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岭之北-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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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新民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问:“今天是哪位轮到跑街啊?”在清末民初的江南茶庄行业,跑街的通常是由前台伙计轮值,具体职责就是打听市面行情、尤其是竞争对手的动态以及各家价格的变化,偶尔也负责大客户接洽和催收账款。据说胡雪岩当初到杭州就是从跑街的过程中结实了一些商人朋友,直接促成了他后来自立门户。
两个伙计抢着回答:“今天轮到小六子!”曹新民想起来了,这小六子是绸岭口上江村人,五岁时,父亲在秋蒲河放木排不幸遇难;八岁时母亲又一病呜呼;后来汪四海到江村收购木材时看他可怜,将他带出来。起先放在四海茶庄芜湖店做学徒,曹新民是过来人,自然对他格外关照,后来曹新民离开汪家,小六子说什么也要跟着出来。最后,曹新民拗不过他,才带了他到碧云茶庄来。
曹新民正沉浸在回忆中,突然伙计喊起来,“小六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只见小六子急冲冲地从街上跑过来,直奔曹新民,说道:“掌柜的,今天有点不太对头啊!”
曹新民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道:”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小六子要了碗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这才说道:”掌柜的,我今天跑街看了几家茶庄,好几家茶庄都把茶价往下砍了好几成!“
曹新民笑道:“新茶即将上市,陈茶降价促销,此乃常态!我只关心四海跟了多少?”
小六子道:“四海只跟了一成!但其他几家都跟了两成或三成!”
曹新民道:“咱们只需盯着四海即可,咱们也跟一成!”
柜台伙计赶紧出去把挂在门口的价目牌拿回来,将价格普遍下调了一成,完了再挂出去。
曹新民在前厅盯了一上午,中午回到后院简单用了午餐,回到居室斜靠在床头略作休息。下午三时左右,他特意洗了把脸,换了套暂新的长衫,拿上马云涛的那副新安秋水图,先去池州会馆寻马云涛。到了池州会馆,马云涛正在后院散步赏花。曹新民笑了:“先生今天心情不错啊?!”
马云涛正对着一棵鲜花怒放的桃树静静观看,见曹新民过来不觉淡淡一笑道:“花期易逝,春日无多;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如此雅意,岂能错过!”
曹新民拱了拱手道:“先生高才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参透的!我等经商之人,成日忙于商务,哪有心情流连花事!”
马云涛道:“此言差矣!世间事,万物相通。看花期,知市面;观花信,解茶情!”
曹新民忙道:“请先生指点!”
马云涛道:“我先来问你,新茶上市前三个月是茶商竞价的关键期,此时什么最重要?”
曹新民答道:“自然是现银,这关乎收购大局!”
马云涛道:“对亦不对!所谓对,全因新茶上市确需提前筹备收购现银,现银准备愈充分,收购定价愈有主动权,正如这桃花,阳光愈充足处,花开愈早,花期愈长;所谓不对,则因陈茶去化直接关乎新茶收购之现银,去化规模和去化速度均
直接影响现银之多寡,正如这桃花,花开愈早,绿叶愈早,可谓一步走对,步步对!故新茶需与陈茶关联筹划,不可偏废!”
曹新民对马云涛是越来越佩服了,这马云涛明显是在“借花献佛”提醒自己,看来此人若不能为己所用,则实在可惜!
当下对马云涛说道:“先生足不出户能知天下事!今日各家茶庄已经有所行动,陈茶售价普降三成!”
马云涛闻着花香,微微一笑:“四海茶庄是不是没有全跟?”
曹新民奇了:“先生如何得知?”
马云涛道:“四海是茶庄龙头,自不会轻易动作,但亦不会毫无动作,故我判断应不超过一成。我想曹掌柜既然一路安详来寻我,必是盯住四海而后发了!”
曹新民忙追问:“先生如何判断后市?”
马云涛哈哈大笑道:“我说过此来不想参乎商务,你这还是变着法子让我往里钻啊!”
曹新民诚恳一拜:“先生,新民年少识浅,还望多多指点!对先生而言,顺手之事;对新民而言,却关乎身家性命!”
马云涛正色道:“我看江南茶市,今年不比往年,因去冬酷寒,冻伤大片茶园,必将致新茶收购大战提前上演,今年茶价将诡异多变!”
曹新民还待再问,马云涛转身离开后院往回走,嘴里丢下一句话:“我只能言尽于此,曹掌柜聪明过人,自有决断!”
曹新民站在桃树下,反复品悟着马云涛的话,若有所思——
第三十九章 问君何所之?()
刘同江纵横商海三十余年,积累了不菲的个人身家,是四丰米行芜湖总店的创始人,在店中拥有个人十成的股份。三年前花巨资买下了青弋江对岸的一处私家花园,重新装修设计改造成现在的刘府。
刘府整体结构是四进院落,分前院、前厅、中院、中厅和后院、后花园六个独立的功能区,而客房主要集中在中院和后院,整个院落坐北朝南,东西为厢房,厢房之间由走廊贯通。主楼为两层,砖木结构,整体风格是典型的徽州建筑。前院主要是来客的缓冲区,前厅是迎宾接待区,中院和中厅是主家男丁居住和活动区,后院和后花园是刘同江夫妇及女儿刘苏馨居住和活动区。
曹新民携马云涛来到刘府,门人赶紧进去禀报,未几,刘同江在管家引领下亲自出来迎接。马云涛是第一次来刘府,曹新民忙先行引荐,刘同江哈哈大笑道:“此前我虽然与马兄未曾谋面,但在江南商界,马先生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幸获亲临,令我刘家蓬壁生辉!”
马云涛淡淡地回以“哪里哪里,刘掌柜抬举我,令小弟愧不敢当!”
三人寒暄着走进刘府,管家引领着径直来到前厅,只见前厅正中一张圆桌上早已摆好各色酒菜,三人按宾主次序落座。管家给每人面前的杯子里斟满酒,刘同江端起酒杯,对曹新民和马云涛道:“今天两位光临寒舍,薄酒一杯聊表心意!”
曹新民和马云涛忙也端起酒杯,三人同饮了第一杯。完了,刘同江又端起第二杯酒道:“两位商界精英,一位是鼎鼎大名的鸿学儒商,一位是雄姿英发的少年奇才,今日能共聚我刘宅,实乃三生有幸!”
按照江南饮酒的惯例,头三杯由主人发起是不能推辞的,三杯后方可以两两之间自由互敬。曹新民待主人三杯酒下肚后也端起酒杯道:“今日马先生本来还有其他急务,一是蒙刘掌柜邀请,马先生盛情难却;二是久闻刘掌柜千金自小喜爱书画,马先生又是爱才之人,故特来切磋!”
马云涛也端起酒杯道:“不错,马某虽混迹商界多年,无所建树,但丹青书画却是平生最爱!”
刘同江一愣即而大笑道:“小女酷爱书画不假,但只是苦无名师,上不得台面!今日既然马先生肯不吝赐教,自是他上辈修来的福分!”当下即刻叫管家去请小姐出来相见!
曹新民内心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刘苏馨的出现,脸上却装作一副淡然的表情。
不一会儿,后堂传来一片清脆的环佩叮咚声,玉人不见,只闻其声。马云涛随口咏了一首杜牧的诗句:“斯人清唱何人和,草茎台芜不可寻。一夕小敷山下梦,水如环佩月如襟。”诗中的意境倒也贴合目前。
循声而至一位二八芳龄的女子,身材纤柔,梳着前额居中刘海的双丫髻,整个人看起来清丽脱俗。曹新民一愣,这不像是那天见到的小姐,哦,想起来了,这应该是她的贴身丫鬟小雨。刘同江看着小雨问道:”小姐呢,怎么还没来?“
小雨向后堂方向努了努嘴,众人都一齐把目光向后堂望去。人没到,却有清澈的咏诵声传来,”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一首诗咏诵完毕,终于刘苏馨款款步入客厅。
只见刘苏馨上身着乳白底绛紫莲花纹的斜对襟上衣,下身穿了玫瑰粉的曳地长裙,双耳上别的是一对淡绿的的玉耳坠,淡妆轻饰、顾盼生姿;轻移莲步,春风拂柳;红唇微启,吐气如兰。
曹新民原本低着头作平静状,一听她如如深山幽泉的咏诵声,早已禁不住偷偷扭头去看,待一看见刘苏馨今天的仪态万千,不免无来由地脸颊发烧,心头如小鹿般咚咚狂跳。
马云涛也被这婀娜多姿、清纯无比的女子给镇住了,当下朝刘苏馨双手抱拳施了一礼道:“小姐有如此才情,竟能瞬间脱口而出这王维的千古绝句!令人钦佩!”
刘同江忙道“小女随口胡诌,不值一提!”
小雨在中厅靠右侧的椅子上用手帕轻轻拂了拂灰尘,请小姐落座,随后侍立一旁,望着曹新民。
曹新民却不敢去接小雨的目光,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如坐针毡。
刘苏馨眼睛始终看着父亲,微微颔首,双手交执,轻轻说了一句:“小女子在先生面前献丑了!”
马云涛不住赞叹:“难得难得,小姐才智过人,这送别诗有所指吗?”
刘苏馨微微笑道:“马先生高才,自能体悟!”
曹新民半句也接不上茬,不免有些窘迫,情急之下,说了一句:“多谢小姐那日拾得我玉佩!”
刘苏馨目不转睛,没有回答。小雨倒是替她说了:“光一句多谢就算完了吗?还亏你是碧云掌柜呢!”
曹新民忙道:“那该如何?请雨儿赐教!”
小雨正待要说,刘苏馨作势咳了一声,小雨吐了吐舌头,没敢再说。
第四十章 藏(求收藏求推荐!)()
刘同江看看女儿,又看看曹马二人,犹疑地问道:“听你们刚才的话,此前都曾见过?”
马云涛笑道:“确实我们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故意不把话说完,只拿眼睛看着曹新民,一语双关。
曹新民有点发窘,忙尴尬地笑道:“那次是是在严州府三瑞堂,与小小姐不期而遇,小侄不小心遗失随身玉佩,幸被小姐拾获,我我——”
小雨在一旁再次插话:“没见过这么粗心的!要不是我追的快,你们早走远了!”
曹新民被她呛的一时无语。
刘同江瞪了小雨一眼:”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一边站着去!“,完了笑脸对着马云涛道:”我是个粗人,不懂文墨,但听小女方才咏的那首诗,莫非先生确有归隐之意?“
马云涛道:”自与学岩兄诀别以来,在下确实厌倦商海,有心回归桑梓,教书育人,了此残生!不想小姐灵心慧眼,如何揣测得在下心境?”
刘苏馨这时轻启红唇淡淡说道:“您贵为江南名商,来到芜城,却一不进商号,二不看市面,只唱和诗词,不是有叩问南山之意吗?”
马云涛连连称奇。
曹新民突然想起自己带了画来,忙拿出画卷道“先生昨日在馆中作的一幅好画,在下不才,特拿来请刘掌柜鉴赏!”说完,便在小雨帮助下将画卷在桌前徐徐展开,刘苏馨站在父亲身后,凝目细细观看。
刘同江手指画卷道:“这新安秋水图,如何能看出是秋水呢?”
马云涛手模下颌,笑而不答。曹新民道:“若论秋水,应是水瘦山寒,此画却山形饱满,水势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