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第5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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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说句诛心点的话,就是论个人,上学的时候,公孙珣都比刘备努力那么一点点。
“然而我也知道,我兄公孙文琪是个我怎么追都追不上的人,”刘备果然继续言道。“我也从没想过与其一较长短。不瞒宪和,当日涿县家中相会,听到他灭国而回,见到他配紫绶金印,我心中便隐约想,此生能附其冀尾,也就该知足了……而其人也未尝亏待于我,若非他,哪里来的不过三旬便为千石县令呢?至于在平原大县为任数载,中间得罪了那么多人,上下却依旧给我薄面,何尝不是因为我是卫将军之弟呢?”
“那你为何还要走?”简雍忍不住直指其心。
“因为我那位兄长忽然不动了,而我却等不及了!”刘备正襟危坐,面色坦然。“宪和,你我在平原数载,眼看着那些阉宦与高门子弟擅行威福、肆无忌惮;眼看着那些士人只知道皓首穷经、坐而空谈;眼看着那些豪右遍身罗绮、奢华无度……而与此同时,百姓们辛苦终日却难得饱餐;负剑报国者不避生死却依旧为人歧视;精忠为任者却死无葬身之地!你能忍吗?!”
“我从来都不能忍!”简雍昂然作答。
“我也不能忍。”刘备握拳道。“可我在平原数载,到底做了什么?不过仗着一个卫将军之弟的名头缝缝补补,豪右未曾屠过几家,贪官污吏未曾杀过几个……如何还要继续忍下去?宪和,今日乡老相送,说我有德于平原,我心中却只想速速逃走,因为实在是无颜相对!至于此去洛中能如何,不瞒宪和,我也不知道,但我绝不会留在平原,做观这天下继续污浊下去,无论局势是好是坏,我都要去洛中亲临其境,拔刀相对!备年近三旬,不求立德立功,但求立身!”
“说的好!”一声感叹,却是来自于门外。
刘备和简雍各自扶剑起身,然而舍门被推开后,却是一名身着亭舍公衣打扮之人捧着一壶酒立在门前,俨然是来送东西的。
二人见状,不由松了一口气,刘备更是有些尴尬:“些许肺腑之言,让足下见笑了。”
“玄德君何必过谦?”这人再度一声叹气,便捧酒而入。“大丈夫生于世,见不平而怒,故不计个人名誉,迎艰难而上,这番气度真是让人心折!仆……见过玄德君!”
言到此处,此人抱着酒壶上前,借着之前简雍放下的陶碗,恭恭敬敬的为刘备满上了一碗酒。然后居然就放下酒壶在舍内后退数步,恭敬大礼相拜。
刘备赶紧要去扶起对方,却不料,此人居然立即起身,复又后退数步,然后拱手坦诚:“不瞒刘君,我非是此地亭中吏员,乃是刺客……平原县中豪强刘氏刘平、公孙氏公孙犊,二人以百金求刘君性命!”
简雍当即再度按剑。
而刘备却是一声苦笑:“别人倒也罢了,这二人如何要杀我?那刘平也跟我一般是汉室宗亲,公孙犊乃是公孙氏支族,二人对我向来还算敷衍……”
“那是因为二人看在卫将军面上不得不敷衍。”旁边简雍不由冷笑道。“想来玄德你在平原数年,素来行政爱民,早就引得他们不满了……此番你‘背离’卫将军,从了曹孟德的举荐,他们自然觉得可以下手除‘害’。”
“什么原因我不知道。”这刺客退到门前,却又失笑作答。“但也无所谓了,仅凭今日玄德君这番剖心之语,我是绝不会再行此事的……白日间平原父老相送数十里,一直未曾近身,只能于此时借一碗酒水相赠,愿玄德君此去洛阳,能得偿立身之志!告辞!”
言罢,此人转身而走,居然停都不停。
刘备原本有心想问一问此人姓名,还想挽留一二,却也来不及了。
而稍倾片刻后,刘玄德长叹一声,便转过身来,坐回到原处,然后面色如常的举起了那碗酒。
简雍几乎是本能相劝,却见刘备当即摇头示意:“备本以为自己无德无能,没资格让人割瓶赠酒,却不料有如此义士壮我志气,这酒不能不喝。”
言罢,其人便一饮而尽,复又将几案上的书信一把抓起,扔到地上,却是不准备再做解释了。
简雍全程都没有阻拦,只是一时苦笑。
————我是不做解释的分割线————
“中平末,曹操为西园典军校尉,举备为军司马,备时为平原令,闻之,弃职竟走。郡民刘平、公孙犊素轻备,唯嫉备得太祖睐,虚委之。今见,以备弃公孙氏,乃使客刺之。客潜入亭舍,闻备叹天下之事,不忍刺,语之而去。”——《新燕书》。世家第三
第五章 河南塞北三千里()
就在刘玄德以一种决然而然的姿态接受了曹操邀请之时,同一时刻,从幽州刺史部得到了程普转任渔阳都尉这个讯号的公孙珣也即刻按计划出发了。
不过,和刘备不同,虽然公孙珣也想偃旗息鼓式的前往司隶,但由于其人层次实在是太高,所以这位卫将军是不可能做到真正轻身而往的。
实际上,临出发前,光是集结白马义从和交代这边的事情,就使得昌平蟒山下热闹非凡起来……一时间,成队成群的骑士堪称往来如龙!
这就是边郡的特色,除了魏攸等少数纯正的经学文士之外,绝大多数边郡世族、豪强子弟都是骑马佩剑,引弓习矛,而且是要引众随行的。
更不要说,这里面还掺杂着很多异族部落的首领。
“莫户部的头人还没来吗?”十八岁的田豫第一日以白马义从一员的身份做事,难免有些不稳。“吕长史一直在问……承德这么近,如何还不来?”
外厅坐着等候召见的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应声,很显然,莫户袧确实不在此处。
田豫无可奈何,只能从外厅转回内堂,去寻吕范汇报……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隔着一座卫将军府,南面安利号的商栈后院内,原本应该与三郡豪杰之士相对的公孙珣此时居然正孤身一人在与莫户袧面对面的说着一些什么。
“如此说来事情都办妥了?”匆匆赶来的公孙珣难得正色相询。
“大人放心。”莫户袧也已经步入中年,但见到对方到来,却依旧如当年那个破落户一般恭恭敬敬伏在地上应答。“小人哪里敢耽搁大人的大事?义公兄一到承德,我便亲自带着十几名心腹,等到……”
“细节就不必多说了。”公孙珣蹙眉打断对方道。“义公就在门外,他自然会与我说清楚,只要事情办成了就行……莫户袧,我也不瞒你,你这份功劳于我而言着实不小,我会记在心里的,将来迟早有说法的,起来吧。”
莫户袧当即大喜:“大人赏罚分明,小人素来是心悦诚服的。”
公孙珣闻言不由失笑:“你如今着汉服,言汉话,还会用成语,我几乎要认不出你是个鲜卑人了……要我说,不如改个正经的汉名,听着也顺耳。”
刚刚爬起身的莫户袧一时尴尬不已,却没有接这个话。
“且不说这个了。”公孙珣也没在意,便直接继续交代了下去。“这几日我其实就是在等你和义公的消息,既然事情办妥,我也能放心离开幽州了……”言至此处,公孙珣不由顿了顿,却是仗着身高居高临下的看了眼愈发恭谨的莫户袧,眼见着对方并无多余反应,这才继续说了下去。“此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有些话还是要叮嘱于你的。”
“大人请讲。”
“你在承德,为广阳三郡北方门户,需要替我小心防备鲜卑人和乌桓人,倒不是怕了他们,而是说真要是让那些杂胡贱种涌入我的根基之地,收拾起来的时候多少是件麻烦事,……尤其是右北平的乌桓首领乌延,自称什么汗鲁王,丘力居和轲比能都能老实下来,他却整日在卢龙塞外面上蹿下跳,一刻都不得安生。”
“大人放心。”莫户袧当即昂首保证道。“小人在此立誓,卢龙塞我管不到,可承德这里,绝不会让那些杂胡闯进来的,否则就让我莫户部就此绝种……至于乌延那里,大人若是有心,也尽管交给我,其人不过百余落的实力,全面动员起来不过两三千而已,跳梁小丑一般的人物,也敢称王?!一冬一春,我必然能替大人在塞外了结他!”
莫户袧慷慨激昂,公孙珣却不由沉默了片刻。
话说,在公孙大娘和一大半公孙氏的族人转入辽东,而他公孙珣却将重心放在幽州腹心之地,也就是渔阳、广阳、涿郡这三郡身上时,辽西、右北平这两郡地方作为连接华北和辽河平原的通道地区,不免显得薄弱……尤其是那条要命的五百里通道,东面存在着辽西乌桓丘力居部,西面存在着鲜卑新兴势力轲比能部,都是拥兵数万的真正大势力,着实让人忧虑。
甚至完全可以说,那片连接区域是公孙珣在幽州布局最弱的。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这里面有不是人力能动摇的地理原因和传统历史欠账——燕山山脉以北是渐渐抬高的丘陵地带,地形复杂,对于小股游牧部落而言堪称天然居所,但对于汉军大部来说却只有那几条通路;至于辽西乌桓的要命位置,却是当初汉室刻意所为。
前年末、去年初,公孙珣其实已经出过一次兵,跟轲比能在塞外小战一场,又顺势会盟了辽西乌桓以及当地的所谓百族杂胡……这已经算是有针对性的镇压和安抚了,但依旧不能改变轲比能部和丘力居部客观存在而且实力强大的现实。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公孙珣不免需要倚仗于当地的势力,莫户袧能够在承德立城便是这种背景下的结果。
平心而论,这种无奈下的纵容算是既定方略,是公孙大娘和公孙珣商议过后的无奈选择,公孙珣的心腹幕僚们讨论后也都认可,莫户袧本人也向来恭顺,但公孙珣还是有些发自内心的警惕。
因为,自幼所受的边郡贵族子弟教育,还有公孙大娘后来慢慢讲述出来的一些历史‘走向’,都让公孙珣对莫户袧的异族人身份有些膈应。
回到眼前,想当初,第一次见到莫户袧的时候,这厮还只有两三百杂兵,继而是五六百青壮、两三千人马,而如今隐约已经有了四五千兵马的形状……只能说,凡十余年间,这天下一直努力向前之人可不是只有他公孙珣。
而真要是让他再吃下这两千乌桓部,那可就有六七千控弦之士了!将来中原动荡,自己无力处置塞外之事,会不会就此养出一条真正的恶虎出来?一念至此,公孙珣自然犹疑。
“大人另有想法?”莫户袧说的唾沫横飞,却不见公孙珣答应,也是心中一凛。
“倒不是另有想法。”公孙珣一时叹道。“只是觉得没必要如此麻烦,不如以驱赶为上……赶到北面柳城侧,段部在彼处,也能襄助你一二。”
听得此言,十几年间一直在大势力夹缝中摸爬滚打的莫户袧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自家扩张的太快,以至于对方有了忌惮之意。
于是乎,这位莫户部的头人不顾心疼,当即正色相对:“大人放心,我一定与段日余明一起,团结一心,将乌延撵出边墙三百里!”
公孙珣见到对方如此恭顺,便微微颔首,然后不再理会,而是转身汇合了守在院门处的韩当,去北面见那些幽州三郡的豪杰去了。
莫户袧自然也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