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羽堂契约-第1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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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敬阳只看了一眼就道:“那谁果然没有说错,女真人都在这儿安家三代了。”
“不,这些是汉人。”耶律宓道:“女真人来到中原后,就逼迫汉人剃发易服,为奴为婢,这些人都是土地被女真人占去的半奴半农的佃户。他们一年到头忙活下来,就是指望有个好收成,好让主人满意,能被赏赐些口粮,苟且活过年关,再继续明年的奴隶生活。”耶律宓并不会同情汉人,她只是平静地说出事实,。
陈文溙、禹边云听完,脸上都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
元敬阳忽然觉得让耶律宓坐他们这一辆车或许是个错误,但当他体会到辛秀对自己的敌意时,他又顿时感觉耶律宓看起来相当亲切。
“平兄弟,归德府还有多远啊,看见城墙了没有?”
“我怎么知道?”
平重衡哪儿认识归德府啊,他也只是跟着前面李天师驾的车走,前车直行他也直行,前车拐弯他也拐弯,亦步亦趋地行驶。
“到了。”平重衡这么说,是因为看见前车停住了。
然而前车停住,只是因为李天师要下车撒尿,外带换班。
“早说不要让这么大年纪人跟着来的,尿多。”元敬阳嘴里这么说着,自己的身体也老老实实爬下车,钻了路边草丛。
“喲,个头不高话儿挺大。”李天师吹着口哨,瞥了一眼道。
“道长的老二也不逊色嘛。”看着李天师如老驴撒尿般的水柱,元敬阳略有些惊讶道。
“我哪儿就是道长了——我是真人啊。”李天师尿完还抖了两抖才放回去,而后薅了把草在手上揉了揉丢掉。他挑了挑眉毛对元敬阳道:“饭前便后要洗手,没水就用没水的洗法——丫头,换你了,让老朽进车里歇歇。”李天师身手矫健,翻上马车动作迅速。邢木瑶换到车头,在李天师的指挥下驾车。
待元敬阳上了车,陈文溙就再次叮嘱:“在金国要小心,既然我们现在是商人,就要有商人的模样,平时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别太惹人注目。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做出些出格的事情,光凭我们是汉人,金兵就能毋需上级许可斩杀我等。”
元敬阳问:“出格的事情,例如呢?”
陈文溙答:“例如偷盗啊、半夜出门啊、和女真人发生冲突啊”
“和女真人发生冲突,那杀女真人算不算呢?”
“废话,这是最严重的一种。”
“那他们杀女真人,我们要不要离得远点?”
“谁?”陈文溙觉得元敬阳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
元敬阳便冲外面一指:“喏,指挥你看。”
陈文溙听见外面似乎有搏杀声,他连忙扒到车窗旁,撩开帘子,就看见三十步远,十来个身穿粗布衣的汉子拿着枪矛往地上死命地捅,待看清楚些,他发现草丛里有几只被划破流满血的手正在挣扎抽搐。有一名汉子捅完后擦擦汗,牵走了佩着金人骑兵皮革鞍的战马。“快快。”几个汉子办完事后召集同伴清点人数,而后观察四周,见无其他金兵过来,便扛好战利品准备卷包走人。
“我的天——”陈文溙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他怀疑这十来个汉子恐怕就是打游击的北方忠义社社众。
穿着罩袍、头戴风帽的格兰特莱恩此前一直在马车旁骑着一马、牵着一马护航,现在他策马过去,看见几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连忙闭上眼,在胸口画了十字,接着双手握住祈祷几句。祈祷完他就下马到金兵尸体上摸索,看来刚才那帮人并没有把所有东西都搜刮光,莱恩还是找到了几锭金银。
“喂,莱先生,景教徒还偷死人东西?”元敬阳调侃道。
“死人是用不着金银的,不如留给我们活人,这样金银才有它的价值。”莱恩说的话让人无法辩驳。
莱恩刚收好金银重新上马,前面就赶过来七八个巡防的金兵。看见尸体,金兵们不免吃了一惊。几个人用元敬阳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交流几句,然后厉声喝问他们,见他们面面相觑不解其意,便又换成略不熟练的汉话问:“这是不是你们几个干的?”
这下总算是听懂了。陈文溙忙勾出头来道:“天可怜见!我等都是做买卖的商人,怎么敢做出袭击军爷的事呢!”
“商人,有何凭证?”
陈文溙一指马车后面挂的板车道:“我们真是香货商人,不信军爷您看。”
几名金兵走到板车旁,陈文溙下车开了锁,把里面的东西现给了金兵看。金兵拿兵器在里面搅了搅,没发现异常,便合上了箱子。然后一名领头金兵冲陈文溙伸着手掌,拨动指头示意。见陈文溙不解,他便一把抢过箱子锁的钥匙,揣进了怀里。
“您这是?”
这个领头的金兵叫手下动作起来,解下板车,打算拉走。
“哎,可不能这样——”元敬阳急了,跳下车要阻拦,与金兵推搡起来。
“军爷消消气、消消气——”陈文溙也下车来,把双方拦开后,对金兵头领道:“军爷您看,我们都指着这两板车的货物吃饭呢,您可不能拿走,您这一拿走,就相当于杀人了。”
“哟,前面车也挂着香货呢,刚才没瞧见。”
陈文溙没想到自己的话适得其反,反而让金兵想把所有香货全部拉走了。
“军爷,您不能这样啊——再说这么重的板车,您怎么拉走啊?”
“哟,你倒提醒我了——下车、下车!”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步行来到了归德府城门外,值得庆幸的是,金兵还给他们留下了两匹马,要是金兵还想抢破浪和乌骊,估计草丛里就要多几具尸首了。快要到城门口了,骑在马上的元敬阳总算能放松下心情了,冲着陈文溙戏谑道:“陈指挥不愧是干京官的,真会说话呀,一帮金兵被你三言两语就说跑了。”
“行了,元总堂主,你这已经是从下车到现在第十三次损我了。”陈文溙很是不悦,但又无可奈何。
“十三?这不是个好数字。”莱恩在一旁道。
“不过陈指挥也是有功劳的嘛,那些金兵并没有把我们当成杀他们袍泽的凶手抓起来。”元敬阳还是照顾些陈文溙面子的。
耶律宓道:“那是因为我们本就不是凶手,前后脚功夫那么短,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再者说了,死的也不是正牌的金兵,仅仅是几个落单的阿里喜,对于金兵来说都不算死人,顶多是损失了一点钱财而已。”
“阿里喜,什么意思?”有人发问。
“就是战时炮灰,平时包衣的奴隶军——一般由汉人充任。”耶律宓说后半句的时候着重强调了一下。不少金兵在镇压民间反抗势力的时候,往往会让和敌人同族的阿里喜们先上,正牌金兵在后督战,打来打去死的都是汉人和契丹人,女真人很少有实际的损失,这种招数很损但很有效。
见元敬阳看着城门上的字,陈文溙介绍道:“此地原为大宋南京,后来金国所扶持的汉奸逆贼刘豫将南京降为归德府,是归德府设置之始。归德领有宋城、宁陵、下邑、虞城、谷熟、砀山六县,都是好地方啊,只可惜”说着,陈文溙小声叹息外加摇头。
元敬阳道:“陈指挥对归德这么了解,不会上几辈就是归德人吧?”
陈文溙道:“那倒不是,我是楚州人,对中原略有了解是因为听伯父讲过——进城先找个客栈,好好歇歇脚,然后再筹划之后的事情吧。”
李天师附和道:“说得对,赶紧找个客栈,老朽已经三天没洗澡了,浑身痒痒,真难受。”
陈文溙奇怪地问:“有人说总洗澡伤元气,天师为何几乎天天洗,还精神矍铄,鹤发童颜的?”
李天师呵呵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我洗澡和常人不一样,常人就是先水淋,然后打胰子冲,冲完再搓灰继续冲才算完,如此洗澡体力消耗大还伤肌肤自然耗损元气。老朽洗澡,是头埋水中,屏息凝神,默念心法,让全身经脉在温水中运转,以水之热度补充体力,因而不但不耗元气,还能延年益寿哩。不过啊,这种洗法有一点不太好。”陈文溙问:“哪里不好了?”
李天师招手示意,与他耳语几句,而后嘻嘻笑道:“这你可别告诉别人哟。”陈文溙听后若有所思:没想到经常洗热水浴还会影响生育,这倒是头一回听说。他道:“天师是出家的道士,那什么的倒也无所谓。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禹边云自然知道他们谈论的是什么,兀自摇头。李天师这人,和谁都能套近乎说几句私房话,年纪越大越是如此,真不知道这样一个人是怎么把神农架图志的秘密藏住的,连跟老子都不讲,简直是奇迹了。
进了城,来来往往的都是剔着金钱鼠尾辫、穿着直筒棉衣的路人,这都是剃发易服带来的效果。其实不单是后世明清交替时候要求剃发易服,完颜部金国入主中原,也同样强迫汉人变更发型和服饰,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一开始推行这项政策的时候,砍了不知道多少脑袋瓜子挂在城墙上。
“照我说要么剃光、要么就留着,整成这样真难看。”元敬阳依照自己的审美观进行评判。说着,几人就找了家客栈进去暂歇。
“小二,我们两桌人,来二十张蒸饼、六角酒、五斤牛肉,顺便再炒几盘热菜,如果有狗肉的话也切一盘。”陈文溙一落座,就说出了在大宋绝对会被抓起来的话。禹边云试探着说:“陈指挥,你方才说的‘蒸饼’、‘牛肉’、‘狗肉’,似乎不太合适吧?”因为避仁宗讳,蒸饼得说成炊饼,避太上皇讳,狗得说成犬,至于牛肉更不用多说了,擅自宰杀耕牛那可是犯法的,在大宋,很多人一辈子也不知道牛肉什么味。陈文溙一脸不屑道:“我就这么说了,怎么着了?反正这里是金国。”他这番态度,倒让禹边云投来了略含钦佩的目光。
几个人稍稍填饱了肚子,元敬阳便问起了正事:“陈指挥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其实陈文溙对如何找到北方忠义社的人一事也是抓瞎,他一边思量一边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元敬阳略有不满:“什么从长计议啊,我们来金国都半个多月了,还不快点召集好人,一波拉回去,到时候你让朝廷给我们这一趟的都封赏——”
“嘘——”禹边云赶紧示意:“我们这是在大堂,旁边都有人呢。”
禹边云话音未落,邻桌就有个穿浅色皮绒衣、头戴兽皮帽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提着只酒壶走到了他们身边打招呼:“哟,几位以前没见过你们啊,是外地人吗?”
陈文溙赔笑道:“我们是南方的商人,来金国做生意的。”
“难怪我觉得你们几个眼生——喔,别误会,我隔三差五来这儿喝酒,所以常来的客人都很熟识,看你们应该是头一次来,所以问问。”男子容貌看起来不像汉人,但汉话的口音十分利落,应当是父母迁到中原后出生的女真人。他问道:“几位说是商人,怎么没瞧见你们带着货物啊?”
陈文溙笑道:“货物已经出掉了,我们打算歇几日就回去了。”
“不是吧?”那男子摇摇头道:“我看几位刚进来的时候腿脚如同灌铅、神色异常疲惫,就好像是代步的马车被人抢走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