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第4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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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营扎寨。
至于说主帅公孙珣,不及寒暄,便在第一时间汇合了皇甫嵩,两个持节且不尴不尬合作过一次的中郎将马不停蹄,直接往城下一处土山上登高观看形势。
“文琪且看。”二将披着披风,骑着高头大马,引着各自属下心腹、亲卫、仪仗、旗帜并马来到一处土山上,皇甫嵩旋即开口介绍敌情,而其人一如既往的温和。“广宗城经过你恩师卢公还有东中郎将董公的围困,其实已经摇摇欲坠……就等你来,咱们一鼓而下了。”
公孙珣勒马仔细观察,然后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毕竟,皇甫嵩说的是大实话……有些东西是肉眼都能看的清的。
借着卢植在时搭建的围垒工事,董卓和皇甫嵩重新进行了围困,这使得之前昔日坚固无匹的广宗城,如今已经城防破败。
放眼望去,整个城中一片凋零之意,城墙上的简易防护工事几乎丧失殆尽,而且防守区段严重确实,已经在下曲阳用过一次土山的公孙珣对这幅情形心知肚明,俨然知道这是汉军从土山上进行抛射压制的后果。
除此之外,公孙珣甚至看到了一片城墙整个有摇摇欲坠的感觉。
“那是地道。”皇甫嵩见状指向那片城墙言道。“借着土山掩护,我们挖了一条地道,然后在地道中堆柴放火,那段城墙的根基已经烧酥了。”
“皇甫公其实已经尽全功了。”公孙珣闻得此言,不由失笑道。“我此番援助倒像是画蛇添足。”
皇甫嵩也是摇头失笑,却并没有否认,因为确实没必要:“侥天之幸罢了,谁能想到张角忽然病死呢?其人一死,万事皆休,可见天命在汉不在彼辈。”
此言一出,不知为何,公孙珣居然难得有了一番萧瑟感慨之意,故此秋风飒飒,二将一时并肩无言。
而半晌之后,公孙珣方才继续开口问道:“既如此,皇甫公有什么想法和安排吗?尽快了结此战,以给洛阳一个交代吧!”
“是啊,我确实有个想法。”皇甫嵩缓缓颔首。“文琪,之前卢公命全军围住此城,乃是因为北面自有下曲阳互为依仗,担心彼辈直接逃窜汇合张宝,祸乱幽并。而如今,张宝已死,下曲阳已定,又有你带来的那么多骑兵做依仗,那便无所谓这么多事情了。我意放开广宗三面围城,然后集中全军精锐强攻此面城墙,迫使城中黄巾贼张梁部五万大军往漳河、巨鹿泽而走,然后便交与你的骑兵进行追逐和杀伤……你觉得如何?”
公孙珣思索片刻,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其实,战局这个地步,怎么打都没问题了,甚至对于公孙珣、皇甫嵩这个层面的主帅人物的事后封赏也都没问题了……从中枢那里看下来很简单的,公孙珣宰了张宝,皇甫嵩逼死了张角,其余的功劳对这二将并没有太大影响。
真正需要考虑的是手下士卒的心态。
皇甫嵩这里,那两万从颍川转到汝南再到此处的两万士卒倒也罢了,可是一直蹉跎在城下的四万汉军以及一万西凉军却是什么都没有……没有赏赐、没有功劳,只有辛苦。
故此,这座聚集着魏郡、钜鹿郡、安平国、清河国等地财货,供给着十万黄巾军后勤的大城是需要让给这些士卒发财的。
说起来有些野蛮,但却是无可奈何之事。而皇甫嵩如此安排,既考虑到了战利品的划分,又考虑到了战事的合理分配,确实称得上是面面俱到。
与此同时,已经让属下部队吃饱了的公孙珣似乎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和余地。
“听说广宗军中有一些羌人?”心下了然的公孙珣刚要答应,却是想起了之前吕布大发神威后,徐荣、曹操等人给自己的信件描述,然后忽然蹙眉问道。
“是!”皇甫嵩莫名其妙。“乃是董仲颖之前从西凉征募兵马后带来的……人数不多,跟西凉骑兵混杂着组队,两三千人吧!”
“一起调拨给我充当追兵吧!”公孙珣不以为意道。“毕竟城中还有五万黄巾军,一旦逃窜,还是很难尽全功的……”
“彼辈也算是辛苦围城……”皇甫嵩微微一怔,但旋即苦笑。“文琪何必如此?若是缺骑兵,我将从汝南带来的骑兵亲卫全都给你便是。”
“只要羌兵!”公孙珣毫不退让。“将军莫要装糊涂,我的心意你真不知道吗?西凉板荡,离心离德,若是让这些异族抢上瘾了,养出了桀骜之心,一回去便造反怎么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我自幼在辽西便学来的东西!皇甫公若是觉得他们辛苦,可以提前赏些财货,或者我来赏赐也行,唯独不可以在汉室腹心之地放纵他们!”
这次轮到皇甫嵩沉默了。
不过,过了一会后,其人终于还是勉力点头:“文琪如此直白,我倒无话可说了,但有一言在先,我是凉州人,你是幽州人,故此有些东西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般……于我们凉州人而言,羌人和汉人其实在民间早已经混居,你不能不把他们当人看。而且,此番他们终究是为国效力,敌我之分清晰无误。”
“我不至于如此不通道理。”公孙珣叹气道。“皇甫公也不用担心我半路上把他们全杀了……毕竟是为国效力的国家军士,我还不至于如此。”
皇甫嵩尴尬一笑……倒是不再多言。
“五官中郎将此举岂不是掩耳盗铃?”就在两名持节主帅议定方略,并一度想转身各自归营时,旁边一名文士却忽然间忍耐不住了。“凉州之事我们凉州人难道不懂吗,非得将军来教?你可知自凉州三明起,凉州所谓屡次羌乱,其中汉人却是多数?你若嫌我们西凉人无忠谨之意,那便不要只在意两三千羌人骑兵,怕是要将一万西凉兵还有我家君候,以及我这个文弱之士一起带走才妥当!而且,汉室之衰微,中原河北腹地之板荡,难道不是人尽皆知吗?其余十二州难道就没有野心之辈见到如此光景而对汉室心生杂念吗?”
说话的是熟人阎忠,而他这番言语,说的极为不客气,甚至可以说,其人言语中未免充斥着太多怨怼之气,堪称无礼至极。
跟来的吕范、娄圭等人倒还好,只是饶有兴致的打量起了此人,而韩当等武士便不免怒目而视了。不过此人巍然不惧,更是有不少跟这个皇甫嵩的西凉亲卫涌上前来护住此人。
不过,最有意思的乃是皇甫嵩和公孙珣的态度,这二人分明已经定下协议,此时却居然放任属下武士如此对抗……很显然,涉及到家乡清誉,哪怕是温和如皇甫义真也绝不像他表面上表现的那么和气。
至于公孙珣,却不知道有什么倚仗可言了。
一番对峙之后,公孙珣率先笑道:
“皇甫公,我听说南阳那边朱公一番辛苦也要尽全功了,想来黄巾之乱不日将平。然而黄巾虽定,可今年秋收匮乏,天下汹汹之象却已经显露无疑……你我统大军在外,需要对天下人有所交代的……愿公好自为之。”
言罢,公孙珣便不再计较,而是直接转身勒马而走,空余对方在土山上面色严峻。
稍待片刻后,皇甫嵩大概也是觉得无趣,便引兵回营。
然而,等到入帐之后,那之前还气势汹汹的阎忠却忽然屏退帐中士卒,并让人小心看守左右,然后却是对着有些疲惫的皇甫嵩说出了一番惊天动地的话来。
“君侯!”阎忠此时居然转怒为喜。“你看到没有,便是公孙珣这种人都觉得汉室有倾颓之危,其人看似忠谨异常,但其实说出这番话来,说明其人内心也对局势不安,以至于内心动摇,心中不安……这是天赐良机啊!”
皇甫嵩缓缓抬头,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这位自己的乡党名士,方才轻声静气问道:“哪里来的什么良机啊?”
“君侯!”阎忠表情狰狞,一刀见血。“今天下善用兵者,无外乎君侯与五官中郎将而已,而且天下精兵,现在将军手握七万精锐,河北唯一可战之师三万正在身侧,也不是不能拉拢……既如此,为何不先破张角,赢天下之望,然后南面称制,并许白马将军幽州之地,二人联手,成则进去天下,推则割据河北呢?庸主在洛,如芒在背,五官中郎将尚且不安,何况是德行功劳更高的将军呢?”
皇甫嵩看了看自己的这个乡党,忽然失笑:“我皇甫嵩夙夜辛苦公事,心中从不敢忘记忠谨二字,既如此我为什么要不安啊?”
阎忠同样摇头失笑:“君侯,五官中郎将今日言语虽然有些不客气,却也是窥尽人心的……你知道我兄长从乡中来信,直言凉州汹汹,今冬必反吗?秋日之后,便是冬日了吧?”
皇甫嵩一时色变。
与此同时,还在搭建营寨的北面军营地中,娄子伯实在是忍耐不住,终于还是当众夸奖了公孙珣一句:“君侯卖的好破绽!”
公孙珣嗤笑一声,没有理会自家心腹的奉承,然而,秋风萧瑟中,面对着眼前大好河山,他却又缓缓肃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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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既平下曲阳,遂进广宗,联皇甫嵩,合兵十万。时张角已亡,南阳渐平,天下皆知黄巾事将了。至夜,嵩心腹,故信都令阎忠谒见太祖,乃说曰:‘难得而易失者,时也;时至不旋踵者,几也。故圣人顺时而动,智者因几以发。今将军操难得之运,蹈易骇之机,而践运不抚,临机不发,将何以保大名乎?’太祖缓缓问曰:‘何所言也?’忠对曰:‘今天下善战者唯将军与皇甫公也,天下精兵亦在二君,若二君先取黄巾,得天下德望,则庸主必扰,将军心何安也?’太祖笑曰:‘夙夜在公,心不忘忠,何故不安?’忠惭而退。”——《汉末英雄志》。王粲
PS:抱歉,十一点左右的时候忽然困得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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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草木黄落兮雁北飞(上)()
想要理解公孙珣和皇甫嵩这么一次云里雾里的交手,必须要知道一个前提,那就是全天下的明白人都清楚,凉州那边对汉室是离心离德的!
多年前,公孙珣尚未加冠,尚未出仕,就从韩遂那里感觉到了某些东西;而慢慢的,做了官,接触到的东西越多,他就越清楚凉州那里上上下下对洛阳的厌恶和愤怒。也越来越明白中枢对凉州的忽视与歧视意味着什么。
转过头来,在另一个时空里,黄巾之乱一年不到就迅速被镇压,为什么却是公认的乱世征兆?
答案很简单,正如公孙珣和阎忠互怼时透漏的那般,它让所有人意识到,大汉朝是多么徒有虚表,是多么千疮百孔,这天底下对这个苍天不满的人又是何其多?!
经此一乱,对于那些心存大志以及才能卓绝的豪杰们而言,他们会去质问和怀疑……为什么那些人都能高踞显位,我却只能拼死拼活换个六百石、千石?甚至不入流?
对于那些对汉室向来不满的野心家就更加直接了……张角区区一个病入膏肓的邪教头子,都能振臂一呼天下响应,弄出来三四十万兵马,搅得天下板荡,那我为什么不行?我是不是之前太小心了?
而什么地方对汉室不满的人最多呢?自然是凉州了。
黄巾之乱眼看着就要迅速终结,公孙珣必须要考虑和探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