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第6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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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郭缊离开了中军大帐,带着自己的侄子匆匆连夜赶回了阳曲,而公孙珣却与戏忠一起继续在讨论太原局势。
“君侯,这事真不用两位军师参与吗?”戏忠看着空空如也的几案,不由再度问起了一件早已经说了数次的事情。
“子伯善军事,元皓善态势,这种事情主要还是耍弄人心……有你帮我参详便可,何必让他们多问?”公孙珣倒是不以为然。
“其实说到底,也未必是人心。”戏忠拢着袖子幽幽叹道。“主要还是形势变化的太快……正如君侯之前发怒时所质问的那般,如此人杰,怎么可能不懂形势?何况郭氏如今三个掌舵之人,郭勋与郭缊都曾与君侯共事颇多,又如何不懂得君侯的能耐与君侯的脾气?”
“说的没错,他们只是没来得及转弯而已。”公孙珣缓缓颔首。“而且我此番确实有些失之于诡道了……但是没办法,时不我待,道路难行不说,前方信息也隔断,洛阳局势如何我根本一无所知,其他诸侯有没有明白要归纳地方势力行君臣之道,更是无从知晓……也就等不得,更顾不得这些了。”
戏忠缓缓颔首。
“总之,”公孙珣继续叹道。“此番在太原,就是要用刀背狠狠的抽到他们脸上,让他们清醒一下,天下已非昔日之天下,我公孙珣要的是君臣之实,俯首帖耳,不是什么同僚襄助,共谋大义!我固然要取天下,却不是为他们取天下!”
戏忠心中微动,却不再多言。
第二日,幽州军继续南下,直入阳曲城中,而阳曲郭氏这一次也大举出城相迎。其中,昔日公孙珣的同僚,此番出迎的郭氏首领,前幽州刺史郭勋更是开门见山,当众下拜,口称明公,并愿捐家襄助,讨董扶汉。
就这样,幽州军入城稍作休整,就地补充了大量粮草、军资、壮丁,军势也是愈发雄壮起来。
然而,两日后,当军势强横的幽州军趁着天晴再度启程南下,并在数日内接连不战而下盂县、狼孟两城,即将抵达太原盆地之时,却陡然在路途中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讯息!
“此言是真吗?!”在军中名为副将,实为闲人的代郡太守王泽闻讯后居然直闯大帐,却无人觉得意外。“卫将军!前居然有我族中不肖子引兵随太原太守杨终相拒将军?”
“此言属实。”在一众将佐的沉默中,坐在上首,脸色原本就有些不好看的公孙珣也是愈发黯然起来。“这件事情是我的过失……之前对郭缊稍微苛责了一些,却又放任此人去介休说服同族……孰料,此人大概是觉得我之前有辱他的嫌疑,心怀怨恨,便在晋阳传播谣言,说我要治罪太原太守杨终,还要夷王氏全族,并取诸太原世族全族资产充军!”
“这种事情……别的我不知道,夷族王氏何从说来?”王泽目瞪口呆。“他们难道不知道我在卫将军军中吗?”
“听说是因为王子师的事情。”公孙珣微微挑眉道。“不瞒王公,我之前倒是曾与郭缊亲口说过,如今太原局势,不从我者便是董氏逆贼而已,而董氏逆贼总是要杀无赦的。可我直到今日才知道,你那祁县同族王允王子师如今是居然董卓手下第一信重大臣……据说,其人领尚书令,总揽朝政,董氏在朝中的局面,竟然是此人一力为之……王氏大概也是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吧?”
王泽惊愕无语:“子师竟然从了董贼?”
“季道公啊!”旁边的戏忠无奈插嘴道。“现在是想王子师的事情吗?现在是你族人居然要引兵拒我讨董大军!咱们前面有通道隘口,有太原坚城,有杨终这个太原太守,还有被郭缊蛊惑的诸多太原世族……敢问季道公,如之奈何啊?!”
绕是王泽号称名臣,也不禁一时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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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末,董卓废立,献帝即位,卓以数仕并州,倚重并人,尤以允之才出众,乃拜太仆,再迁守尚书令,朝政大小,悉委之于允。而允矫情屈意,每相承附,卓亦推心,不生乖疑,故得扶持王室于危乱之中。臣主内外,莫不倚恃焉。时逢太祖伐董,过太原,以不知洛中人心,而罪王氏附逆,时人叹之。”——《新燕书》。卷六十二。列传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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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龙眠老子识马意(续)()
“将军准备怎么处置阳曲郭氏?”
出乎意料,王泽王季道从慌乱中恢复过来以后,沉思片刻,却居然没有着急讨论自家族人的事情,反而询问起了郭氏的安危。
这次俨然轮到公孙珣有些猝不及防了,其人嗤笑一声,也只能勉强反问回去:“王公以为该如何处置呢?”
“郭缊一人之私举,不足以累及家人。”王泽当众正色言道。“如今阳曲郭氏刚刚举族为公,尽发钱粮、徒附补充军资,而阳曲那边的故幽州刺史、平原相郭勋,故凉州刺史郭闳公,更都是为国而无私之人……所以我以为,卫将军既然讨董伐难,那就应该赏罚分明,恩威并用才是,切莫滥伤无辜。”
军中将佐大多沉默以对,只是纷纷看向了公孙珣,唯独一个魏越,一度想开口,却被韩当瞥了一眼,然后也是闭口不言了。
全副甲胄的公孙珣在众人的围观下也是沉默了片刻,却终于缓缓颔首:“王公说的是,郭缊是郭缊,郭勋是郭勋,郭氏是郭氏,我怎么会因为一人而忘记郭氏整族的功劳呢?”
“将军能如此宽宏,善莫大焉!”王泽轻声叹道。“也不枉郭氏如此尽力。”
公孙珣一声干笑。
“不过,想来正是因为知道君侯宽宏,郭缊才胆敢擅为此事……他是认定了君侯不会因为他一个人而降罪于郭氏的。”戏忠赶紧在旁插了句嘴。
“不错!”魏越终于抓到了机会。“郭缊此人向来可恶!总是借着君侯善心而占便宜,十余年前在雁门,他便以救助流民为由讹走我家君侯数仓军资,却让我家君侯担责!如今此人居然反叛?!若被我抓到,必然当阵宰了他!”
除了向来没有好脸色的田丰,众人不由纷纷哄笑。
“好了。”公孙珣倒是没心思想这些,只是再度看向王泽。“王公……郭氏如此,王氏又如何?”
“将军若信得过我,还请许我往晋阳家中一行。”王泽稍一思索,便提出了一个要求。“容我尽力而为……如何?”
公孙珣定定看着这位代郡太守,对方却也丝毫不惧,只是坦然相对……而片刻后,公孙珣却终于是微微颔首:“王公自去,但我这里若无讯息,还是要进军如常的!”
“这是自然,岂能因为我个人举止而蹉跎大军?”王泽拱手告辞,却是毫不拖延,转身直接从仓促扎营的中军帐旁牵过一匹马来,然后单马向南而去了。
“这些世家大族信不过!”魏越再度忍耐不住道。“君侯,这厮必然也是不会回来了!”
公孙珣不以为意。
次日,大军继续南行,而这一次却不是地方官吏主动开城、开寨相迎了……很显然,不管如何,杨终身为正牌太原太守,此番又得到了郭缊和王氏的支持,那无论如何都是很有号召力的。
当然了,真正面对带着数万战马、驽马,又有一万多辅兵襄助的两万精锐大军,也没有哪个城寨、乡邑会真正抵抗的……实际上,在化雪之后的太原郡中这一路行来,前后只有一处真正反抗的,却又是被太史慈给一箭射死了领头的,然后也赶紧开城。
换言之,这一路于敌境中行来,却居然比之前冒雪行军于友方境内更加从容,也更加顺利。
而如果非要说区别,只能说之前大家是友盟,开寨开城后,算是胜利会师;而从这往后,再开城开寨,却只能算是投降了……既然是投降,虽然不至于说生杀予夺,可幽州军到底获得了沿途城寨的处置权力,每到一处,都可以从容收编当地大户徒附为辅兵,占有地方库房,并要求当地世族富户提供粮草后勤。
不过有意思的是,由于从狼孟县往南,便已经进入太原盆地贴近晋阳那一块了,也就是所谓晋中平原的北面核心所在了。这里的土地、人口、财富,一半处于官府管辖之中,剩下的一半倒十之八九是围绕着太原王氏而存在的,甚至这些地方的官吏,也多是太原王氏的子弟或者附庸担任。
说是什么处置沿途大户,倒不如说是在沿途抄王氏的家!
不得不说,公孙珣之前对郭缊那番话还是挺恳切的……在这个世族、豪强各取所需,壁垒分明的时代,在有些世族穷的没有裤子穿却能做大官,有些寒门家中富甲一方却只能为吏的时代,太原世族的确是一群奇葩!
他们是世族与豪强的统合体,他们同时握有最高层的政治权力和最底层的经济权力,他们同时在意名声和财富,他们是后世门阀政治的起源……而更可怕的是,他们这种生存方式似乎还是历史方向所在。
至于说为什么公孙珣要如此违背历史潮流般的对这些人如此警惕,哪怕这个时候的这些太原世族精英有一个算一个,其实个个公心大于私心,其实个个才德兼备?
这个,大概就得问一问此时已经到达雁门平城的某位安利号大老板了。
就是这位公孙大娘的恶意灌输,让这位手握重兵的卫将军从小就觉得门阀是个危害天下的大坏蛋,是威胁他私人野心的最大阻碍,这种恶意满满甚至让公孙珣到了不惜用上不得台面的诡计来整饬太原世族的地步。
“前何故止步?”几乎是出于本能,伞盖下的公孙珣立即勒马询问。“可是杨终出晋阳迎战?”
“君侯!”很快,前方便转来哨骑。“前方有一十二三岁垂髫少年引数骑拦路,自称祁县温氏宗子,代其父前涿郡太守温恕来面谒君侯,并有军情汇报。”
饶是公孙珣见多识广,此时也不免有些茫然。
实际上,何止是公孙珣,中军处周围诸多军官、吏员,也是纷纷惊疑,而等到那温姓少年被引到跟前时,众人却又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话说,这少年是真的只有十二三岁样子,而且为了赶路,他居然是坐在一名侍从怀中的!
“小子温恢,见过卫将军!”少年被扶下马后,就在道中于无数目光中躬身行礼,丝毫不怯。“当日家父与崔公在涿县交接时,小子有幸曾在席间见过卫将军一面,相隔数年,不想卫将军神采依旧。”
“哦,你父亲可还好?!”公孙珣一时只觉得头皮发麻,只能随口而答。
话说,他哪里会记得崔敏之前的涿郡太守之子?而且算起来,当日这温恕离开涿郡时,眼前这小子怕还是个十来岁的童子。
“不瞒将军,家父身体不好,不然也不至于是小子我来谒见将军了。”这唤做温恢的少年再度拱手行礼。“将军……我此行是有事情来汇报给将军的。”
“你说。”公孙珣这才回过神来。
“其一,杨终不自量力,擅自起兵对抗将军,有违大义,而我父虽然病卧在祁县家中,却已经下定决心要为将军守住祁县了……来时,我父已经散尽家财,购置了粮草、军械,并发徒附、奴婢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