着就打算朝房间走去,“我跟夜锦衣住一间就······”
话还没说完,卫卿笑就被月鹿突然伸出的一只手臂挡住了去路,月鹿转身,直接将夜锦衣的房门关好,才道:“请二位客人睡一间,若是被别人听了去,岂不是笑话我彼岸阁待客不周。”
“无妨无妨,又没有外人。”卫卿笑并没有打算作罢,反而伸手打算去推开夜锦衣的房门。
月鹿的脸色暗了暗,正打算阻止卫卿笑,却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个人影,手臂死死地锁住卫卿笑的脖颈,也顺道钳制住了卫卿笑的动作。
卫卿笑似有防备,打算侧身避过,却不想只是被对方勾住了脖子,回头一看,又是晴马,却不知为何却是哭丧着脸看着自己。
“卫宫主,不如你今天就和我住吧。”晴马更加亲昵地搂住卫卿笑的脖子,语气中带着哀求,“我每天睡觉都一个人,很害怕。”
闻言,卫卿笑和旁边的晴马都不自觉地嘴角抽搐。
“我刚才开玩笑的,我习惯一个人住了。”卫卿笑匆忙转身看向那个侍女,微笑道,“姑娘,请带路吧。”
说罢,就急急忙忙地跟在侍女后面去找自己的房间,身后还传来晴马无比惋惜的叹息:“唉,我的床很大,卫公子真不去啊?”
待到卫卿笑和侍女一起走向后院,背影也在拐角处消失的时候,晴马才抱臂得意地轻笑一声:“搞定。”
月鹿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便面无表情地负手朝楼下快步走去。
与此同时,角落里一双眼睛在默默地窥视着这厢的动静,隐秘又危险。
长安城一隅,坐落着武林中几乎与御剑山庄齐名的青岳山庄。此时偌大的青岳山庄,因着绝崖山庄事件的冲击,不时有守庄的护卫轮流巡逻。
正殿中,一个中年男人负手背对着刚刚辗转赶回长安的楚修翳,殿内,气氛沉重。
许久之后,那中年男人才转过身来,他穿着一身玄色的锦袍,脸上已有了些许皱纹,胡须有一些灰白,但是他浑身凌厉的气势却丝毫不让人感觉到他的衰老,反而惊叹于他的威严。
他沉着稳重地站在那里,注视着楚修翳,不怒自威。
“你怎么看?”许久之后,他才退后一步坐回椅子上,端起一杯茶,似是不在意地开口问。
“不过是死了些不相干的人。”楚修翳脸上的线条绷得紧紧,开口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百余人在你眼中就是不相干?”楚钟岳沉声质问,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愠怒之色。
“你最宝贝的女儿云棠安好,就连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都没死,其余的人?重要吗?”楚修翳侧身,丝毫不在意楚钟岳的脸色,只是寻了个位子,舒舒服服地坐下,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
“这件事的要害是死的这些人吗?”楚钟岳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脸色有些不好,他站起来,在大厅中沉重地踱着步子。
“凶手袭击绝崖山庄而非青岳山庄,分明是要给我们提一个醒。若是查不出凶手是谁,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下一个全庄惨死的便是我青岳山庄。”
楚修翳薄唇轻抿:“已经派人在查了。”
“不必了,我已经派白华去查了。”楚钟岳大手一挥,拧眉看着楚修翳道,“云棠的婚事便后延些日子。”
“是。”楚修翳坐在原处,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看楚修翳出奇地没有同他争论,楚钟岳脸色有些缓和,他坐回位子上,端起杯子吹了吹浮着的茶叶:“你留在庄上,绝崖山庄已无价值,不必再去了。”
闻言,楚修翳微微敛眸,黑暗幽深的眸子被遮挡起来,令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他的半张脸因着灯火的关系被淹没在黑暗之中,浑身笼罩着阴冷的气息。
楚钟岳半天没有听见楚修翳的动静,抬头瞥了一眼,见他沉默地坐着,便思及其中的缘故。
知子莫若父,他养了楚修翳二十六年,清楚地知道楚修翳这十年来守着绝崖山庄,立誓此生不娶,只不过是为了一个玉展颜。
若非楚修翳立誓不娶,所有人都无计可施,他又怎么会为楚云棠招亲,且一定要让云棠将来诞下的孩子姓楚。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沉默不言的楚修翳叹息道:“你明知那里只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坟墓。”
楚修翳倔强地抬起头,脸色缓和,尽力朝楚钟岳一笑:“谢父亲教诲。”
“去看看你母亲吧。”
“是。”楚修翳敛眸答道,便快速站起身来,直接朝外走去。
大殿中,楚钟岳一个人坐在原处,将杯盏握的紧紧的,脸色晦暗不明,他猛地抬头看向楚修翳离开的背影,某种潜藏的诡谲阴狠气息渐渐蔓延开来。
静谧雅致的房间,飘散着燃香的余味,是寺庙里那种线香的味道,古朴宁神。房间里处处是白色的纱帐,穿过层层的纱帐,最里面房间的香案上放着一尊灵位。
楚修翳安静地站在那尊灵位面前,微微敛着眸,脸上的线条明显柔和了些许,他看着那尊灵位许久,才拿过旁边的香,点燃,换掉原来快要燃尽的香。
“娘,我回来了。”他的手轻抚着那尊灵位,脸上带着少有的温柔笑容,连眼底都是潜埋着淡淡哀伤的暖意。
楚修翳靠着香案缓缓坐在地上,单腿微微曲起,手臂恰好搭在膝盖上。他的头斜倚着香案的桌腿,语气清浅,很放松的模样,像是在跟他的母亲亲昵地闲聊:“娘,你知道吗?云棠快嫁人了,是他喜欢的那个冷寻。可能过两年,你就可以做外祖母了。”
他稍稍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嘴角带着悲伤的笑意:“要是展颜还在的话,你应该很早就做祖母了,你的孙儿大概都这么高了。”
他的手抬起一个高度,像是在想象自己的孩子会有多高,似乎此时他的脑海里也浮现出那个孩子应有的模样,他这样想象着,嘴角浮出一抹微笑,眼眶却也发红了。
突然他的手臂从半空中落下,他带着自嘲的笑意衰颓地低着头:“可是展颜,她死了。”
他摇摇着头,像是要摆脱那些挥之不去的可怕的记忆,他猛地将头侧向一边,看着某一个地方,想要掩饰自己控制不住的情绪和无法阻挡的眼泪。
他站起来,死死地抓住那尊灵位。他的眸子猩红,充斥着压抑的悲伤和愤恨,他带着自责缓声悲戚地开口:“娘,你原谅我。”
可他始终没有说出,他要他的母亲原谅什么。
是错失挚爱,还是,因坚守挚爱的不孝。没人知道,或许,他也并不想让人知道。
轻缓的脚步从身后传来,可是楚修翳并没有回头,他仍旧是低着头看着灵位上的字,面色沉痛悲伤。
“哥。”楚云棠走到楚修翳身后,伸出手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她蹙眉看着楚修翳,想尽自己所能平复楚修翳的心情。
他是她的哥哥,是从小到大一直保护她的人,即使她从小没有了母亲,但是有楚修翳的陪伴,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可怜,会被人欺负。
可是,她从未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