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我的战争回忆-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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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时20分,越军的压制炮火开始猛烈地捶击着我们的阵地,树被打着了,草被打着了,山被打着了!这个世界不再有明媚的阳光,只有灰色;不再有鲜花,只有弹片。我把整个人挤进了射击掩体,我的手不住的颤抖,我的心不住的悸动,越军!蚁群般的越军越过山脊线潮水似的象我军阵地漫过来,他们没有跑步,没有弯腰,甚至没有穿上衣,手中的武器扑/扑地打着点射,透过硝烟我还看清了一面旗帜,也是红旗,不同的是只有一颗硕大无光的黄星,越军的军旗!那面旗在风中飘扬,在风中翻卷,旗下是一撮端着上了刺刀的冲锋枪手,越军在唱歌!!!听不清声音,只能依稀分辩音调,军歌!亚州的军队有着不怕死的天生勇气!
“敢死队!越南人的敢死队!”不知道是谁在大喊着,高地上另一挺重机枪突然响了,弹雨倾刻间打倒了越军的旗手,军旗没有倒,越军和我们一样,有着人在旗在的决心。我的枪也响了,这一轮弹幕再次覆盖了越军旗的位置,敌人,旗手,鲜血,死亡;我报复似的疯狂射击着,我想起了郭品华,想起了四连不知名的旗手,射杀他们的敌人也一定和我此刻的心情一样。我没有别的目的,就是不能让旗子再次前进,不能让旗子再次飘扬!此时我方的炮火压制开始了,大批的炮弹径直撞入了越军密集的战斗队型中,分不清点次的爆炸构成了一条活动的火墙,一忽儿拖左一忽儿拖右,越军的伤亡异常惨重,天空中飞扬着数不清的残肢断臂,破盔断枪,我把机枪调整了射角,弹雨括风似的射向从侧翼攻向高地的越军,痛快!当兵能打上仗就痛快,打上仗就能赶上硬仗更是痛快!我把今生乃至前生后世的痛苦和愤怒都加注到了激射的子弹中。高地上下满溢了枪声炮声,天空中塞满了横飞的弹片,我军的炮火开始在我阵地前沿五十米处筑起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钢铁长城,越军后援不继,攻势终于被我们扼制住了:军旗,越军的军旗始终没能前进,始终没能飘扬,尽管周边叠起了高高的尸堆,越军的第二次冲锋被打退了。
六时五十分,天早已大亮了,越军并没有停止他们近似自杀似的进攻,随着越军炮火准备的再次延伸,敌人的第三次冲锋开始了!
早已麻木的我们和早已麻木的敌人一样,根本无视子弹和炮火,人们制造死亡也蔑视死亡。越军以班为单位多层次多波次的对我高地不停顿的攻击着,倒退一波,第二波又抵上来,退下去的一波根本不回撤,仅是后退几米原地残喘一翻就重新投入狂攻。我的机枪开始不听使唤,不间断的射击将枪管烧成了烙铁状,每射击一次就发出滋滋的声音。又一发炮弹在我的近前爆炸了,这次早已千濸百孔的被覆层终于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崩塌了,我和我的机枪和我的生命一瞬间被埋进了黑暗中,我的生命要完结了,最后的念头令人绝望,但似乎老天总爱和我开玩笑,死亡被战友们拖走了,同时也把我拖回了更加残酷的现实中来。我没有分清救我出来的弟兄们,紧张的战斗让人丝毫没有时间去体味去感谢,我半爬着摸索着滚到了临近的战壕里,敌人的攻击丝毫没有停顿的迹象,失去了机枪,我还有冲锋枪还有手榴弹!冲锋枪不过瘾,就来手榴弹,一枚……两枚……三枚………………,我无法分清投弹效果,只能朝着前方朝着敌人进攻的队形机械地甩着。身边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补上来,这些人是谁?我不知道,但是这些人的加入让我感到温暖感到安全;又一个生命在我近前怦然倒地,他的手甚到打到了我的胸口,我被带倒了,这次我看清了眼前的烈士,刘天明!他死了吗?他的身前布满了弹孔,到处冒着血,我扑上去,我试图按住伤口,但是办不到,按住这里那里留出来了,我大哭着,大叫着,我要救他,可那血,那如泉似涌的血还是不可节制的奔流着并迅速渗入身下的大地里,他就如此安静地死在我的怀里死在我的哭叫里,没有留下一句话。
近了,更近了,敌人跃进了残存的第一道交通壕,肉搏!最原始的拼杀,一个对几个,没人能分清,更多的越军扑入了壕沟,我们抵不住了!第二道战壕的战友已将手榴弹甩到了交通壕里,我拉着一个兵趁着短促猛烈的爆炸翻出了壕沟,我们疯似的奔跑着,我没有枪,似至没有手榴弹,我的念头只有一个:跑!死也不能当俘虏!当我翻身进入第二道战壕的时候,被我拖出交通壕的兵先我一头载入壕沟里,他也死了,他的头被子弹击穿了,脑浆顺着弹孔汩汩地流着;我想吐,并真的吐了。爆炸,扫射,敌人占据着交通壕我们占据着第二道战壕,敌人依着下巴喀打中国兵,我们依着鼻梁打越南兵。
十五米的距离,近极了,我们都能互相看到彼此眼里的仇恨与火焰,不断有手榴弹滚进战壕,不断有爆炸激起烟尘覆盖住身体,我死死地盯着越军蠕动的身体,身边的战友打出的弹雨紧贴着地皮掀起一阵阵尘浪;越军,蠕动,停顿;又是一阵啸声,来自身后营属100迫的火力密集而接近,炮弹下饺子似的落在高地上,越军的冲锋部队仿若人墙一般,炸倒一片填上一片。我身边的战友也被弹片击中滑落到壕低里去了,我没有管顾他,我不能停顿射击,因为敌人离我们越来越近了,他的血溅了我一头一脸,浓重的血腥味加杂着硝烟涌入我的呼吸道,我窒息,呼吸道里火灸般的痛疼,真想死啊!活着就等于受罪!蒙胧中我忽然直起了身子,我端着枪欢快的叫着,嚷着,我不知道要干什么,啸音,炮弹!也许这一颗是冲我来的,来就来吧,死了也好,郭品华/张大权/我来见你们好不好?“找死啊!!!”我被谁猛地按倒在地,爆炸就在身后,气浪一下子推开了压在我身上的那个人,喘息,呻吟,又是一个将死的人,为我死值的吗?!我恼怒地回头,眼前的景象一下子揪走了我的心我的魂,身边的伤者整个后背被剧烈地爆炸掀开了,血里渗着泥泥里透着血,他的眼睛无神地望着我,不要死,真的不要死,原谅我,真的原谅我!我抱着他,抱着他已经摊软的身体任凭鲜血湿透我的军装湿透我的身心。
又一轮炮击覆盖了整个高地,我被残余的战友们拖进了防炮洞,我听见了越军难听吹呼声,就在头上就在左右,不时有子弹打入坑道,我们还以更加猛烈的射击,手榴弹炸药包还有不知是否紧邻高地打来的高机子弹在洞口响成了一片,甚至盖过了炮击的声音,更大更大猛烈的爆炸声敲击着高地,单边电台里响着连片的嘶嘶声,我想起了《英雄儿女》,想起了王成,想起了:向我开炮!我想唱歌,军歌,先是低吟,接着是吼叫,整个洞着在歌声里颤抖,这一刻我们不再害怕死亡,有这么多兄弟相陪相伴,真是此生无憾啊!
炮火急袭打击了整整十五分钟,我们重又杀了出去,眼前不再是昨天的无名高地,没有战壕,没有掩体,没有植被,没有一切原本真实的物件,整个高地盖满了缺肢少脚的尸骸,血迹染红了大地,越军的第三次进攻终于被打退了。我们看见了退却下去的敌人,他们就在前沿不远处趴伏着,喘息着,血战掏空了所有人的精力;我们没有开枪,敌人也没有,双方戏剧似的给着他方狗延残喘的时间。
一具具尸体被我们拖过来垒起了一道道一座座全新的战壕掩体,没有人在乎满身的血迹秽物,为了高地,为了生存,人们做着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血肉筑就的长城里有越军肮脏的躯体也有战友无尚的雄魂!
没有多久,越军一个班的兵力开始离开休整地域,鬼似的向我前沿蠕动过来,血战摧毁了敌人的心智,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敢死队的勇气,又是炮击,不同的是,这次我军的重炮群开始在我阵地以及相邻高地前沿重又筑起了一片火墙,我们没有开枪,越军的攻势在还没有接近我军前沿的地方就被炮火摧垮了。
整个上午,我军的炮火都有效的阻隔着越军的攻势,整个天地重又回到了硝烟弥漫中。
12时40分,越军一个连渗透入103高地结合部对该高地发起新一轮攻势,在我军坚决阻击与炮火配合下再次被击退。
14时20分,越军炮火又向二营各阵地进行压制射击,我高地十分钟落弹三百多发,随后越军又以一个连兵力向我662。6主阵地实施攻击,我高地用猛烈火力侧击越军,越军后续梯队被我炮火覆盖,攻势唯持一小时左右被我军击溃。
15时10分,越军再次纠集两个排的兵力企图利用炮火准备的间隙对我高地实施偷袭,被662。6高地机枪火力狙击,伤亡惨重,我军在实行炮火覆盖后发起了反冲击,这是我们全天第一次杀出阵地,我们向前推进了五十多米,将越军重新压回山腰棱线以下,在激烈的对射中,我坚守分队又有三位战士负出了年青的生命。
此时,越军的攻击势头已经完全被我扼制住了,我军的强大炮群仍然密集轰炸着越军清水/汉阳以及清水口等地阻止越军后续部队增援及一线部队回撤。
下午18时左右,我高地当面越军残部开始出现动摇,不时有残兵败将拖着死难者的遗体翻过501高地撤向南方,18时三十分左右,越军终于因战力不继,开始全线溃退,一批批一股股伤痕累累的越军官兵从草丛/沟壑/崖壁狼奔兔逐的往其战线纵深撤去。七。一二,越军的北光计划,终于在我军的顽强抗击下彻底败北,自吹自擂“世界第三军事强国”的无赖们除了留下数千具残尸以及数不清的军备物资外没有捞到一丝甜头。
激战过后的高地不再有往日的生机和活力,激战过后的士兵吗不再有往日的嬉笑和精神,人们或躺或靠,分布在高地的各个角落,牺牲战友的遗体被弟兄们从战场的各个角落落抬回归笼在一起,十八位烈士的身边立着十七位负伤的兄弟,烈兄们残缺不全的遗体在晚风中静静地躺着,仿佛睡着了似的,谁的坚信,如果越军再次攻击,他们也依然会跃起冲上战阵。没有人说话,没有哭泣,我端在刘天明的身边,他的遗体曾经被炮火再次损坏过,左腿和半个脑袋被齐刷刷地切掉了,布满弹孔且被鲜血染透的军装硬的像块铁皮,我又想起了战友的话:“脑袋都不要了,要死啊!”死了,真的死了,生命已经离开了他们的身体,我却分明感到背后还立着一个人,是魂吗,是鬼吗,我突然很想哭,我想起了他最后向我要烟而没有得呈的一幕,我还欠着他的烟,他一定还不过瘾;抽吧,兄弟,我点燃了五支香烟,挨个插在他的头部周围,战友们似乎被触动了,每个烈士的头部周边都燃起了忽明忽灭灭的烟火,一阵山风吹来,烟火更加有节奏地明灭着,他们一定也在吸,谁说没有魂,此刻的我真实的感觉到每个活着人的身边都有一个似真还幻的魂魄悄然的立着,也在叹息,也在瞑想;我的眼眶在一次模糊了,我们是一个整体,倒下的和活着的,离开他们我们就不在完整了,放心吧,弟兄们,我们永远是一个整体。我为自已点燃了一颗烟,我的手不自觉地触到了深藏在胸袋里的那半包烟,那是属于我和张大权的,我发誓不再动这半包烟,尽管在不久的将来我最终没谨守自已的诺言,但此刻我是异常的坚定着这个决心。
军工上来了,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