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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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有意思的是,偌大的卧室,却无一个婢女、家仆在内。
“今日叫你们来不是为了别的,乃是你们父亲的左手越来越吃力,”袁隗唉声叹气的开口道。“所以思前想后,他觉得还是要尽量交代一些事情才好……昨日,他画了数个沙盘,我在旁默记……事关重大,你们还是认真些好。”
袁氏三兄弟终于忍不住相互对视了数眼,随即,还是袁基上前一步朝自己叔叔行了一礼:“请叔父大人代父亲大人赐教。”
“你们父亲昨日说……观天子所为,不知轻重,不明阴阳,天下或将乱起……若不乱,自不必说,若乱,我袁氏未必不能……未必不能……”
“未必不能取而代之?”头上裹着孝布的袁绍忍不住打断对方问道。
“然、然也!”袁隗当即满头大汗。
听到这话,袁基也有些不知所措,但袁术却不禁向前一步:“不是说那仲姓天子是人恶意所为吗?”
“确实是人恶意所为。”袁隗赶紧解释道。“应该是公孙珣、阳球、王允那一帮人为了诛宦而下的手……但……”
“但也未必就没有可取之处吧?”袁术不禁捻着自己短短的胡子反问道。“代汉者当涂高,虽是人为,未必就没有道理。”
“身为人子,此时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吗?”袁绍不由勃然大怒。“既然知道是这些人所为,那便是助天子害我们父亲的帮凶……天子够不着,阳球司隶校尉需要从长计议,但公孙珣又如何?”
袁术和袁基当即改容。
不过,正当三兄弟准备如何如何之时,却不料身后床上忽然传来一阵吸嗬之声,连着袁隗,四人回过头去,却看到袁逢张口欲言,左手乱画,口中更是不停的滑出口水来,便赶紧围过去收拾一番。
而怔了片刻后,袁隗却是忽然反应了过来:“你们父亲的意思,怕是要你们暂时不要动这些人……他昨日是曾有交代的。”
“不动……父亲是担心洛中情况不安,仓促动手会遭反噬吗?”袁基不由追问道。
而不用袁隗回复,那被扶起的袁逢却是当即眨了两下眼皮。
“原来如此。”袁绍赶紧对自己父亲保证道。“那我们等事后再出手……”
袁逢一言不发,却是死死盯住了自己弟弟袁隗。
袁隗被盯了半响方才恍然大悟,然后赶紧说道:“也不是让你们事后动手,最起码不要碰公孙珣,你们不知道,昨日你们父亲曾写下一句话……正是关于公孙珣和公孙氏的。”
袁氏三兄弟当即屏声息气。
“他的意思是,天下若乱,公孙氏如耿氏,而公孙珣此人当为北地主人!”话到此处,袁隗也是禁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他还说,若尔等真有天命,可自取之!”
北地主人,或者说应该是北道主人,然后袁隗为了避讳刻意念错了而已……但不要紧,意思对就行了,指的乃是云台二十八将排名第四的耿弇。这位当时父亲是上谷郡太守的少年名将见识到光武的风采后,作为幽州边郡势力派去查探中原局势的代表,他居然直接将整个幽州边郡的精华军事力量拱手送给刘秀,助后者成就帝业。
于是,刘秀便常常笑着说耿弇是他的北道主人。
作为后汉治下的一员,没人不懂得这个典故的含义。
而听到此言,袁基默然不语,因为按照安排,他是要死守洛中的。
不过,袁绍、袁术兄弟却是不禁恍然,然后各怀心思的齐齐对视了一眼。
又是一团口水溢出,而这一次,三兄弟却无一人想着为自己的老父亲擦上一擦……这使得后者不由黯然,以至于眼角也有一丝液体滑过。
且不提袁杨各怀心思,转过身来,到了三月初十,宋氏满门弃市不说,天子还公然诏令,不许收尸!听到如此消息,在暴室中苦捱的宋皇后也终于是绝了最后一丝念想,只是待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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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太祖在洛,才德俱现,若鹤立于鸡群。太仆袁逢观之,乃暗语于诸子:‘此复北地主人也,不知谁能取之!’太祖闻之,愈恶袁氏。”——《旧燕书》。卷二十六。世家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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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无生()
公孙珣并不晓得自己因为被人当做耿弇而被轻易放过。
不过,假设他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呢?
应该……会是很高兴吧!毕竟,在他的人生规划里,所要去做的无外乎就是个耿弇,甚至只是个小一号的耿弇,给各路‘光武帝’老老实实打工,混个‘辽西主人’的称号,更何况人家袁逢如此抬举太,称他是北地主人?
所以说,应该会吧!
当然了,且不说公孙珣并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了,此时恐怕也已经不是去想什么耿弇的时候了。
实际上,来到眼前,三月中旬的这日上午,他所见所想的却都是冠军侯三个字!
冠军侯是谁?
大汉历史上之前一共有三位冠军侯,第一位毋庸置疑,自然是封狼居胥的霍去病,这位的事迹就不必多言了;
第二位则是贾复,这人乃是后汉开国皇帝、光武世祖麾下第一武勇之将,封冠军侯倒也算是名副其实,更别说此人后期还改迁了爵位;
第三位者则是后汉外戚窦宪,去世距今还不到百年,话说,这位的人品固然不咋地,刺杀太后宠臣还嫁祸给造纸的蔡伦……然而,就是这么一位,在政治斗争中被逼到墙角,无奈之下北击匈奴,却一战成功,勒石燕然!
封狼居胥、勒石燕然,这是注定要在历史上并称的功绩,那么人家大胜回朝,洋洋自得之下给自己加个冠军侯也是可以接受的。
然而,所以说然而……公孙珣万万没想到,这大汉朝居然还有第四位正牌的冠军侯!而且还是个宦官!若非是亲眼所见这表在王甫家门上的‘冠军侯’三字,他一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可怜公孙珣出身边郡,自幼随着母亲通读史书的时候,也曾于梦中想过做一任冠军侯……孰料,今日才知道这冠军侯居然被王甫抢了去!凭良心讲,这个爵位在此人手中如此长的时间,那谁日后便是真的封了冠军侯,也会觉得恶心吧?!
“少君!”韩当跟在公孙珣身边以后也是略识了一点文字,但终究有限,所以并不明白眼前那富丽堂皇府邸上的字迹代表了什么,更不明白公孙珣为什么一直盯着大门看个不停。“已经布置完毕了,咱们要不要进去拿人了?这府中我来过,咱们这么多人,还有司隶校尉直属的甲士,直接冲进去保证能把人拿下!”
“还不行!”公孙珣回过神后赶紧言道。“阳公还没有从宫中请出旨意,再等等……这是办案,不是兵变,咱们现在也只是堵人,防止他蹿入宫中而已!”
“喏!”韩当不明所以,但总归懂得执行命令。
“小心一些,让周围的士民离得远一些,留神别有什么暗道之类的东西!”
“喏……”
二人正在说话,却听到眼前冠军侯府大门吱哟一声打开,正在家休沐的王甫居然气势汹汹的主动带着一群持械的宾客冲了出来。而这下子,原本停在附近探头探脑的过路士民登时惊吓万分,一个个的或是抱头而走,或是驱车而逃。
宽阔的洛阳街道上,瞬间一空,只剩下两帮公然执兵对立的人。
“公孙珣!你这小子,三番两次上门辱我,是想死吗?”白面微胖的王甫勃然大怒。“你妻伯的面子在我这里未必那么值钱!”
“我何时三番两次上门辱过他?”公孙珣一时不明所以,只能去问身旁的韩当。
当然了,这话刚一出口,瞥了一眼韩当的公孙珣就立即反应了过来……可不是吗?正月初一那天晚上,‘自己’曾经大晚上翻过这堵墙往人家家里射过箭,然后还大喊什么迟早要宰了对方云云!
这事半个洛阳都知道,没理由自己这个当事人不知道!
“王公!”就在王甫看到公孙珣根本不理会自己而准备直接发作之时,一名伶俐的宾客忽然拽住了王甫的衣袖。“事情不对,后面居然有甲士……”
王甫心中登时一惊!
话说,大汉朝的宦官在政治斗争上的敏感度和决断力其实是要远强于的士人和外戚的,出色的政治斗争传统加上北宫皇权的天然庇护,正是他们能够屡屡以弱胜强的主要法宝。
而王甫虽然已经执掌朝政十来年,也堕落腐化了十来年,但他毕竟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当初九月政变之时,十七个人一起合谋,曹节固然是首领,但王甫也绝非浪得虚名,正是他胆子最大,矫诏自称黄门令,然后一马当先掀起了血雨腥风……人家之所以狂,是有资本的!
那么回到眼前,休沐回家,刚刚还在家中宴饮作乐,点查此番所获财货的王甫,咋一听到甲士二字,登时就暗叫不妙……洛中豪门大家极多,宾客们持刀握弓乃是寻常之事,但披着铁甲的军士却只可能代表着正规的军事力量!
一念至此,骨子里残存的那点政治敏感,当即促使王甫不管不顾的直接往家中而逃。
见此情形,那群司隶校尉直属的甲士并没有什么动作……他们毕竟是近畿的重要军事力量,听得是司隶校尉的命令,所以阳球一刻不带着宫中的旨意出来,那他们就一刻不会出动。
不过,这也正是公孙珣的价值所在了!
“只要王甫、王萌还活着就行,其余一概不论!”
见此情形,公孙珣虽然暗叫不妙,但也不再犹豫,而是当即拔出那把‘项羽之断刃’往前遥遥一指,然后就一马当先率领手下义从向前攻去!
然后须臾间,这冠军侯府面前就惨叫声不断。
话说,王甫府上的宾客固然多有能人异士,但公孙珣手下义从却是边军出身,行事有度,再加上一方猝不及防,一方早有准备,所以一个照面之后王甫的下属就死伤惨重,然后瞬间崩溃!
至于说略显富态的王甫,也很快就被韩当拽着头发,当众从门内给拖了出来!
“公孙氏的小子,不要上了别人的当!”王甫披头散发,被韩当一路从带着血迹的台阶上拖了下来,口中犹自呼喊不止。“那些士人不过是见你刀快,想暂用你这把利刃而已,用完了就会扔的!你仔细想想,我是冠军侯,更是两千石的中常侍,无旨意当天化日擅自杀一两千石……你老师、妻伯都救不了你!何苦为那些士人丢了性命?!”
“无妨。”公孙珣甩了甩那‘项羽之断刃’上的血珠,不由喘了一口粗气。“王公且安坐,我并未要杀你们父子,等司隶校尉将旨意送来咱们再说话!”
王甫微微一怔,却又不禁直接坐在地上的血泊中放声大笑:“你们竟然蠢到这份上吗?咱们大汉朝数百年,向来只有我们这些人借北宫之势杀你们的份,哪里有你们借北宫之势杀我们的道理?!”
公孙珣笑而不语,这王甫果然是被十来年的富贵给腐化的不成样子……北宫中那么多人想杀他,他居然不知道吗?
而稍倾片刻,魏越也推着王甫的义子,永乐少府王萌走了过来。此人是听到自己父亲在外面被擒,直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