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第7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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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嘴罢了,待邺城夺回后,必然是沮授以大功与河北本人的身份接手总幕府之任!”
辛评终于开口,却依旧从容:“沮公与才能过人,忠贞有度,兼有志气,而且正如你所言,他是如今河北本地人的天然领袖,正该为此任。所以若他来总揽明公幕府,在下是心服口服的。”
“足下少说了一个理由。”郭图见到对方开口,放心之余复又冷笑起来。“人家还有陈公台死前的‘遗诏’呢!不光是河北人,兖州人也认他!只是陈公台‘遗诏’中还说了,说你辛仲治跟我郭图一样是个不足以托付大事的废物!”
辛评终于攥拳动容。
“仲治。”郭图恢复常色,感慨言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咱们之间真不要再虚与委蛇了……现在的局面是,咱们这群颍川人,前后为主公辛苦了数年,你甚至辛苦了十几年,要功劳有功劳,要苦劳有苦劳,到了今日却要被这些本地人给排挤出去了!都说沮授这个人才德兼备,智力过人,还有做一番事业的大志,我不否认,可你辛仲治难道不是一模一样?你难道不是少怀大志,想要做一番事业出来?仲治,我直言相告,我觉得你绝不会心甘!正如我绝不会心甘一样!”
“不甘又如何?”辛评终于感情外露,直言相对了。“这个局势怎么可能翻过来?现在确实是我们于明公那里没用,只有沮公与、李退之那些人有用!”
“那就颠倒乾坤,让他们无用我们有用就是了……”
“胡扯什么?!”辛评愤然起身,勃然作色。“什么叫做颠倒乾坤让他们无用?!难道要我为私利去坏明公大局?!郭公则,咱们一千个一万个难做,也不能做背主之人吧?!你整日喊主公,我只是明公,但天下人都知道袁车骑是我们的君,我们是袁车骑的臣……一个士……咱们自幼读书,《礼记》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成了背主之人,便是从修身这个底子上便垮了!而且咱们家人也在邺城,真要是坏了他们的事,便是齐家也一并可笑起来了!”
“我何尝是让足下背主?!”郭图也跟着厉声相对。“我只是想到一个妙策,可以让主公重振雄风之余也让我们颍川人得势罢了……而且足下何必跟我讲什么《礼记》?!我们颍川郭氏,家传的是《小杜律》,讲的是法家势、术、法!邪门歪道,却又独到之处,足下到底要不要一听?”
“说来!”辛评端详了对方一眼,到底是重新坐了回去。
“此事简单……”郭图冷静下来,却是朝着一直不安的辛毗轻松一笑,然后从容言道。“我们其实并非无用于河北,而是无用于魏郡,或者说是冀州,这是咱们这些颍川人替车骑将军谋划韩馥时种下的因果。”
辛评微微一怔,却也是捻须颔首:“公则继续。”
“而沮授之所以能得用,许子远其实已经说得很透彻了,不仅是他的本事,也是因为他是本地士人领袖,在本地有人望……”
“公则兄是说换地方?”不待辛评开口,旁边的辛毗却已经都醒悟了。“只是往何处去?邺城乃河北之首府,天然重镇,只要是与公孙交战于河北,便不可轻弃吧?而若是弃河北,且不说于大局如何,真退到了兖州与公孙文琪隔河对峙,兖州那些人能让我们更好过?恕在下直言,沮公与到底是个有才能有道德有大志的君子,而兖州那些人,若再来个陈公台一般的人物,咱们就真的无立足之地了!”
“兖州当然不能去,有陈公台死前的说法,去那里咱们是自寻死路!”郭图不由翻个白眼。“也不能轻易言弃邺城……但可以去清河或平原,而且机会就在眼前!”
辛氏兄弟怔在当场。
“我说四件事。”郭图正色言道。“其一,许子远今日之策,确实厉害,沮授、李进、程武三人此去必然能覆灭鞠义、夺回邺城,你们以为然否?”
辛氏兄弟齐齐颔首。
“其二,因为此事的耽搁,等邺城夺回,军中稍作喘息,恢复行动力后,恐怕公孙大军已经完成包裹了,最起码西面关羽率三万精锐,绝对有能力连结上党,插回朝歌!”郭图见二人颔首,不由眉飞色舞。“其三,相较于西面关羽这一路身后有并州做依仗,东面审配这一路却明显有漳水阻隔,后勤不便,而且他渡过漳水后,并无援护,乃是三面皆敌的局面,所以我估计以公孙的智计绝不会在这一路投入太多大军,以免大胜之下反遭大厄……最多是一万弱兵,占住广宗这座要害城市,以顶住我们的腰腹即可……”
“你且住。”辛评忽然好奇。“这三件事我都颇以为然,可是这些军情如此详细,什么三万兵精锐,一万弱兵的,你是从何而知?!如今梁期城明明是做孤城、死城啊?回来的军官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而已。”
“我自有情报来源……仲治不必多问。”郭图摊手作答。“反正过些天,这些军情你迟早会被探知,对不对?”
辛评若有所思,却是不再多言。
“那敢问公则兄,第四件事是什么?”辛毗好奇追问。
“第四件事,便是咱们的主公袁车骑,表面上镇定自若,诚恳待人,实际上已经被公孙给一仗打怕了!打懵了!心里已经对北面邯郸那位卫将军畏之如虎了!”郭图凛然对道。“故此,待邺城夺回后,咱们趁机劝他不要亲自在此固守,而是请沮公与总揽幕府,坐镇邺城,再请他袁车骑明攻广宗,以作破局,实移平原,以作退缩!他一定会答应的!当然,这个不能直接说,只请他亲自出兵向东,去攻广宗,以重振军威便可……而他一旦出去,到了广宗那个三郡交界之处,不是移镇,也是移镇了,届时沮授留守魏郡,真正大局岂不是你辛仲治说了算吗?”
辛毗心中恍然,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而等他看向自家兄长,却不料辛评只是沉默不语。
“仲治兄,我多说一句……”郭图感慨起身道。“这不是小人之举,而是一举两得……咱们经营两载,一朝大败,如今这个局面下,正该回身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小心经营身后,然后再图反扑。与邺城相比,平原这个地方北面有渤海,西面有清河、魏郡,西北有安平、河间,本就是守势之下的天然河北根基之地!言至于此,告辞!”
辛评枯坐不应,而郭图却是不以为意,兀自离去,只有辛毗赶紧相送。
而片刻之后,辛毗匆匆回来,却见到自家兄长依旧枯坐于灯火之下,神色严肃而又淡漠,却是不禁将心中疑问给强行按了下去。
“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来便是。”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亲弟的疑虑,半晌之后,辛评反而主动开口。
“郭公则说的极好,可这计策我总觉的哪里有些不对。”辛毗正色相询。“还请兄长解惑。”
“当然不对。”亲弟面前,辛评难得冷笑一声。“这么做,便是要卖掉魏郡与沮公与的意思……若是大军在魏郡诸城防守,明公也在此处坐镇,哀兵之下,坚城大寨,卫将军未必能速胜,说不定便能耗到对方气力不支,或者天下大局有变那一日。但若主力去攻什么广宗,咱们明公也脱身出魏郡这个包围圈,去了广宗东面……那不管是去平原还是清河,又或者真在广宗城下蹉跎,魏郡就都是实质性的弃子了!我问你,沮公与是神仙吗?给他一个魏郡,他就能抵挡仈jiǔ万北地大军的包抄?!”
辛毗恍然大悟,却又赶紧再问:“还有刚才兄长问的事情……这郭公则的军情从何而来?”
“能从何而来,必然是他族弟郭嘉让那些放回的军官专程送来的。”辛评愈发嗤笑不止。“而且其实何止他们郭氏?荀氏中荀公达也在卫将军处受信重;沮公与的弟弟沮公祧干脆是卫将军旧人;审正南也只是摔断他侄子的腿,却反而让审荣在魏郡从容立足;还有许子远本人,想他居然能靠与卫将军旧情说服敌将战场上放他一马,简直匪夷所思……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俱都安排好了后路!所谓修身不误齐家,治国自然能安天下……倒是咱们辛氏,之前未免老实。”
辛毗终于恍然,而他虽然还有心再问一问自家兄长到底准不准备应下郭图移镇之策,却又一时觉得此问太过敏感,所以不免沉默下来。
“此番许攸之计确实惊艳,邺城必然克复。”又等了许久,辛评忽然再度主动开口。“待到彼时,愚兄会向明公推荐佐治你为梁期城守将,你带族中一半家眷在此留守,要恳切奉公……而到事不可为时,你却不妨体面请降,在卫将军处为咱们辛氏求一个生机……家族传承百年,不能毁在咱们兄弟手上。但要记住,一定是魏郡大局崩坏,实在是没有出路后才能降服,之前一定要尽量用心防守,显出自己本事之余绝不可以轻易负了袁公,以免贻笑大方。”
辛毗心中剧震,然后缓缓起身向辛评行礼。
辛评心情极度糟糕,又疲惫至极,仰头闭目受了对方一礼后,却是挥手赶人了。
辛毗小心告辞,终于是没有问自家兄长有没有接受郭图的建议……因为自家兄长的选择已经不言而喻了。
…………
夜色深远,秋风瑟瑟,公孙正在邯郸城下大营中写讣告,或者说是这年头的死亡通知书……这是当然的,虽然是大胜,但公孙军中也不可能避免死伤残废,而虽然绝大多数时候兵员的性命来由其实并不可考,但从辽西一战后,如果能做公孙从来都是让身侧义从来做,然后尽量亲自参与的。
“公达何事?”而好不容暂时停笔,准备先休息之时,公孙一抬头才发现居然有人相候以久,却是有资格未经通报入帐的荀攸。
“有件事情忽然想起,所以来问一问明公。”荀攸赶紧正色向前。
“说来。”
“明公,审正南在广宗为诱饵,固然看起来诱人,但袁绍一定会中计吗?若其人留在魏郡死守,我军真要攻城拔寨打硬仗不成?”
“当然不会,攻坚城,硬寨之事,除非事关生死,否则我能不做就不做。”公孙坦然答道。
“那明公必然有让袁绍东走广宗的计策了?”荀攸难得疑惑。
公孙见状不由失笑:“公达也有不知的时候吗?”
“人非神圣,何能全知?”。
“你是灯下黑罢了。”公孙以手指向案上蜡烛笑道。“我且问公达,郭图是何等人,你知道吗?”
荀攸半是醒悟,半是难得轻笑,却依旧有一丝疑惑。
“那辛评是什么人,你知道吗?”公孙继续追问。
荀攸依旧微笑点头:“不瞒明公,这些都是郡中旧人,而且郭公则还与我同时奉公于郡府中过……不过,主公若是用反间之策,那郭公则其人或许略可调动,辛仲治到底是有几分士人姿态的,还有沮公与,听田元皓说是个真正的才德兼备之士。”
“不止是才德兼备,还有大志。”公孙一声叹气,复又愈发失笑起来。“与元皓,还有公达你一样,都堪称国士……说起来,公达还记得咱们初见之时吗?”
“未央宫前明公雄姿英发,鞭笞天下,属下不敢忘记。”
“那你知道我为何明知天下英才皆出身世族,却依旧要当众喝骂,并推天下崩坏之责于彼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