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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部分

覆汉-第326部分

小说: 覆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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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是说他要放弃走身后东面安全但却偏远一些的那条路,转而冒险从两军阵前直接越过,然后泅渡洧水去找公孙珣……后面这条路,虽然很快,但却无疑会冒很大风险,丢了性命也属寻常。

    要知道,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和孙坚这种豪强出身不同,傅燮出身凉州名门,前途大好,却敢为战局而不顾个人生死,也难怪在场其他三人纷纷侧目了。

    但是,刚刚人家孙文台已经昂然出列,自请为先锋了,这个时候英雄气概尚在,皇甫嵩反而不好多劝,半晌也只能勉强颔首:“既如此,不妨多带几人去?”

    “不必。”身量极高的傅燮在夜色中依旧从容。“从两军阵前潜过去,人带多了,反而容易引起贼人注意,我一人便可!”

    左中郎将愈发无言。

    而傅燮见状也不再拖延,居然直接拱手告辞,准备下去收拾一番,就连夜出城。

    不过,孙坚见到对方如此风采,心中也是佩服起了这个名门子弟,便当即拦住了对方:“傅司马英雄气概,本不该再有所言。但司马此番前去,恐怕要泅渡洧水,我身边有一个信重的豪杰,唤做蒋钦蒋公奕的,乃是九江人,其人水性极佳……带上他同去如何?”

    傅燮稍一思索,倒也没理由拒绝这个,便直接答谢并应了下来。然后又与这孙文台相约,半个时辰后,让那蒋钦去长社城东门与他相会,便直接乘夜出城好了。

    言罢,二人便直接下台各自回去准备。而话到此处,两位将军也没了吹风的心思,便也各自散离而去。

    就这样,傅燮自回到住处准备,然而说是准备,也只是稍微让两个亲兵帮着忙打点好了衣甲、武器、马匹而已,便再无什么可为了,偏偏时间又早,他也只好干坐在自己所居的这栋民房院中望天静候而已。

    然而,刚刚坐下没多久,他便听到门前一阵喧哗,然后又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陡然传来:

    “南容在吗?”

    傅燮一听便知道是皇甫嵩,当然不敢怠慢,直接起身打开大门相迎,然后口称将军不止。

    “我就知道南容没什么好准备的。”皇甫嵩来到院中,见状不由失笑道。

    “本就是通知一下讯息,让对方不要误判罢了,又有什么要准备的呢?”傅燮也是失笑相答。

    “话不能这么说。”皇甫嵩挥了下手,一名侍卫立即捧着一个托盘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既然那白马将军是你同门师兄,不妨带上这个吧!”

    另一名侍卫将托盘上的布匹扯下,登时露出了四大四小,所谓八块四对晶莹剔透的白玉圭来。

    傅燮一时愕然,但旋即恍然——这是给公孙珣的礼物。

    “两件用我与朱公伟的名义,两件用你与那孙文台的名义……孙文台既然派了心腹随你去,便也得给人家备一份,不然面上不好看。”皇甫嵩如此解释道。“而君子相交,以玉相赠,既称不上是贿赂,也称不上是寒酸。不过,若是路上遇到了贼人,倒也不必顾忌,将玉圭扔到地上,说不定反而能拖延一二。”

    傅燮想了半天,最终也只能暗叹皇甫嵩滴水不漏考虑周全,于是当即苦笑一声,先是谢过对方,然后又亲自将四块玉圭小心接过来,放在廊下。

    另一边,皇甫嵩送完玉圭,却没有走的意思,反而趁势坐在了院中,并挥手斥退了左右。

    “南容。”屏退左右后,皇甫嵩难得正色起来。“我在北地为太守数年,郡中上下,唯你一人深得我心,我也向来引你为腹心……这一次,我连自家子侄都没带,唯独荐你来随军,你可知道我心意?”

    傅燮沉默片刻,却是陡然在院中对着对方恭敬一礼:“明公的爱护我哪里会不知道呢?只是国事烦忧,我又怎么能不尽心尽力呢?”

    “不是不让你尽心尽力!”向来从容的皇甫嵩难得没好气道。“可是这种孤身穿越十几万大军战线的举动又有什么意义呢?派个别的信使去不行吗?非得学那个孙文台,次次拼杀在前?”

    “孙文台也是豪杰!”傅燮梗着脖子答道。

    “我就知道你是怕丢了我的脸,这才主动请去的!”皇甫嵩愈发气急败坏。“何必呢?”

    “也确实有想会一会我那位师兄的意思。”傅燮尴尬低头道。“算算时日,我与他上次相会时居然是熹平石经初成的时候……那时我与公孙三兄弟、太原王文度俱在刘公门下,我整日读书不止,他们三兄弟却长袖善舞,多行交际之事……而一转眼居然快十年了,心中颇多感慨,确实想见一见他,想看看他数年间是怎么作了那么多大事,怎么名动天下,又怎么将我们所有人甩在身后的!”

    “且不说这个。”皇甫嵩凛然道。“总归是有三分跟孙文台较劲的意思吧?”

    傅燮默然不应。

    “这就不对!”皇甫嵩见状更是无奈。“南容,你我与那孙文台还有朱公伟是一回事吗!”

    傅燮闻言猛地抬头望向眼前之人:“将军,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说,我们是读书的边将,他们是不读书的边将,当日令叔皇甫公在内的凉州三明,就是因为读不读书而分道扬镳。可依我看,孙文台也好,朱公也好,都是心中有大义之人……”

    “我没说他们不是英杰。”出乎意料,皇甫嵩居然冷静了下来。“而且,我们与他们之间的差异也不在于读不读书,而在于能不能存身,或者说所求何物!我问你,朱公伟寒门出身,孙文台豪强做派,二人全都轻剽忘生,宛如亡命之徒一般,是巧合吗?”

    傅燮微微一怔,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寒门也好,豪强也罢,想配紫挂青,何其难啊?”皇甫嵩也是有些感叹道。“所以他们为了求一份前途,多少有些不顾性命,甚至不顾名声……可如此做派,怕是迟早要害了自己,然后死无葬身之地的!”

    傅燮低头不语。

    “而我们呢?我们早过了求名求前途的地步了。”皇甫嵩继续言道。“所谓关东为相,关西为将,我们是将门、名门,只要不惹事自然能官至两千石,遇到战事也自然能封侯荣祖……但是,这天下终究是天子和士人的,我们武人跟他们没法比,所以我们所求的乃是在天子与士人之间寻个平衡!是要让天子用我们,要让士人推崇我们!孟子有言,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才是至理名言啊!”

    皇甫嵩难得失态说了半日,傅燮却依然低头不语。

    “南容。”皇甫嵩忍不住拽住了对方的手。“凉州凋敝而又动乱不堪,我们的读书人太少了,像你这种出色的读书人就更少了。再加上段熲一系与我们反目,堪称人心不定,偏偏这个时候朝中眼见着又要起纷争……南容,我已经五十岁了,此番又咬牙为党人张目,已然引得天子心中暗恨,如今迫不及待将你带出来,乃是希望你能挑起担子的!凉州将门将来要靠你维持,怎么能在战场上学着那个孙文台一般如此轻佻呢?”

    “将军。”傅燮忽然抬头,双目在黑夜中炯炯发亮。“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是如今大汉飘摇欲坠,天子寝食难安,士民惊惶不定,这个时候,难道不该学着孙文台他们先为国家拼死效力吗?如果此番征讨不利,那你说的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皇甫嵩迎着对方的眼睛看了半响,终究无言以对,便拍了拍对方肩膀,仰天长叹而走。

    对方一走,傅燮便再无刚才凛然之色,反而是有些犹疑的坐回到了廊下,俨然是被皇甫嵩说的有些心乱。然而,等到他目光闪过那火把下洁白的玉圭并顺势拿起其中一块后,面色却忽然变得肃然起来。

    话说,傅燮冠礼之时,本字幼起,但一日读《诗经》的时候,读到了其中一篇,诗曰:

    白珪之玷,尚可磨也;

    斯言之玷,不可为也。

    这首诗的意思是,如果白色的玉圭上有污点,可以磨掉它,但是如果一个人做错了事情,却不可能再收回的。

    当时傅燮感念其言,朗诵数遍不止,然后忽然又联想到了历史上的一个典故,乃是孔子的弟子南宫括(字南容)读此诗时同样忍不住数遍不止,登时引得孔子大为欣赏,并将侄女许配给对方……一念至此,傅燮居然立即改字南容,以此来激励自己不要有半分违心失德之举。

    而如今,傅南容于夜中再度抚摸玉圭,倒是重新坚定了信念……对的就是对的,错的便是错的,该为的就该去为,不该为的就不该去为……国难当头,难道是惜身的时候吗?

    “不想那傅南容倒有几分豪气!”孙坚屯处,这位江东英豪居然也正私下与朱儁相谈,而且对傅燮颇有几分推崇。

    “傅南容是个直爽之人。”朱儁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声。“比皇甫将军满肚子玲珑心思强多了。”

    孙文台登时无奈:“朱公这是怎么了?依我看,公孙将军、皇甫将军,都是难得的英豪,怎么你却一个个的都看不上?”

    “看不上又怎么了?”朱儁双手一摊,凛然反问。“我又没弹劾他们,也没有当面骂他们,更没有暗地里给他们使绊子,难道还不许我心里看不上?!”

    “非是此意。”孙坚愈发无奈道。“只是,我觉得这两位都……确实很出色啊……皇甫将军待下属极好,而且深有谋略;至于那位白马将军,我也没说谎,当日弹汗山一役,其人确实英雄了得,我孙坚至今感怀!”

    “然后呢?”朱儁嗤笑一声。“然后现在一个为了不得罪同僚,居然不惜耽误战机;一个功成名就,年纪轻轻配双印双绶,却依然想着独享其功,而不与我们通气……我如何不能看不上?”

    孙坚无言以对。

    “文台。”朱儁难得长叹一声,然后在夜色中负手前行了数步。“彼辈个个出身名门,如皇甫嵩、傅燮,一出生便不愁前途;如公孙珣,或许年轻时因为失怙的缘故,还要奋力拼搏一番,到了如今也早就不用如此辛苦了……倒是你我,一个寒门,一个豪强,除了拿命去拼一个出身外,还有什么呢?而既然时时需要搏命,又何须在意些许外人眼光?”

    孙坚难得心中微动,忍不住出言询问:“敢问将军,那如我们这班人又该在意什么呢?”

    “在意天子,在意中枢,在意洛阳,然后不负举主,不负恩义,不负乡梓……若有一日真的出息了,那便不负天下!”朱儁停下脚步,回头盯着自己最欣赏的下属坦诚言道。“如此便足以傲视天下豪杰了!”

    孙坚思索片刻,后退数步,恭敬一礼。

    “其实也没那么玄乎。”朱儁扶起对方,复又冷笑道。“依我看,我们固然是辛苦搏命,不知道哪日死在什么地方。可那些人个个算计辛苦,却也未必就能把握住局势,将来指不定会被天下大势所吞没呢!还不如你我能够活得痛快一些!所以啊,文台,真不要想太多,这一仗你好好打,只要火烧起来,你便是首功……我就不信以你孙文台的勇猛,此生做不到两千石,封不得侯!”

    孙坚再度俯首而拜,再起身时心中已经是战意盎然。

    片刻之后,孙文台送蒋钦到东门与傅燮相会,只是微微拱手,便潇洒回身,而傅南容也与蒋钦乘夜出城,双骑并驰,直往北面而去了。

    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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