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第7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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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孙破虏。”纪灵应了半声,不顾被缚,直接转身向堂外而去,而黄祖也随之而走。
不过,临到堂前,黄祖回过头来,看了看堂上所挂着的如今渐渐流行的匾额,却不禁驻足冷笑:“念在孙破虏不为难在下的份上,在下有件事情想提醒一下孙破虏。”
“黄府君请讲。”堂中上首位置的孙坚刚刚将古锭刀递给身侧的祖茂,闻言却也难得正色。
“这是间民宅!”黄祖努嘴冷笑。“我来蔡阳城中的时候,见到袁术强占民宅还颇不以为然,因为当日上任江夏时,江夏郡府破旧,我不耐在官寺居住,便也借居在当地一个商户宅内,结果刘荆州听说后专门与我送来百镒黄金,让我重修官寺,独不可以官身以据民宅……”
孙坚忽然醒悟,然后面色难堪起来。
“孙破虏,我问你,你可曾听说过你那两位义兄弟出行巡视时不去官寺而居于他人宅中吗?”黄祖见状愈发冷笑嘲讽道。“就连韩馥那种公认懦弱之人,昔日在邺城,而邺城宅邸以赵忠旧宅为冠,且赵忠死后并无主人,人家都是卸任后方入彼宅安居的!你倒好,你嫌弃袁术无德,以此为名反叛于他,结果却将袁术抢夺来的赃物据为己用,这算哪门子以正讨逆?!依我看,你这辈子,都只是个卖瓜的格局罢了!可怜那个蒋钦,如此忠勇,竟然如纪灵一般从了一个贼,将来要被人耻笑千古的!”
言罢,其人哈哈大笑,在身侧纪灵与身后孙坚的怒目之下兀自转身而去,而片刻之后,纪灵终究是仰天一叹,咬牙跟去,唯独孙坚气愤难名,面色通红,却竟然不能反驳!
片刻之后,祖茂为了解自家主公之气,却是匆匆将二人斩了,并将首级奉上以示正听,然而此事不提,唯独纪灵、黄祖二人却是终究如另一个时空一般,始终没有负了各自主公,皆是一死以报各自知遇之恩,却多少让人觉得有些五味杂陈。
“君侯不必多想!”朱治得到祖茂报信匆匆而来之时,却发现孙坚已经离开了原来所据的宅邸,干脆立到了门外,于是赶紧来劝。“纪灵愚忠,黄祖更是个公认的贪鄙无能之辈,这种人的话有什么值得重视的呢,不过死前故意乱明公心智而已!”
“我知道这两个人不值一提。”孙坚此时多少是有些回复了清明,便坦然扶刀而对。“不过君理啊,我在意的乃是公弈(蒋钦),公弈之死我实在是难以忘怀……这些日子我总在想你们之前劝谏我时说的话,总在想之前的一些事情,你说若是我将来不能成事,那公弈会怎么被后人看待呢?会不会和今天纪灵、黄祖一般可笑?可还有此番黄祖那番言语,虽然多是无稽之谈,可最起码这宅院是不该占过来的吧?”
朱治欲言又止……讲实话,若不是担心孙坚会跟上次在陈郡那般气血上涌,影响身体,他反而要劝谏对方像现在这般多思索一些如何稳定统治的事情,只是上一次太过吓人了,便是朱君理也不好在此时添油加醋。
于是乎,君臣二人一时沉默,只是颇显突兀的站在了这栋宅院之前。
而过了许久,眼见着都要落日了,奉命去做事的祖茂方才匆匆而返,却终于是显得如释重负:“君侯放心吧,也不必再搬了……这栋宅院已经是无主之物了!”
“这是何意?”等了许久孙坚蹙眉反问。
“宅邸主人早在咱们之前于新野击破袁术的时候,便匆匆弃了扔下宅邸,举家顺淯水逃到襄阳去了!”
孙坚张口欲言,却又如之前黄祖嘲讽他时那般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祖大荣你这个夯货!”朱治气急败坏。
祖茂一时茫然,但孙坚却干脆摆手,只是下令让朱治严肃全军军纪,然后便自往城中官寺下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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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几人虚费一生心()
当日无言,第二日一早,朱君理早早来到官寺,却是说城南确有一座光武庙,故此专程邀请孙坚去城南山中一行……朱治这个举动,说到底是察觉到孙坚心事重重,怕孙文台跟陈郡那回一样想不开,直接憋出病来。
好在孙文台也记得此事,倒也干脆答应,唯独考虑到城中须有人维持,便反而扔下朱治留守,带了祖茂与二三十骑,往城南去寻光武庙了。
时值夏末,城外山水怡然,满眼翠绿之色,简直青涛如海。
孙坚率几十骑亲近卫士奔驰走马入山,一时倒也心旷神怡。再加上此番得胜,他在夺取南阳的同时事实上也扫平了进入江汉的障碍,将来的事情不免顺理成章……大局在前,美景加身,纵马驰骋,往谒圣君庙宇,自蒋钦死后,心中所加的种种杂思不免渐消。
而顺着路人所指方向,几十骑进得一座山来,行过几个谷口,遥遥望见些许屋檐隐藏于一处山谷绿树之后,便更是觉得不虚此行了。
更妙的是,几十骑轻驰到山谷跟前,尚未转弯见到庙宇与人烟,却先闻得一些女子歌声从山谷内传出,响于山林之间,歌声哀婉,但不止一人唱来却稍减哀意,再加上颇有韵律,此时听来,端是曼妙。
正所谓“我本飘零人,薄命历苦辛,
离乱得遇君,感君萍水恩。
君爱一时欢,烽烟作良辰,
含泪为君寿,酒痕掩征尘。”
“此乃男子出征,战场上得一妙妇,然后男子再征,女子哀婉之音!”孙坚听了几遍,却是不由在马上失笑。
而祖茂是个粗俗之人,闻言却是打马上前,隔着弯道大声询问“你们这些女人,莫非是丈夫不在家想汉子了吗?”
此言一出,彼处妇女明显慌乱失措,而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却再无半点歌声了。
孙坚不免气急,几乎想要上前挥动马鞭抽死这厮。
祖茂见状自知又惹了自家主公不开心,也是不由讪讪“君侯莫怪,谁想到这些女人如此不禁吓……”
“孙破虏麾下这位将军此言未免让人感慨,”就在这时,之前传来歌声的地方,忽然有一年长男声传来。“乱世之中,男子新婚出征,一去不还,所谓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家中人都去哪儿了呢?父母自然是冻馁而亡,妻女自然是被乱兵所劫。这个道理,别人不知道,孙破虏麾下居然也不知道吗?”
孙文台怔在彼处,而祖茂闻言却不在意言语中的内容,只是一时好奇,便打马先入谷中,然后不由又在马上大笑“你这人,虽然年长一些,却也是个七尺丈夫,如何学女子在这里采桑呢?大丈夫干女子的事情,真是笑死人了!”
“这位将军看差了……”那人声音继续传来。“乃是兵祸连结,粮食宝贵,所以专门在此采摘桑葚充饥而已。不过,将军所言采桑却也是实情,若是晚春来此,一定能看到在下在此与女子一起采桑叶喂蚕的,而等到秋后结霜来此,也必然能看到在下在此采秋桑。唯独乱世之中,男子从征,女子守家,既要耕种又要采摘桑麻,还要应付徭役,防备兵祸,何来男耕女织?而我一个男子,既然躲避掉了徭役,那能做一些也是一些罢了,又有什么值得笑的呢?”
孙坚循声打马入谷,却见到一个高冠麻衣长髯细须之人正在谷口一片桑园内认真采摘桑葚,看年纪约有四五十岁,也算是半个老者了,而桑园内地上还有不少竹筐麻袋,以及被踩踏的桑葚果实,颇显狼藉,俨然是被祖茂吓到的那些妇女匆匆逃窜时留下的。
“滚出去,带所有人到山下那亭中等我!”见此情状,孙坚不喜不怒,缓缓开口。
另一边,祖大荣刚要开口再嘲,却忽然闻此言,素来知道孙坚脾气的他情知自家主公是真怒,便一个字都再不敢言,直接狼狈打马引众下山去了。
祖茂既走,孙坚便下马上前,微微拱手“部将粗俗无礼,搅扰到先生与此地百姓了。”
“无妨。”那人依旧采桑葚如常。“南阳人早在四载前便皆知孙破虏麾下擅长杀人了,彼时见到将军的部下便担忧会没有性命,如今只是粗俗,然后最多也只是晚间因为没有桑葚饿上一顿而已,已经着实可喜了。再说了,有后将军袁公路所部珠玉在前,百姓说不定要暗道一声孙破虏治军严明呢!”
孙坚讪讪而笑“未闻先生姓名?”
“颍川阳翟人……司马徽,字德操。”此人依旧认真采摘桑葚。
“我听过先生姓名。”孙坚若有所思。“当年讨董的时候在颍川屯驻,当地官员向我推荐过足下……未曾想足下在此。”
“避战祸而已。”司马徽感慨道。“当时看到颍川士民死伤流离,自己却能安稳一时,还以为离开颍川到比水这里已经足够了,却不想如今连这里都避不开战事了。”
“天下大乱,无处不战,颍川、南阳又是中原腹心,四战之地,怎么可能避开战事呢?”孙坚失笑道。“倒是足下……如此才德,为什么不迎难而上,主动为天下求太平呢,反而在此躲避一时?”
“我这人的性格便是如此。”司马徽终于停下采集,束手而立了。“如将军这般,肆意纵马驰骋固然很快,可一旦迷失道路,反而会误入歧途,而在下呢,便是那种宁可不动也一步不愿走错之人!”
“原来如此。”孙文台若有所思道。“只是德操先生……你停在原地,怎么可能知道那些纵马而行远远在前之人误入歧途了呢?”
“我并不知道,而且一日不到终点,天下也无一人知道。”司马徽从容答道。“但是,如今的局势乃是百骑争先,各有所循,那些骑马在前的人前后左右都是骑士,疾驰之中更难分辨自己的处境,而我这种人留在原地最起码是能看清那些人胯下马屁股有没有歪掉的……你说是不是?举例而言,孙将军到此若不是为在下而来,那必然是为附近光武庙而来的吧?”
“不错……”
“那这个我就可以断言,将军误入歧途了。”司马徽终于失笑道。“此处谷中乃是逃避战火之人聚居的一处地方,想要去光武庙,得从上山路上前一个谷口转入……”
孙坚微微一怔,也是不由苦笑“先生说的一点都没错,是我无知。”
司马徽束手笑而不语,而孙坚见状也觉得无趣,便要牵马出谷去寻光武庙。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之人忽然再问“孙破虏知道刚才那首歌的来由吗?”
孙坚一面牵马,一面转身,然后缓缓摇头。
“这首歌名为《淯水吟》,说起来还是去年从武关那边传来的,据说是曹孟德往长安谒见天子,然后为求自保,上来便以卫将军故友的身份拜会了卫将军的母亲公孙老夫人,并在卫将军府下榻,而这首曲子,便是公孙老夫人所作,教府中歌女专门演唱给曹孟德的……”
“竟有此事?”孙坚不免兴趣大增。
“非只如此,长安那边还有传言,说是曹孟德闲谈时说起孙破虏你家人妻子之前皆在他府上,而你独在淯水奋战,这才有此曲……”言至此处,司马徽不由摇头。“换言之,这首曲子,关中、南阳一带,士民都暗中议论,说是讲孙破虏你家人的,曲中女子也正是贵家吴夫人。”
孙坚跟着连连摇头“这倒是胡扯了……我也信我家夫人担忧我出征,可是前面几句分明有自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