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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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圭那小子不会出岔子吧?”公孙珣披着狍子皮的大氅,一边朝身边的众人笑问道,一边在一众心腹、义从的围拢中,踩着枯枝落叶步入了林中。“可别遇到了一位如卢师那般眼光的亭长,直接把他拿下了。”
“我以为你不来了呢?”听到这个声音,不等对话继续下去,身上挂了数处创口却还被绑住了四肢,并被两名骑士死死按住的夏育忽然抬头。
旁边几乎是一模一样姿态的田晏,闻言也是借着火把的光芒朝着来人看去。
“怎么会不来呢?”公孙珣站在那里搓着手,心平气和的答道。“自弹汗山归来后,我没有一日不想念校尉……不瞒夏公,按照佛门的说法,你但凡活着,便是我的一番心魔。”
“你这话我不懂,何妨直言?”一旁的田晏喘着粗气插嘴问道。
“那我便直言好了。”公孙珣不由微微笑道。“夏公一日不死,我心中便一日不安!”
“既然是寻夏育这小子。”田晏忽然笑道。“不如放了我,如何?我如今不过一个庶民,已然是个废物……”
“阿晏,且留些体面吧!”夏育再度出声呵斥道。“你真以为这白马中郎是个蠢货吗?”
“说不定能成呢?”田晏不禁再度笑道,然后旋即黯然。“我只是可惜自己而已,终究是半生戎马,也曾风光一时,也曾名扬天下,也曾坐事论刑,也曾为人耻笑。讲实话,你要是找个人多的地方,把我大卸八块,我也认了……却万万没想到,我田晏最后会如一条野狗一般死在这道旁,被野草、树叶所覆盖。”
“这正是我所求的!”公孙珣长叹一口气。“数万将士,数万民夫,却因为你们还有那段熲、王甫的一己之私,如野狗般死在道旁!你们还有树叶,他们却只有野草!”
“你还要对付段公?”原本已经认命的夏育忽的愤然,然后不顾身体气力流失便当即喝骂了起来。“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区区一个立了些许战功的军司马……你可知道段公对汉室立下的功业有多大?”
“听说过,未曾见过。”公孙珣再度搓了搓手。“夏公,事到如今你也体面一些吧!”
旁边的义从听到此言,个个按刀看向了自己的主公。
“终究是有过逢义一战,算是做过国家功臣。”公孙珣不顾那夏育的大喊大叫,轻声对旁边的韩当吩咐道。“且留他们全尸!”
韩当会意,立即从背上取下弓来,直接来到田晏身后。先是一脚踩住此人背部,然后将那牛筋的弓弦勾住这位前破鲜卑中郎将的脖子,再将弓身一扭,后者便急速挣扎了起来。
夏育见状,愈发喝骂不及。
见到如此情形,不等韩当一一处置完毕,一直没说话的吕范,居然也从旁边一名义从身上取下了一把弓来,然后一声不吭来到了夏育身后,并有样学样,用弓弦死死勒住了这位出塞大军东路主帅的脖子……当然,也是那位和吕子衡发生争执后自戕而死的渤海高衡的举主。
挣扎的时间其实很短,但弓弦勾着二人脖子了足足一刻钟才敢真正放下,以确保这二人是彻底死去。
公孙珣一言不发,静立良久,然后忽然将身上的大氅扔下盖在了这夏育的尸身之上。
而他不等吕范等人跟上询问,他便转身走出了树林来到官道上之后……没了大氅,冬日的寒风刺骨难当,但这个时候,公孙珣却觉得如释重负,便是神魂也跟着清明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中台的鸡子就是养人!
———————我是吃不起鸡子的分割线—————————
“昔,本朝太祖以高衡事及边事大坏而怨夏育、田晏。及育、晏免为白身,其自知失军为豪杰所怨,乃宿于太尉段熲府中,不敢动也,及冬日,方释然归乡。太祖闻之,速以吕范、韩当、娄圭兼伏兵数十于道旁,从容擒之。及往诣太祖。晏乃乞笑曰:‘晏废人也,何须缚也?’太祖亦笑:‘既废人,留之无用。’乃速杀之。复谓育,育乃肃容:‘愿求全尸体面’。太祖颔首,遂以弓弦速杀之,复取披氅覆其尸。既归,无一人晓也!”——《世说新语》。假谲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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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宫前()
天气寒冷,公孙珣正端着一个小簸箕,捏着一些干瘪的秕子在尚书台里喂鸡。更新最快
没办法,初来乍到,作为资历最浅的一个尚书郎,不喂鸡还能干吗呢?有些事情大家其实是心知肚明的,譬如新人到尚书台做事是有试用期的,本曹尚书不可能一下子把要紧的事情和权责交到你手里……这既是一种提防,也是一种保护。
公孙珣对此当然无话可说。
而且再说了,前几日函谷关外稀里糊涂的死了两个刚刚贬为庶民的两千石,那段熲都快疯了!
据说,这位前太尉真的是怒发冲冠,先是亲自提着刀跑到陈留高氏在洛阳的府邸面前喝问,当时差点就把人家高府当成羌人的营寨给拆了!而听到风声赶过去的司隶校尉和洛阳令的人根本就不敢动弹。
后来,还是袁逢的长子袁基忙不迭的跑过去,发誓赌咒地替高府作保,说这家人最近绝对没派人去蜀郡寻他姐夫高躬。然后又拿出高府的谱系,再把高氏在洛阳的子弟全都喊出来,让这位威震天下的段公亲自过目辨析……这才勉强作罢。
不过,这段公绕了一圈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又无缘无故的把目标对准了公孙郎中!当然了,段熲肯定是明白尚书台不能乱闯,但是他也不准备放过对方,于是这位宿将便不顾天寒地冻,今日忽然间堵到了南宫门口,此时正候着这公孙珣出宫对峙呢!
所以讲,等到晚上的时候,这公孙郎中的脑袋都不一定在了,那还不让人抓紧时间喂喂鸡,透透气吗?
“哦,刘公!”听到有人踱步过来,专心喂鸡的公孙珣赶紧放下小簸箕行礼。
“文琪倒是颇有闲情逸致啊?”中都官曹的尚书刘陶背着手一声感叹,颌下的胡子登时被窗户那里的寒风给弄的凌乱了起来。
公孙珣见状立即就准备关上窗户。
“不必。”刘陶随手制止了这个动作。“透透气也好,省的憋闷。”
“喏。”
刘陶往前一步从簸箕里抓起了一把秕子,对着窗外的光线仔细看了看,然后才满意的撒到了窗外的鸡圈里:“都是秕子才对。”
公孙珣不明所以:“莫非咱们中台的鸡还要吃谷子不成?”
“何止是谷子?”刘陶摇头道。“文琪不晓得,我在这里做了两年多尚书,见过不少新来的尚书郎因为无事可做而到此处喂鸡,然后有人带谷子来,有人带小米,甚至还有人带着从吴地老家取来的稻米!”
公孙珣差点笑出声来:“那个喂稻米的尚书郎,刘公可是把他撵出尚书台了吗?”
“没有。”刘陶也是难得笑了一下。“那是大司农张济张公的弟子,我怎么好意思撵人?训斥了一番而已,然后让他多熬了几个月方才接手政务。”
“原来如此。”公孙珣微微颔首,倒是不觉意外。
“人是你杀的吗?”又扔了一把秕子出去后,刘陶忽然扭头问道。
公孙珣默然不应。
“我是中都官尚书。”刘陶复又言道。“此事在我管辖内。”
“恕在下直言。”公孙珣无奈正色答道。“田晏靠着阿附宦官为将,夏育将我扔在死地而走,两路大军更是因为他们的指挥不当而大败……于公于私,我欲杀之久已!”
“我明白了。”刘陶拍了拍手,居然直接转身回自己公房中负手踱步而去。
“侍中这是何意?”公孙珣万分不解。“我只是说欲杀之久矣,当日我是有人证的……”
“关我何事?”刘陶头也不回的应道。“我之前只以为你在我公房旁喂鸡,是跟之前那个尚书郎一样想找我说话呢,却不想你只是单纯在喂鸡,并未有找我作保之意……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公孙珣一时倒也无言以对。
就这样,太阳渐渐西沉,随着公孙珣将一小簸箕秕子全都撒光,尚书台终于还是正经结束了一日的工作。随即,从尚书到郎官,从仆射到长史,所有人在封存好文书后,便都赶紧退了出去……没办法,南宫重地,没人能够在天黑后逗留,便是尚书台、东观也都要在太阳下山前封门离人。
几名尚书很自然的先行一步,而数十名郎官也当即三五成群的准备出发……只是,和之前几日不同,今天公孙珣身旁的人影却是显得格外稀疏。
“文琪。”士燮无奈劝道。“不如随我走东门出去,避开铜驼街……”
所谓铜驼街,乃是南宫南门外的正经大街,也是绝大多数官吏从南宫离开后的正门所在。
“不必如此。”公孙珣不以为然道。“我不怕那段熲,他莫非还能杀人吗?”
“这天底下就没有比段太尉更能杀人的。”士燮愈发无语。“而且对方是做过太尉的大人物,你何必逞一时之气呢?便是此时躲过去,也无人笑你的。”
公孙珣回头一笑,却并未作答。
士燮无奈之下,只能一甩袖子,不再理会对方,而是快步向前去追自己老师去了。
话说,南宫占地广大,常驻机构也多,甚至平日里管理宫殿庶务的吏员就有小一百人,而此时数百官吏蜂拥到宫城南门处,却是纷纷放缓脚步……有人是被堵在宫门口的段熲一行人给惊吓到了,但更多的人却纯粹是想看热闹而已。
而等到公孙珣走出南大门以后,众人也是纷纷避让,将这个倒了大霉的新任尚书郎给凸显了出来。
公孙珣没有理会这些,他直接来到宫墙外自家车马所在,与来接自己的仆从相会,但刚刚取下了仪刀,将带惯了的短刀擎入手中后,身后便传来一声喝问:
“你就是那公孙珣?”
铜驼街上一时鸦雀无声,只有冬日寒风凛凛作响。
“见过这位长者。”公孙珣闻言回过头来,正好看到一个头戴鹖冠的须发花白之人,便赶紧持刀拱手行礼。
老者微微色变,然后当即横眉长目,以手按刀:“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长者是哪一位?”公孙珣不以为意道。
“我乃太中大夫段熲!”
“原来如此。”公孙珣微微感叹道。“久仰段公大名,可惜……”
“可惜什么?”段熲一边眯起眼睛质问一边微微抬起一臂来,随即就有十余名精壮武士跟了过来。
“是这样的。”公孙珣不以为意道。“段公当路喊我,想来是要与我结交一番……只是,早在辽西之时我岳父就有话交代,说是入洛为官当以清白二字为重,万万不可以与污浊之辈相交!段公壮年之时虽大功于国,却以名将之身屡兴大狱,残害无辜,早已污浊不堪,正是我需要避讳的……”
这番话一出口,立即顺风散开,宫门前铜驼街上的数百官吏不由面面相觑。
段熲也是怒极而笑,当即替这些人将心中话语给说了出来:“我早该晓得,你是个胆大包天之徒!”
“为将者不可无胆气,多谢段公夸赞。”公孙珣依旧面不改色。
“我不想和你逞口舌之利。”段熲