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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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事情紧急来不及交代,这事情还得靠你去跟我母亲讲。”
“喏。”公孙越无可奈何,只好颔首。
“收好这个,你也去换上衣甲,再将我的弓槊衣甲取来,我在卢龙楼上等你。”
“是。”公孙越再度俯首。
就这样,兄弟二人就在营房尽头暂时分开,公孙越如何行事且不说,公孙珣却是一路走上了卢龙楼,观察起了外面的鲜卑军营。
卢龙楼上寒风更甚,几名值夜的辽西士卒都畏缩在楼上的房间里,在几次邀请贵人入内而被婉拒后也只能缩了回去。
不过,公孙珣迎着寒风从楼上望下去,不远处的鲜卑大营却是另一番景象——或许是抢劫的财货过于丰盛,或许是鲜卑对大汉朝连续十几年军事压制带来了巨大的优势心态,这群鲜卑狗竟然张狂到彻夜作乐,一直到这个时候,大营里都还灯火通明,而且还能听到顺风传来的张狂笑语和被掳掠汉人的哭喊声。
说实话,此情此景,倒是让平日里随着母亲跟不少鲜卑人做过生意的公孙珣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要知道,他此番假传军令,为韩当谋划劫营事宜,看似心胸广大,豪气过人,但内里却是一片腹黑和私心。
想想就知道了,如果劫营失败,仓促逃了回来,那韩当可就彻底无法在这卢龙塞里立足了,除了跟着他公孙珣远走洛阳,难道还有第二条路?
而如果成功了,韩当也立下了功劳,那其实也无妨。因为既然立功,那他在本地也就有了前途,也就等同于被栓在了此处,公孙珣完全可以等个两三年,等从洛阳回来,再以另一种身份慢慢招揽和拉拢于他。
反正这事只要做下了,这韩义公就绝对不可能再莫名其妙的跑到南方去找什么孙老虎了,到时候,只要他公孙珣愿意下功夫,那此人迟早会是自己夹带里的人物。到时候,推荐给谁也好,拴在自己身边防身也好,总是很惬意的。
而另一个理由……虽然公孙珣不愿意承认,可抛开这位韩当韩义公的存在,这眼前的鲜卑人也挡了他公孙珣升官的路啊!
这些天里,一直骂骂咧咧的难道不是他?
但是,话又得说回来,此时此刻,抛开这些算计和功利心,公孙珣明显感觉到了一丝属于大汉边地男儿的原始冲动在心底跃跃欲试。他现在竟然迫不及待的想要纵马冲出塞外,弯弓仗槊,踏平这片营盘,搅碎这群胡狗!
当然了,现在还不是出战的时候,兵法有云,为将者,不可随性而战。
“阿兄,你的衣甲、弓箭、马槊,都已经取来了。”也就在此时,公孙越按照吩咐,如约赶到了。
“帮我着甲。”
“就在此处吗?”
“就在此处。”公孙珣冷然答道。“我要一直盯着敌营的状况,寻找战机。”
“是。”
就这样,公孙珣披挂完毕,也不回营房,而是迎着寒风拄着自己的点钢长槊盘腿坐在了卢龙楼上。然后一言不发,眯着眼睛,静静的看着鲜卑人的营盘出了神。
慢慢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敌营的灯火终于渐渐黯淡了下来,风声中的人声也开始渐渐消失,从楼上居高临下远远望去,甚至能够看到中间燃着火坑的大帐周围有不少人影四散开来——这群鲜卑人闹了半宿,终于要一身疲惫的回去休息了。
“时候到了!”也就在此时,城楼上的公孙珣忽然睁开了眼睛,然后扶着长槊缓缓站立了起来。“阿越去叫那些郡卒开门吧!”
侍立在一旁的公孙越当即俯首听令。
诗曰:坐中扶槊起,斩虏不向生。
第五章 夜袭()
卢龙塞北的鲜卑军营中,莫户袧带着一丝满足和自得,从柯最阙大人所在的中军大帐刚刚返回到了自己位于后营的营帐里。
话说,刚才在柯最阙大人营帐前的篝火处,今天从柳城那边过来的莫户袧戴上了一个漂亮的汉人步摇冠,亲自学着汉人士大夫走路的样子,逗得柯最阙大人哈哈大笑,甚至还赏赐给了他两匹绢。
两匹绢并不至于让莫户袧兴奋到这个份上,他看重的还是柯最阙大人的态度,对方最后可是专门问了自己名字的。
呃,这里必须要多说一句,柯最阙大人不姓柯,也不姓柯最,但保不准以后他的后人会姓柯或者柯最。实际上这个时候的鲜卑人的文化建设刚刚起步,他们根本没什么姓的概念。而柯最这两个字其实来源于前汉时代在幽州一代的少数民族官职名称,然后就被鲜卑人给拿来用了,可以认为是不怎么正式的‘大帅’的意思,是一种对有实力部落领袖的尊称。而柯最阙就是右北平到上谷这边实力强大的一位鲜卑部落大帅,他的部落全力而出的话,大概能有四五千控弦之士。
而有意思的是,柯最阙大人中后两个字,也就是‘大人’,其实才是真正的鲜卑官职,这是檀石槐大汗设立的鲜卑王庭中的实权官职,以地域划分,算得上是鲜卑中的真正贵人了。
那么回到莫户袧这里,作为一个小部族首领,倾尽全力才能凑出来一百多歪瓜裂枣的弱小者,今天仅靠扮丑就能够得到这么一位贵人的喜欢,也就难怪莫户袧会如此得意了。
当然,莫户袧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个漂亮的步摇冠根本不是他抢到的,至于他所吹嘘的杀了一个汉人士大夫更是瞎胡扯……实际上,这个玩意根本就是他买来的。
没办法,莫户部是一个小部族,又居住在辽西境内。这片地方,汉人最大,乌桓人第二,鲜卑人只能做小,而且乌桓人和汉人现在还是同盟,鲜卑人也就是背后靠着檀石槐大汗的金大腿才能站稳脚跟而已。然而,即便是檀石槐大汗也不是万能的,他可以保证鲜卑人不受到军事压力,但却不能填饱所有鲜卑人的肚子,不然也不会专门派大军去高句丽那边捉人来,让那些夷人教鲜卑人打鱼了。
而正所谓狗有狗洞,鼠有鼠道,为了不饿死冻死,当鲜卑大军不寇边的时候,莫户袧这些年其实一直在干着一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和汉人做生意!
毕竟嘛,鲜卑人的经济水平再不济,手里也有马匹、牛羊、毛皮,这些东西都是汉人难以拒绝的,而汉人手里的任何东西鲜卑人更是全都想要。于是,在汉人城池附近的鲜卑小部落就养成了一些奇怪的风俗,每年跟着檀石槐大汗的部队去抢劫两三次汉人,然后不抢劫的时候就一边牧马放羊,等着汉人商队上门做生意。
而且,和其他小部族被动的等着相熟的汉人马贩子、缯贩子上门不同,莫户袧的行动更加主动一些,合作也更上档次一点,他的合作对象是本地最大的商户安利号,在必要的时候他的部族甚至会接受安利号的一些委托,主动收购一些马匹、牛羊,然后赚取一些额外的佣金。
甚至,莫户袧还不止一次的去过阳乐城、柳城等位于塞外城池的安利号商铺。
这是合则两利的事情,而这个他最喜欢的步摇冠,就是从阳乐城铺子中买来的,那次他送马匹牛羊去阳乐,刚一进入到安利号铺子那里,眼睛就无法从这个漂亮的步摇冠上挪开了。而正好,那位公孙大娘的独子,也就是安利号的少主人前来巡视。看自己如此动心,人家就用这个华丽的步摇冠和自己换了一匹好马。
白色的,一根杂毛都没有,是一匹真正的好马。
而这一次,哄得柯最阙大人开心也不是纯粹的拍马屁。毕竟,只要今天哄得这位大人开心了,那明天莫户袧就可以尝试着跟这位大人手下的头人们接触,等他们走时就能趁机拿出存在部族里的缯帛、粮食,只说是自己抢来的,再去和这些头人交易,把那些被抢来的金银财货以及汉人俘虏换到手。而等到柯最阙大人的部队撤离出此地,自己就可以把这些换来的俘虏和财货送到柳城,到时候,一定能够让安利号的人高兴,然后换来更多的缯帛、粮食。
这样的话,明年自己部落里或许就能留下更多的羊羔、马匹和勇士。而这么一直下去,说不定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一个真正的鲜卑大人。
想到这里,莫户袧终于有些困倦的受不了了,他美滋滋的翻了个身,抱着一张脏兮兮的羊皮,在营帐中早就响起的一片鼾声中闭上了眼睛。
鲜卑军营外的一处小坡地后面,公孙珣并不知道自家商号的一个得力鲜卑下线就在眼前的军营里,知道了也不会在意的。坦诚的说吧,虽然之前表现的颇为豪气,可此时领着区区三十来骑来到一个驻扎了两千余人的大营前,我们的公孙少君还是有些心里打鼓的。
没错,热血上头加上功利心作祟,一路跟着韩当跑出来以后,他已经后悔了,只是作为这里地位最高的人,而且年轻面薄,他又不能不装作指挥若定的样子罢了。
“鲜卑人并未有丝毫察觉。”迎着厚重的腥膻异味,公孙珣压低兜鍪说了一句废话。
“不错,营中防备很差。”韩当低声附和了一句。“如何,少君觉得可战吗?”
“义公兄准备怎么做?”公孙珣很诚恳的问道,真的是很诚恳,他现在能依靠的就是这位‘虎臣’了。
“敌人营盘位于路中,依山而临川。”韩当瞪着眼睛答道。“此时唯有一个法子,就是直接纵马冲进去,杀人放火,待敌人自乱!”
公孙珣沉默不语,这么大的营盘,三十多个人,真能乱起来吗?
“如何?”韩当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公孙珣微微探出头来,再度打量了一下眼前疏无防备的营盘,刚要狠下心来,却迎面吹来一股寒风,腥膻之味掺杂着冷气,着实刺鼻难闻。
“风向。”公孙珣面色一变,猛地捂住了鼻子。
“什么?”韩当不解的问道。
“风向不对。”公孙珣低声答道。“营盘在北方,北风正盛,我们从正面杀入,杀人也好,放火也罢,恐怕都会吃力。”
“那该如何是好?”韩当是真的慌了,就连身后三十多个钳马衔枚的骑卒、宾客也有些失色,只是无法发出声音而已。“难道到了这里还要退回去?”
“那就真成笑话了。”公孙珣想起自己给公孙越定下的事宜,不由的轻声应道。“比战败还可笑。”
“那……”
“待我三思……”公孙珣沉吟片刻,然后忽然急中生智。“绕过去如何?从敌营后方袭入,非但可以顺风纵火,还可以让鲜卑人一时摸不着我们的来历,愈发慌乱,而等塞中部队突出后,更是可以前后夹击!”
“话虽如此,可敌营依山临河,怎么绕?”韩当焦急万分。“莫非要弃马从那边山上步行吗?”
“天寒地冻。”公孙珣眯起眼睛答道。“滦河虽然中间水流未断,可边缘处必然结成了厚冰,我们下河,摸着河边潜过去!”
众人心下一凛,但旋即恍然。
“妙!”韩当也立即振奋了起来。“公孙少君不愧是读过兵书的世家子,临敌有此急智!”
“走!”公孙珣不再多言,却是牵上了自己的马匹,径直俯身先行。
“马去钳,人去枚。”就这样,半个时辰后,辛苦绕路成功,看着后营处几乎毫无防备的情形,公孙珣当即松了一口气。“歇息一刻,就按前言分头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