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西风-第2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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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矢落在契丹人车城外围的皮盾上纷纷落地,另一些却穿过了皮盾的间隙,射中了契丹人的脑壳、胸膛和咽喉。
吐蕃骑兵在弓箭的掩护下,挥刀接近了契丹人的车城。这时,那些凭车支起的长槊突然伸了出来。一时间,马血、人血纷飞,凡是碰槊者无不坠马。
然而同伴的死去,并不能填灭这些吐蕃人内心嗜血的渴望。他们挥动着马刀,继续前赴后继地发动冲锋。在离契丹人的车城三百步外,一支铁甲骑兵已经集结完毕。他们如洪流般向前缓慢而有力地向前推进,所过之处土崩瓦解,直朝契丹人的车城冲来。
那些藏在车城内的契丹兵士奋力挺槊来扎,槊杆的折断声和马匹倒地的惨叫响成了一片。在这些铁甲骑兵的强大冲击之下,契丹人的车城开始有松动的迹象,不断有篷车被击碎,同时又有新的篷车补充上来。
胜利的迹象让这些吐蕃人颇为兴奋,他们已经彻底地掌控了战场上的局势。胜利迟早属于他们,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胡三为眼前的景象所撼,他身子贴紧了马背,生怕一不小心便滑落下来。刘驽见他偌大一个汉子竟吓成这副模样,不禁问道:“胡三,你不是当过马贼吗,怎么会怕成这般模样?”
他不再称呼其为“胡先生”,而胡三也自知担当不起这个名号。
他羞红了脸,说道:“马贼都是欺负老实人的,遇见难敌的硬手,我们多半会逃跑,哪里会跟别人硬碰硬。”
刘驽叹了一口气,“若是我能掌控天下,那定会让穷苦百姓有饭吃,让老实人不受欺凌。”
他自己刚说完便觉有些不妥,自己不过是个没名的小子,素来的想法也不过是能做一名行走江湖的游侠而已,何来吞并天下之志。他沉下目光,望向胡三,“或许没派你上前是对的。”
他的那三千属下,如今好似沧海之一粟,早已在这吐蕃人的海洋中湮没得不见了身影。至于他们的命运,或许只有天知晓了。
胡三赶忙附和道:“是啊,咱们的人实在太少了,简直不够吐蕃人塞牙缝的。”他说话的同时细察刘驽的脸色,见其面无怒意,便又接着说,“刘少侠,恕我说句直言。您临阵换将虽有奇效,然而一时间‘兵不识将、将不知兵’,恐怕会惹出大乱子来。”
刘驽笑了笑,他曾经问过萧呵哒同样的问题。
萧呵哒只写下一句话,“三千人而已,拧成一股绳便可,无须他顾!”
他心中细思萧呵哒的这段话,以期消除心中的忐忑,却发现自己竟愈加地不安。他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若是他武功仍在,大可以策马直入吐蕃人的中军,去擒杀那大将仓嘉措。眼下这等艰巨的任务却只能交给苏铭等人,成功的机会渺茫得好似在茫茫草原上的寻找一粒砂砾。
他没有回胡三的话,而是闭目细思。武功尽失的他,如今唯一可以依靠的,便是这颗被外人评为愚笨的脑袋。或许真如耶律适鲁所说,当一个人失去自己擅长的本领之后,方能挖掘出自己另一方面的潜能来。——将错综复杂的思绪理清之后,刘驽隐约看见了事情的一些真相。
正在此时,一阵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归来的人,是耶律适鲁派给他的那三百游骑。
这些人不愧是耶律适鲁的嫡系麾下,战场上的生存本领颇为出色。他约莫数了数,三百个人,一个都没有少,然而箭囊中的箭矢却少了一半。
那为首的头领拍马上前,向他禀报战况,看上去,他已是自觉地承担了本来该属于斥候的职责,“吐蕃人发动攻击的兵力不到三成,大多数人仍在阵中等待。”
胡三听后十分讶异,“吐蕃人如此之多,他们还在等甚么?”
那头领显然看不上胡三的身份,将脸彻底地朝向了刘驽,“吐蕃人好像仍在防备,生怕有人对他们突施袭击。”
刘驽长舒了一口气,他已经看清了眼前一切的关键所在——耶律适鲁藏起了他的骑兵,仅以篷车临时搭成的矮城消耗吐蕃人的精力。他的目的非常明显,是要在吐蕃人猝不及防之际,再施以痛狠的一击。
而吐蕃大将仓嘉措也非常人,他显然已料中耶律适鲁的意图所在。于是大部分兵力含而不发,只待被困车城之中的耶律适鲁等人抵抗不住,继而自动投降。到那时,再多的契丹骑兵也无用武之地了。
刘驽凝目望向远方的战场,口中念念有声,似在清点甚物。片刻后,他停了下来,转头向那三百游骑的头领说道:“吐蕃人派出冲锋的铁甲骑兵不到一万,以他们百万大军的声势,少说也得有五万铁甲才对。”
第三百四十二节 日落之约()
那三百轻骑的头领是个聪明人,明白主帅接下来定是有任务要派给自己,“铁甲骑兵?右将军的意思是要让我们去骚扰他们吗?”
“是的,不过时间不能太短,必须要熬到日头落山以后!”
日头落山,是他与麾下众将士以及苏铭等人约好的碰头之时。届时他麾下能剩多少人,自能一目了然。
减少的是人马数目,失去的却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这些人每一个都有父母兄弟,任是谁死去,都会有一大家子人在事后嚎啕大哭。
他叹了口气,战事原本就极为残酷,容不得妇人之仁。他挥了挥手,命令亲随们从辎重车上搬下一捆捆箭矢,分发给这三百人。这些人每个都身负足足六筒箭,在告别主帅后,他们又一次奔赴战场。
胡三讨好地恭维道:“刘少侠,您如今是越来越有大将风范了。‘运筹于帷幄之中,决战于千里之外’,说的就是您这种人啊!”
刘驽嘴角抽了抽,若是他武功仍在,定会第一个冲向敌军,又怎会在此地闲待?胡三的话虽是在夸他,然而在他听来,却好似最刺耳的讽刺。
他没有接胡三的话茬,而是转向另外一个问题,“胡三,你觉得苏铭他们今晚能回来吗?”
胡三细思了片刻,“照说峨眉五派的武功一直与少林寺不分伯仲,这两大派数百年来在中原武林中堪称日月双辉。怎奈早在数十年前,金顶道长还未合并五派之时,这峨眉派五派中的各大名宿竟不约而同地归隐进峨眉后山的洞穴之中,这才给了金顶道长合并五派的机会。
“与此同时,那峨眉五派的名宿们归隐时带走了大量的武功典籍,门中不少绝技因此失传。因此苏铭这代弟子的武功,恐怕是数百年来峨眉弟子中最差的。他们此番独入吐蕃人的中军,到处是刀山箭海,能留得个囫囵尸首已是万幸,想回来恐怕……很难。”
刘驽的目光黯淡了下来,“那就等吧!”
战场上,吐蕃人的攻势依然凶猛,契丹人的抵抗仍旧顽强。谁也没有注意到,日头在缓缓西坠,拉长了人影,映红了鲜血。
日头还未彻底落下,然而刘驽已远远地看见一支人马从潮水般的战场上撤出,朝他奔来。为首之人,正是他新任命的千夫长乃木器。乃木器翻身下马,施礼道:“禀报主帅,我等依约回军,不知有无迟误。”
刘驽见他身上并无片伤,反倒是手下将士衣甲上带有些许血迹,便知此人并未亲自厮杀,自始至终应该都是在吩咐手下办事。
他心中暗想,此人倒是会享福,第一次带兵就将自己护得如此周全。然而身为将军,能够毫发无伤地出入敌阵,本就是门本事。他无法依次为凭据,对乃木器加以指责。
“回来的有些早,总共牺牲多少将士?”
“二十三人阵亡,两百七十八人负伤。”
乃木器头脑极其清楚,一五一十麻利地答了出来。
刘驽见伤亡不多,心下松了一口气,“不知此战成果如何?”
“还请右将军查看,这是我率军骚扰吐蕃人右翼时斩获的!”
乃木器手一挥,身后众将士纷纷从马鞍上解下斩获的敌首,扔至地上,垒成了一堆,足有两百颗之多。
刘驽点头称许,此人能在己方伤亡甚小的情况下,斩获如此之多的敌首,堪称是个将才,“不错,初次领兵打仗,能有这等成果委实不易。”
乃木器见主帅称许,悬在半空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白净的尖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多谢主帅夸奖!”
没过多久,噶尔海也跟着率军归来。他负责骚扰的中军乃是仓嘉措防备最严的方位,其麾下阵亡者约莫两成,受伤者超过四成。同时,他带回的敌首也要多过乃木器,有四百之多。
刘驽见状颇为满意,“噶尔海不愧是三兄弟中的大哥,你的战功也使其千夫长之位名副其实。”
噶尔海一听,面露喜色,“一切都是托右将军的福!”
刘驽见他脸上有轻伤,便命其下去处理伤口。与此同时,他心中盘算着,既然这两支军马都回来得如此之早,那么三名千夫长中仅剩的那个呼威也该回来了。
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夜色渐渐浓了起来,然而呼威和他麾下的人马迟迟未归,这让刘驽有些心急。跟在他身边的噶尔海和乃木器也是急得团团转,为这位义弟担心不已。
他们远远地看见一支人马呼啸而来,以为是呼威,便策马急马急迎了过去。然而来者并非呼威的人马,而是那三百轻骑。
这三百人射空了六捆箭,脸色皆是疲惫不堪,再没有先前的神采奕奕。据其首领所言,再不回来,恐怕连弓弦都拉不动了。
“你们看见呼威和他的人马了吗?”刘驽问道。
“呼威在战场上并未执行右将军的骚扰之策,径自率领他的人马冲进了吐蕃人的右军。”那三百轻骑的头领答道。
“怎么办,二弟?三弟定是被吐蕃人困住,出不来了!”噶尔海急道,他想请主帅下令,允许他与乃木器率军返回战场,好营救回呼威。
乃木器迟迟不吭声,待噶尔海催得急了,他方才说了一句,“大哥,让我们听听主帅的意见吧!”
“再等等吧!”刘驽翻身下马,他为呼威的临阵违命感到不快,然而眼下刚刚临阵换将,若是再杀新任命的将领,自己必然会声望大落。
他转过脸,不欲让噶尔海和乃木器等人看见自己的脸色,接着叫过一名亲随,“吩咐下面的人,准备晚饭吧。”
不远处的战场上,厮杀声依然激烈,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他心中暗暗祈求,但愿呼威所率的这一千人马千万不要折去太多。他格外珍惜麾下的这点人马,若是没了这些人,他将在这场吐蕃人与契丹人的大战中无丝毫作为,更别提击败吐蕃人、拱卫中原了。
第三百四十三节 新的冲突()
就在刘驽快要不再抱有希望时,呼威竟出人意料地率队归来。他人还未到,便老远地嚷嚷开他特有的大嗓门。
“右将军,我带回了六百敌首!”
刘驽见他身上鲜血淋漓,甲胄零落成片,麾下的将士也不足两百,不禁皱了皱眉头。而呼威显然未觉察到刘驽眼中的不快,他哈哈大笑着翻身下马,兴奋地冲过来施礼,脸色十分兴奋,颇有些邀功的意思。
“嗯!”呼威这种杀敌六百,自损六百的打法,让刘驽有些无可奈何。
“右将军……”呼威仍有些不甘心。
“看你身上的伤不少,赶紧让郎中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