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第3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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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其余人等,公孙珣和吕范、韩当随着司马直来到后者舍内,却也不禁面面相觑……原来,之前这司马直自称家中狭小简陋,众人还以为他是推辞,担心军士来的太多踩踏了院落、菜园之类的东西,毕竟嘛,此人是做过县令的,又是世族出身,房舍自有规制,如何能称狭小?
然而,真的来到跟前以后才发现,这司马直家中果然朴素不说,院中房舍内更是已经挤满了幼童、少年,前者抱着《孝经》之类的启蒙事物在那里大声诵读,后者则已经抱着《诗经》、《论语》之类在那里研习了。
委实没有多少落脚之处。
此情此景,也就难怪之前司马朗看到司马直如见了亲爹一般了。
当然,抛开玩笑话,公孙珣也好,吕范、韩当也罢,到底是肃然起敬的。
实际上,随着加了姜片的热汤端上,言语中,坐在上首一张旧榻上的公孙珣对此人多少敬重了三分:
“初来乍到,履任贵郡,叔异兄本是栋梁之才,又是乡中深孚名望的长者,如今司马建公远在京兆,该如何行政,还请你一定要教我!”
司马直,也就是司马叔异了,闻言居然不做任何推辞,直接便放下汤碗,一口答应:“事关乡梓,卫将军有惑,我自然有问必答。”
公孙珣愈发觉得对方顺眼了,便也立即询问:“请问叔异兄,战乱方平,此时接手河内,该以哪件事为先?”
“若是别人问。”对面的司马直捻须笑道。“我一定说是剿匪,然而此事于卫将军而言,想来却不需要我来置喙。”
公孙珣和身后的吕范、韩当俱皆失笑,倒是没有什么自谦的言语。
“叔异先生此言甚是。”笑完以后,吕范便昂然顺势替自己主公言道。“且不说刚刚归乡解散的河内骑士久在我家君候帐下听令,一旦需要便可随时启用调度以清廓乡里,便是这五百义从亦足可以维持河内治安……而且,来时我家君候还另有安排,如今新履任的朝歌令关羽关云长,乃是我家君候帐下最得用的奋勇之将;还有一个牵招牵子经,其为人清淡而行事忠烈,如今被我家君候表为波县长……二者一东一西,河内腹心之地断然无忧。”
司马直闻言更加感慨,也是连连称赞。
一番客套以后,公孙珣放下姜汤,干脆问了下去:“那匪乱之外呢,叔异兄觉得又该以何事为先?”
“我以为应当以流民事为先。”听到对方再问,司马直也是面色一肃。
而对面的公孙珣听到这两个字也是心中一紧:“请司马公指教。”
“黄巾乱起,波及海内,河内也不能幸免。不过,因为此地渠帅马元义是被直接逮捕的,马元义残部也在此处为将军急速所破,所以并不至于沦落到冀州那边十室五空的地步。”司马直娓娓道来,宛如早有腹稿,俨然是对此事有过细致思量。“但依我观察询问,十室一空、两空总是有的。”
公孙珣缓缓颔首。
“而且,河内与别处不同,它既遭了一定战乱,也恰巧挨着乱象最重的冀州,所以此地除了有一两成的民众逃离之外,还有不少从冀州过来避难的人。”司马直终于说出了此地一个核心症结。“换言之,如今的情况是,一边有本地人在战乱之初放弃土地,往别处为流民;一边在战乱时,有外地流民来此处,无所依凭……这中间自然也少不了本地豪强大户趁机侵占,当然,平心而论,此时未必就是坏事。而如何处置,凭将军的威望,想来是可以随意为之的,明年春耕之前自然有安排,我就不再深入多言了。”
公孙珣一时长叹……他哪里不晓得,司马直所言切中了要害。
只能说,幸亏不是让他去了冀州战乱最严重的地方,那些地方十室五空,这种抛荒的情况和新涌入的流民规模极大,便是想让豪强大户收拢流民怕是都要动刀子逼迫的。
当然,也正如司马直所言,河内毕竟是司隶直属,又没有太大的战乱波及,这种十分之一的户口流失与流民涌入,他公孙珣还是很有把握轻松处置下来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司马直确实是个难得的治政人物,一语中的。只是可惜,人家已经到了隐性两千石的级别,不是他能招揽的了。
而一念至此,公孙珣当即颔首再言:“叔异兄所言无不切中要害,匪乱、流民、土地……这些我自然会立即着手去做。只是叔异兄,方要做事必要用人,我虽然身边有些人才,可河内之地,堂堂十八县,只是身边这些人,也是捉襟见肘啊!更何况战乱波及过来,我听说之前张角势大的时候,很多郡吏都弃职避祸去了,如今郡中职司空缺……你久居在本地,对本地人才想来知之甚详吧?”
司马叔异微微一笑,倒是毫不避讳:“一任长吏新到一处必然要取用本地人才,此乃常理,更别说能跟随将军这种人物,也是他们的运气……我如何会藏私啊?”
公孙珣真的是越来越喜欢对方了。
“嗯……当先有三人,乃是三兄弟,这三人未必应募,但将军却无论如何都不得不取,而且一定要大张旗鼓,认真去征辟。”司马直稍一思索,便捻须从容言道。“还请将军有所准备”
不待公孙珣反应过来,旁边的吕范便已经醒悟了:“叔异先生是说,河内乃司隶治下,自有顶尖世家?不知是哪家,居然比司马氏门第更高?”
公孙珣也登时恍然,复又看向了司马直……他也对这个有些好奇。
“我司马氏虽然在河内传承已久,更有西面建公兄祖上为征西将军,算是县中冠族,但在河内又算什么呢?”司马直干脆直言。“将军难道不知道,留侯张良张子房之后,已经在河内修武传承数百年,且世代簪缨,未曾有半代失了祖上荣光吗?”
公孙珣忍不住回头与吕范、韩当对视一眼,倒还真是无话可说了……感情张良的后人在河内?
这个脸还真得给!
“张氏如今当家的乃是太仆张延张公威,这个自然不必多言,其长子张范、次子张承(与东吴那个重名)、三子张昭(与东吴那个重名)……都还年轻,也都还没被举用。”司马直继续感叹道。“无论如何,将军都应该派人去征辟这三兄弟才对。只是我刚才便说了,这三人却也未必就会应募,一个是家世,还有一个乃是三人中长兄张范张公仪这个人生性恬淡,颇有道家隐士之风采,当日司徒袁公曾主动想把女儿嫁给他,都被他给直接拒绝了,可见其人于仕途经济上确实并无太多想法。”
公孙珣愈发无言……这个张昭想来只是重名不提,这张范要真是如此姿态,他还真就更没有什么法子可言了,只能捏着鼻子跟此人象征性的来一出戏。
“无论如何,我都要尽力延请一番的。”一年至此,公孙珣不免催促道。“除此之外呢?张氏兄弟之外呢?”
司马直闻言微微一笑,却转而问了一个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将军,之前你在门前为里门监所挡,又被我那族侄所谏……而我却说他们东施效颦,你可知是怎么一回事吗?”
公孙珣略一思索,便也忽然醒悟:“莫非他们都是跟人学的?我还以为司马建公家的大郎是个正经方正的孩子,居然也只是有样学样装出来的吗?”
司马直闻言愈发失笑摇头。
“且不说此事,”公孙珣赶紧也摇头。“那这个真正正经的人物是哪位?”
“此人乃是我温县本地人,姓常名林,字伯槐,其家中距离此处其实不远,将军不妨去见一见。”话到此处,司马直顿了一顿,复又正色言道。“年轻一辈中,其人无论德操还是才学,都是我们县中之冠,将军想用人,我其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公孙珣一言不发,只是当即从腰中一个锦囊里取出了一张纸来,却又摸出一把已经碎掉的炭屑。旁边韩当见状立即起身,居然是从地上炭盆处挑了一挑,然后拿出了一块质量较好的细炭递上。
最后,这位卫将军居然就在榻上俯身将这个常林的姓名讯息给大略写了下来。
这年头早有皮革和锦缎制作的小包,大概相当于后世的钱包或者手袋,但此番操作依旧让司马直看的发愣。
“还有呢?”公孙珣一手握着细炭,一手按住纸张,不由抬头催问。“叔异兄虽然干脆,但不妨再通透一些,如此人才多多益善。”
司马直恍然苦笑:“将军这是要将整个河内的人才全都收入囊中吗?”
“不可以吗?”公孙珣理直气壮,却又顺势补上了张范三兄弟的名字,然后依旧催促。“叔异兄速速道来。”
“有一人,姓韩名玄,字象幽,可堪咨政。”
公孙珣一边写,一边心中微微一动,却是旋即醒悟,这个应该不是重名了……而且,如今他也心中明了,能在乱世中坐稳一郡太守,怎么可能是废物呢?只是不知道魏延和黄忠如今在何处。
“还有二人,皆在本县。其中一人,唤做杨俊,字季才,乃是陈留名士边让的学生,亦是本县名门子弟;另一人姓王名象,字羲伯……他这人家中很穷,只能靠给人牧羊为生,偷偷读书被主人发现还被当众锤打,却是被杨俊发现,然后为其赎身,并为其娶妻成家。不瞒将军,这二人虽然年轻,却全都是个饱学之士,将军不妨取之用于文字。”
公孙珣缓缓颔首,然后手下不停……毕竟,边让的学生,文字水平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太差劲,而这种牧羊偷学的奴仆,就更是让人相信他的才能了。
“郡中还有三人,却是以武事闻名的……将军不知道,当日你自涿郡引轻骑南下到我们河内,之前马元义的残部在军中四处作乱,郡中承平日久,一时无法抵挡,只有两个人聚众而出,护住了乡中。一人唤做韩浩,一人唤做方悦,还有一人唤做郝萌。”司马直继续言道。
公孙珣愈发下炭如有神起来,毕竟这三位他居然直接知道两个,只是想不到郝萌居然不是并州人而是河内人。
不过,写完三人名字后,公孙珣却忍不住抬头多问了一句:“叔异兄如何不再点评一二啊?这三人孰优孰劣?”
“用武之人哪里需要我来点评呢?”司马直当即微笑摇头。“将军可是海内名将!”
“武事亦通文事,”公孙珣倒是不以为然。“为将者固然要论勇悍持重,但也要论个人德行的……叔异兄只说哪个最得你看重便是。”
“我以为韩浩颇有操守,非只是一勇之夫,或许能有大用。”
这个名字出乎意料,因为他恰好是公孙珣没听过的那个,也就是公孙大娘未曾提及的人物……然而,如今对司马直个人品质与眼光都有了一定信任的公孙珣还是在韩浩这个名字下用黑炭轻轻画了一条线。
“还有呢?”公孙珣接着再问。
“将军都要将我掏空了。”司马直也无奈起来了。“我虽然一直在郡中,却因为要守孝缘故六年间未曾离家,郡中知道的人其实不多,这些已经是极致了……”
“叔异兄何必过谦,尽管说来。”
司马直被逼的没办法,只能尽力接着说下去:“其实还有一人,乃是我学生,刚刚加冠,将军不妨用之为郡吏,加以锻炼,这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