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第4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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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虞失控跌坐于几案之后。
“至于乱武之言?”公孙珣持刀环视左右,言辞激烈。“诸公俱在幽州……我想问一问诸公,你们知道凉州全州叛乱吗?知道刘焉唆使张鲁袭杀张修,重新祸乱汉中,隔绝交通吗?你们知道青徐黄巾再度到了百万之众吗?你们知道就在上谷难免群山之中,也有百万盗匪吗?为何我这个乱武之人所在的幽州,却独安于世外?!”
言至此处,公孙珣目眦而声厉,居然也是情绪难制:“尔等须知道……若无我,黑山贼早已经打到代郡!若无我,冀州数十万流民早已经无处安身!若无我,此番阎柔就不是七拐八抹叩首求刘虞与他校尉之职,而是直接引兵入塞,杀官而自代!若无我,张举这种小丑还在管子城自称天子,嘲笑尔等!若无我,丘力居和轲比能早已经联手杀入塞内,侵略河北,尔等家人妇孺皆不能安!”
“并无人否认蓟侯的功劳……”高焉、崔敏等人早已经喏喏不敢出声,唯独王泽勉力言道。
“但尔等还是不服!”公孙珣厉声喝断对方。“我今日明白的告诉你们……北地之安,皆系之于我身!北地之事,亦当皆操之于我手!而且,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局面,我问心无愧,有愧的应该是洛中那个死而不僵的北宫独夫!是他将国家祸害成这个样子,是我为了北地之安危挺身而出!至于你们这些人,受命来此,若愿为地方士民而有所为,我并非不能容!可若不想为,最起码也不要学刘伯安这样,为个人私念,坏地方大局!”
王泽张口欲言,却已经讷讷无声。
“王公。”公孙珣忽然收刀入鞘。“我知道你犹豫什么……但是人我的私念耽误我的公心吗?这北地的事情,除了我有人能担起来吗?天下事,总是要有所取舍的!”
“卫将军……洛阳……尚有大将军!”坐在公孙珣对面的王泽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来。
“我自然会上疏与大将军报捷。”公孙珣失笑道。“大将军必然不会负我的。”
“那就好,那就好,且待大将军有所示。”王泽长呼一口气道。
公孙珣再度轻笑,却是径直转身,从呆若木鸡的刘和身边扶刀而走。尚未享用丝毫的宴席右侧诸人,也纷纷起身跟上。
然而走出官寺大门,甫一转身,公孙珣便忽然停住脚步。原来,之前杀人不少,此时官寺外的门侧,地面上居然满是血污。
公孙珣立在彼处,定定看了一会,却是不由幽幽一叹:
“那些人,居然以为我喜欢杀人吗?他们难道不知道,若我不杀人,将来为此死的人更多吗?”
身后诸多文武,俱皆无声。
而公孙珣也是失笑摇头,然后便昂首扶刀,直接踩过血迹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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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末,太祖既伐辽西返,至沮阳,大宴幽州诸功臣、两千石,兼会州牧刘虞,席中,召阎柔至,责其以胡兵入塞,令诛之,而虞不能止。州从事鲜于辅,素与柔善,乃避席请罪,尽言种种,太祖稍假辞色,然终欲诛之。阎柔大叹:‘党同伐异,顺昌逆亡,何言胡耶?柔岂畏死之人?’太祖怒,亦凛然对曰:‘北地一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汝既知之,何言此也?’乃斩。鲜于辅见之,以不能救故人,拜辞州牧刘虞,亦求死也。柔、辅既死,太祖遂取代郡乌桓,兼夺州政。”——《新燕书》。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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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白首汉廷刀笔吏()
公孙珣没有说谎,虽然不确定洛中到底是何局面,可他当日返回卢龙塞时就已经第一时间给洛中何大将军送去了平叛捷报,而如今更是送去了关于阎柔的处置结果。
这不是搞投机倒把,只是在按部就班履行职责而已。
大概五月下旬的时候,第一封正式捷报就通过官方路径送到了洛中,而此时的洛阳正理所当然的陷入在某个新的僵局之中。
当然会是在僵局中。
实际上,自从那位灵帝死后,整个天下就渐渐变了味道。
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灵帝死后不久,局势就急转直下?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汉灵帝实在是太能作了,国家被他祸害成那个样子,所有人也都知道是他祸害的,偏偏又碍于他十几年天子的稳固身份,不能奈何。所以,当他一死,人心就瞬间有了一种失去束缚的感觉。
于是乎,董卓攥着兵马不去上任;于是乎,刘焉唆使张鲁隔断汉中,割据益州;于是乎,公孙珣一回师就撕破脸收拾了刘虞。
对应的,洛中也是一回事。
董重身死、十常侍倒戈向何氏、蹇硕败亡、董太后崩在永乐宫……天子死了不过一个月,他苦心为皇次子营造的保护膜便彻底消亡。但更讽刺的一点是,何进根本没有对皇次子本人动手的意思,自始至终威胁何氏权威的,其实都只是董重与蹇硕的存在。
换言之,灵帝的安排本身才是最大的问题,根子还是在那位死而不僵的天子身上。
所以,现在的问题其实出在何氏内部,或者说是何进与他的家人们之间出现了某些分歧。
须知道,解决了董氏的威胁,确立了何氏的权威,接下来,士人们理所当然的要求何进履行承诺,诛杀十常侍,而何进主持朝政多年,非常清楚士人、宦官、外戚的怪圈,也明白士人、宦官只能二选一,再加上外戚历来都是被宦官所击败,所以他的立场倒是非常坚定……可与此同时,掌握北宫的何太后,车骑将军何苗,却很轻易的就被宦官给拉拢了过去。
何苗倒也罢了,北宫实际上的主人何太后死活护着十常侍就很让人无奈了,饶是袁绍、荀攸、荀彧、许攸、郭图、逢纪、刘表、蒯越、卢植……等等等等吧,这些人的智力值加一块能爆何太后几十倍,但此时面对一个深宫女主,居然无可奈何。
何进这个当哥哥的都无可奈何。
于是乎,没办法,在所有人的劝谏下,何进不再犹豫,立即按照原定计划召外兵入洛!
当然了,这个时候肯定不是一上来就要撕破脸,此时何袁联盟所想的,还是以外来兵马恐吓何太后,逼迫对方就范为主……
没错,所有人都想到了撕破脸皮大开杀戒,但所有人却都没有真的做好准备。别看何进跟公孙珣写信,说什么九路大军,但其实那只是走程序不成的所谓后备计划。
不过,公孙珣与戏忠曾经讨论过此事,隔岸观火,他们看得更清楚,这个时候走程序是必然难成的的,维持平衡也极度困难,撕破脸反而是必然的。
一切都如计划中的那样,五月初,袁绍为司隶校尉,假节;王允为河南尹;董卓、丁原、桥瑁也各自引兵来到洛阳周边,其中桥瑁在洛阳城东面巩县,丁原在西北面孟津,董卓在西南面河南县几阳亭。
这里多说一句,董卓没那么嚣张跋扈,他从函谷关过来后进军到距离洛阳城只有数里的显阳苑后,何进派出了使者,其人就老老实实的按照命令,带着兵马转向到几阳亭驻扎了起来。
这里距离洛阳城足足三十里。
总之,除了一些不伤大雅的小细节外,三路兵马总体上没有任何超出控制的迹象,他们完全按照何进、袁隗等洛中那个已经事实上结盟的诛宦共同体的指示行事……也就是假装不听中枢的命令,打起诛宦的旗号吓唬人,但实际上本身并未有什么出格的表现。
而真要说出格,也只能是丁原了,这位前并州刺史,现任武猛都尉,居然一把火烧了孟津,火光映照几十里,洛阳北宫都看的清清楚楚,然而依然是奉命而为,也就是奉何大将军之命吓唬太后的。
与此同时,董卓则非常默契的上了一个奏疏,杀气腾腾的要求太后允许他引兵入洛,杀光张让等辈。
这个手段……怎么说呢?
效果居然非常有效,甚至远远超出了何进的预料……因为这个宛如亮刀子一般的动作提醒了所有人,在十常侍出卖了蹇硕而外兵又已经到来的情况下,宦官们其实已经丧失了武力反抗的基础。
何太后被吓到了,宦官们也仓惶而又无奈,甚至于公开在嘉德殿上朝何进下跪求饶。
政治有意思的地方就在此处,这个时候,何进明明可以直接下令卫士动手抓人,却偏偏只是训斥了对方一番,然后居然只把这些人赶回各自在洛阳的家中去了!
为什么?
何大将军不想诛宦了吗?
当然不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何进只有诛宦一条路,否则他将面对公族、士人,甚至边将的愤怒!早在数年前,韩遂就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天下局势越来越糟糕,而天下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能去诛宦!
那是何大将军愚蠢吗?
或许的确有点蠢,但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实际上,何进也只是想再等等而已。
而公孙珣的捷报,就是在这么一种诡异的僵局中来到洛阳的。
“董仲颖是太傅(袁隗)门人,桥瑁是党人,北军、西园兵来源太过混乱,也不可靠……大将军此时不愿诛宦,乃是怕此时诛宦引发动乱,反而袁氏独大。”这日傍晚,洛阳刘宽故邸中,刚刚送走了曹操的公孙越正与某人闲谈。“所以曹孟德之前才说,大将军在等人!”
“在等他派出去的募兵吗?”坐在公孙越身侧的居然是田畴,其人半路收到公孙珣命令,复又引百余人转入洛阳,也对洛阳局势颇有了解,所以稍微一想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还是说他看到了今日君侯送到的捷报,准备再等等君侯?须知,诛宦的大好时机就这么放弃,未免会失人心。”
“倒也不必等太久。”公孙越从容答道。“子泰有所不知,袁绍等人对此极为不满,屡次三番催促,再加上局势出乎意料的好,所以大将军已经紧急派人将各处募兵之人速速召回了。如所料不差,三五日内,王匡、张辽都能回到洛阳,张杨、鲍信也能在七八日内折返,唯独一个去了丹阳的刘玄德,可能要晚一些,但此时说不定已在路中了……我以为,大将军应该只会等几路募兵回来便动手,因为士人们的忍耐只会到此为止!再拖下去,正如你所言,天下人就要怀疑大将军的居心了。”
“三五日吗?”田畴一时感慨。“还是希望三五日后不再起波澜的好,天下已经够乱的了。但若大将军能在内安定朝局,卫将军在外能扫荡地方,说不定这天下还是有救的。”
“子泰想多了。”向来不假颜色的公孙越闻言突然失笑。“我在黄门监数年,对天下事看的未免多一些……这天下哪里还有救呢?”
“文超兄这是何意?”田畴微微动容。“天下动乱,祸源正在阉宦,若能剪除彼辈,再清扫叛逆……”
“祸乱天下的,何止是阉宦与叛逆?”公孙越幽幽答道。“不过是阉宦行事最恶,又不懂文过饰非,如此而已。”
田畴一时异色,却反而不好多说什么了。
其实,公孙越、田畴、曹操等人能看出来的事情,其他人自然也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