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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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旁边一名一直眯着眼睛的高大乌桓首领,此时也忍不住束马在旁劝道:“赵太守,我知道你们汉人讲究孝道,可如今真假不辨认……不如让我侄子塌顿上前替你大略观一下虚实,他这小子武艺超群,您尽管放心……”
“自己母亲的事情,怎么能让别人代劳呢?”马上披着铁甲的赵太守忽然拿掉了自己的头盔,只见他双目赤红,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纷纷自觉避让。“丘力居单于……”
“我在。”那乌桓首领赶紧颔首。
“你现在就在我面前立誓,若是我赵苞没有回来,你也要服从辽东属国韩长史的指挥,继续作战……不把这股鲜卑人打到柳城后面,就绝不撤兵!”
丘力居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才刚刚到任没多久的辽西太守,待他将目光移到对方那赤红的双目上时,终于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指天明誓:“也罢!我丘力居在此立誓,不管是赵公此行是否有事,都要服从汉军指令,将阵前的鲜卑人逐至柳城方可撤军!否则,否则便让我丘力居亡于非命,被马蹄踏为肉泥!可行了?”
赵苞微微颔首,转而又看向了马头处的下属郡吏:“莫非你也要我逼你当众立誓吗?速速回去指挥兵马!”
这郡中的兵曹椽无可奈何,终于也是松开了手。
“韩长史。”赵苞最后看了身旁的辽东属国长史,却又将自己的头盔递了过去。“请你放心,我赵苞自幼被母亲教以大义,心中已有定计……若我回来且不说,若回不来,还请你替我统帅三军,为我全家报仇!不要忘了,营中大釜还在煮着呢!”
那韩长史一声长叹,终于还是松开对方甲衣,然后双手接过了对方的头盔,并恭恭敬敬地捧在胸前。
事情到了这一步,赵苞再无留恋,只率九人,直接迎上了前方已经隐约可见的鲜卑一行人。
“就在此处!”那个唤做榻尤的铁甲秃头大汉直接立马在一处小缓坡上,然后回头用鲜卑语吩咐。“把三个女人带上来,留三人下马,与莫户头人他们站在女人后面,看好她们,也是随时准备动手!剩下的十几人骑着马立到小坡前面去,以防对面冲阵!下了马之后就把马赶回去,不要放在一旁,省的被利……你个狗才,听到没有?我让你放马!”
“这鲜卑狗还挺周到!”娄圭虽然听不懂对方说什么,但看着对方如此排列阵势,还放回了马匹,也是忍不住又惊又怒。“人都绑着双臂了,怎么还这么小心?”
“闭嘴!”公孙珣无奈斥责道。
“那三个莫户部的!”站在坡上的榻尤忽然又注意到了这三人。“你们三人分出两个到左侧,也下来把马放走……”
“我们莫户部的人只听自己头人的话!”公孙珣不待对方说完,就用有些口音不对的鲜卑语驳斥了起来,说着,竟然还直接拎着长矛打马来到了那榻尤跟前。“你榻尤便是柯最部的亲信,那也管不到我!”
娄圭与莫户袧几乎吓得的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强做镇定的四处去看风景。
然而,那名唤做榻尤的秃头瞪大眼睛看了看公孙珣,又看了看公孙珣手里的长矛,再看了看一旁四处乱砍却根本一言不发的莫户袧,终于还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随便吧,也不差你们三个……不过你们莫户部还真是,汉话这么利索,鲜卑话反而不行!也不晓得算不算鲜卑人了!”
说话间,远处十骑飞驰而来,那榻尤见状赶紧举弓射箭,公孙珣则就势退了下来。
“左侧有一小丘。”程普确实是个有胆色的,如此情况下还能保持镇定的也就是他和公孙珣二人了。“待会我们三人策马过去,一人捞起一个,直接跑到那边躲避。”
“看到了。”公孙珣低声答道。“我刚才出言其实是想让老夫人注意到我,但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连我这个跟她见过数面的人都没注意到……所以,就别指望着她们能配合了。”
“既然如此,就必须要先杀掉秃头和那三个负责行刑的人了。”娄圭咽着口水低声加入讨论。“不然不方便救人。”
“而且还要等到赵太守后撤到安全境地才方便动手……”程普补充道。“不然人没救成,反而赔进去一位太守,那我们就真是有罪无功了。”
“我去杀那个秃头,”公孙珣思索片刻后,如此吩咐道。“你们二人待会趁着说话时凑过去,跟莫户袧透个风,时机就是我动手之时……等我一动手,你们也一起动手,务必一击而中……而且那秃头立于坡上高点,便是后面义公与阿范他们也能看的清楚。”
低声说话间,坡上赫然已经传来了莫户袧翻译出的‘止步’二字。公孙珣不再多言,直接拎着长矛上坡,竟然就大摇大摆的立在了那秃头的身后。而那榻尤也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就也继续紧张的望向了坡下的十骑!
竟然没有认识的人!
公孙珣打量一番后愈发气馁,然后终于再度确定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
“母亲!”赵苞见到自己亲母,再无疑惑。
“威豪(赵苞字)!”那反绑着双臂的赵老夫人看到来人,终于好像也是从麻木中恢复了一丝精神。
母子二人遥遥对视,俨然是要说话,榻尤见状都没吭声,莫户袧自然也不会蠢到这个时候插嘴……实际上,他倒是听到了身后程普的低声示意。
“母亲,我本该下马跪地请罪,可是甲胄在身,还请你恕我不能全礼。”赵苞在坡下泪如雨下,却是强撑着立在马上说话。“母亲……无论如何,这一番事情是儿子惹出来的。我出来做官,本来是想赚一些俸禄和荣耀,来奉养您老人家,却万万没想到给您添了祸事!母亲,当日你教导我,既然出来做官,就是要尽人臣之道,就不能因为任何私事毁掉忠节,因为忠节大如天……可是母子天伦,孝道难道不是也大如天吗?儿子处在这个境地,敢再请教母亲一次,是不是只有一死,才可以赎罪?”
“威豪!”赵老夫人站直身子,勉力喊道,似乎早有腹稿。“你既然问我,那我这个当母亲的自然有话教你……听好了,人各有命,当母亲的怎么会因为半路上遇到敌军就怪到当儿子的头上呢?!但你也不是有做错的地方……你须晓得,你身为一郡之主,三军之首,个人性命牵扯数万人的安危,怎么能做出来阵前弃军而来见我一个老婆子这种举动呢?”
坡下十骑汉军各自骚动,连通晓汉话的莫户袧都目瞪口呆。
“还不懂吗?”赵老夫人愈发大声斥责道。“事到如今,你唯一做错的就是竟然会出现在此处!速速与我滚回去发兵!”
赵太守原本有万般话说,孰料刚一来此便听到自己母亲如此话语,一时间只觉得胸中一片愤懑,便奋力一声大喊,却是忽然打马飞奔而走。
“这怎么了?”那换做榻尤的秃头茫然不解,赶紧回头用鲜卑话问到。“怎么刚来就走?刚才不是母子相见又说话又哭的吗?挺对头啊?说什么了……莫户部的这大个子,人家汉人母子哭就罢了,你为何也有眼泪?人家母子关你……”
“迎风迷了眼而已。”公孙珣抹了一把脸,却是顺手又指向了坡下。“快看,这不是那太守又回来了?”
那秃头闻言赶紧回头去看,却不料一把长矛忽然从他后颈处直接插了过来,却是下手极狠,透颈而出不说,矛头竟然复又插入胯下马首方才止住力道!
紧接着,随着战马的一声哀鸣,只见这鲜卑中部大人的秃头亲信,竟然在数万人目光所及之下,于两军阵前的小坡顶上,连人带马倒在了坡上!
“赵苞字威豪,甘陵(清河)东武城人……母为鲜卑掳,载以击郡。苞率骑二万与贼对陈,贼出母以示苞,苞悲号,谓母曰:“为子无状,欲以微禄奉养朝夕,不图为母作祸,昔为母子,今为王臣,义不得顾私恩,毁忠节,唯当万死,无以塞罪。“母昂然遥谓曰:“威豪,人各有命,何得相顾以亏忠义,尔其勉之!“苞悲号而走,既归阵,一鼓作气,即时进战!”——《后汉书》卷八十一。独行列传
第十一章 临阵(下)()
“出兵!出兵!!出兵!!”赵太守尚未来到军阵中,便连声催促,但他疾速来到中军阵前后却坚持背对之前的小坡,根本不愿再转过身去,俨然是害怕亲眼看到什么不忍言之事。
大军上下早有准备,此时看到赵太守回来,所有人都有了主心骨,自然从中军到两翼,军令齐发,军阵齐动!
“明公快看!”而就在此时,一名辽西郡的郡吏忽然指着前方小坡出惊愕的喊了起来。“事情有变!”
赵苞实在是没忍住回过头去,却正好看到那秃头连人带马被人捅穿在地,然后目瞪口呆。
“我去迎回老夫人!”军令已经传到鼓吏处,鼓声隆隆之下那郡吏情知大军已经催动,断然不可能再收住,于是也不待赵苞出声,径直就与几名知机的军官领着所部率先往前迎去。
“动手!”就在公孙珣刺倒那名秃头鲜卑武士的同一时刻,程普也是于马上一声大吼,并将眼前的一名鲜卑人给直接剁下了脑袋,然后借着那背后反绑用的绳索将太守夫人轻松放于马上,接着就要往之前约定的小丘后面而去。
莫户袧自然不必说,他这人虽然体格不是很壮,但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事情却是做惯了的。立即也是手起刀落,干脆利索的将自己面前那人给剁翻,甚至还来得及主动抬起那老夫人与公孙珣做了个搭手,使得后者不费吹灰之力就接过人来,直接跃马而走!
但也是同一时刻,娄圭那里却出了不大不小的岔子!
须知道,他这人终究是个南阳士人,杀人也好,马上手段也罢,都只能说可行,却哪里能比得上其余三个边塞上的人物?
所以这厮从马上一刀下去,竟然只砍到了那鲜卑兵的肩膀,而对方虽然吃痛丢掉了伤手所持的兵器,但另一只手却仍然还死死攥着赵太守女儿的捆缚绳索。
娄圭登时不知所措!
不过,所幸正好策马路过的程普是个靠谱的,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他一手扶住自己马上的太守夫人,另一手者却将马身上挂着的长矛轻轻抬起,并往那只手上反手一掷,竟然将那鲜卑兵的手掌还有手中所握着的绳索给直接切断!
然后,娄圭这才慌慌张张的把那太守女儿给拽到马上,跟着公孙珣与程普一起奔走。
但是,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或者说很多事情皆是如此,万般计划到头来却大多都只是临门一脚罢了。按照之前的商议,那莫户袧原本应该是留下阻敌,拖延片刻的。然而就在此时,对面汉军两万余骑在鼓声中一起催动,更有一波中军精锐径直往此出来……如此气势之下,莫户袧没被那十来个鲜卑骑兵给吓到,反而是忽然想起自己鲜卑人的身份,登时就被还在数百米外的汉军给吓了半死。然后,这货居然抛下其余三人,直接往鲜卑中军,也就是自己莫户部所在的位置逃去了!
而此时,那十余个原本立在坡前的柯最部本部精锐骑兵也回过了神来,有人心思通透,直接打马逃窜;但也几个胆大的,或者说脑子不够转弯的,居然直接弯弓搭箭、纵马持矛,往公孙珣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